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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者无言(1) ...

  •   1.
      星期四我终于被人从监狱里保释出来,回到我的破出租屋里抽着廉价香烟等待电脑开机,掉落的烟灰在桌子上堆积,我正打算一键删除所有垃圾邮件,而那封邮件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的。按理来说我不会在意一堆垃圾里有哪一个是特别的,因为我从不点开它们,可问题在于,那封邮件的收件人,填的是我的真实姓名,自从我二十岁离家出走后就再也没有被人提起的名字。
      好奇心驱使我点开了邮件。
      我把烟一根又一根点燃,烟头摁灭在手背上,为了保持清醒,该死,我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这封邮件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又或者只是一个恶作剧……
      “……如果您能在湖中小岛的别墅中待满两周,我会为您提供三百万美元的奖金。参与者不止您一人,不必担心。
      ——来自 您永远的朋友 ”
      如果是之前我大可以不管这封古怪的邮件,可是现在,看看我身上已经至少一个月没有洗的外套还有这间狭小的出租屋吧,拜托,那可是三百万美元,就是把我卖了都换不到这么多钱。我早就不再年轻,利益至上是永恒的真理。再说,两周包吃包住,无论奖金是真是假,显而易见都是我赚了。
      在我表明意向后,对方给我的答复是,
      “后天早上去17号路口。”
      ……
      我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到达,我以为会在那里见到各种各样的怪人,毕竟只有脑子不太正常的或者像我一样穷的叮当响的人才会参与这种活动。很可惜,我去时没有见到怪人,没有见到流浪汉,只有一个穿蓝裙子的,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姑娘。但说真的,她这种人出现在这里才是最不正常的吧。
      我跟她打招呼,她犹豫了,或许是在纠结该如何称呼我。我知道我的外表具有迷惑性,因为我讨厌别人猜测我的性别,为此我甚至戴上了项圈。我笑着,尽量不让我自己看起来像是蹲过局子的人。
      “不介意的话,叫我石斑就好,小姐,怎么称呼?”
      “玛丽娅。”
      我们握过手,交换姓名,尽管彼此都觉得这些名字简直假的要命,但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人和人之间有所隐瞒才是正常的事。况且,“石斑”确实是我最常用的名字。
      我看了眼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分钟。我抬起头,她刚好也抬起头,我们都愣了愣,礼貌性地笑了一下。我在心里估算着时间,猜测我们前往小岛的方式……之前我有没有说过我蹲警局是因为帮派斗争这种破事?这种经历让我在看到一辆黑车在我和她面前停下时心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车上冲下来几个大汉,玛丽娅往后退了几步,她看起来紧张得要命。我攥着我的手提箱,认命般地说着:“手提箱不能摔,你们轻点,顺便,打晕我的时候下手利索点好吗?我……”
      确实够利索了,我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手电筒晃醒的,我意识恢复的第一秒就是打掉扒开我眼皮的那个人的手。有看我瞳孔的这种意识显然是好的,但太不凑巧,在我刚醒的时候用手电筒晃我眼睛只会把我晃瞎。我坐起来,忍着头疼和眼睛痛环顾四周,房屋内除了我还有五个人,玛丽娅坐在我旁边,眼前的男人拿着手电筒,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喝茶,她旁边的那人穿着修女服握着十字架轻声祈祷,房屋的角落还站着一个一脸胡茬的长头发男人。
      眼前的男人收了手电筒,很自然的握住我的手晃了晃。
      “不用谢,叫我大师就好。”
      说完他便走了。玛丽娅悄悄凑过来,低声跟我说大师去放手电筒了。我也压低了声音,问她房间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她说,“沙发上坐着的两个女人一个叫修女,一个叫夫人,角落里的男人叫三十七。还有一个刚刚你也听到了,叫大师。”
      我把这些名字和人对上时还在腹诽就算是假名起的这么潦草也是很厉害了。
      记住每个人后,我开始观察这座中型别墅,装修风格偏简约,进门左手客厅,右手餐厅和厨房,往里一间卫生间,还有两间不清楚做什么的房间,卧室看样子都在二楼。我刚想问问玛丽娅,才发现她已经坐在沙发上同夫人聊天了,我只好一个人靠着椅背发呆。
      发呆途中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客厅已经没有人了。
      “你醒了?”
      抱歉收回刚刚说没有人的话,玛丽娅坐在旁边的懒人沙发里,刚把一本书合上,微笑着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把裙子拉展后伸手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
      “之前你昏迷的时候我们分了房间,刚刚忘记给你说了。”
      她拉着我走上二楼,指着最里面的房间说,“那个是你的,行李箱也放里面了。”她松开我的手,继续笑着说,“我住你隔壁,有事来找我就好。”
      我同她说晚安,转身进了房间。
      第一件事是检查行李箱的锁完好与否,确认行李箱没有被打开后我长舒了一口气。我拿出手机,这里确实如邮件中所说屏蔽了手机信号。为什么如此在乎这个行李箱?为什么如此在乎手机信号?我猜有人根本就没搞明白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吗?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前天。
      我答应这个活动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我给对方的回信也并不只是直接的答应。刚开始我有过怀疑,但对方直接将五十万美元打到了我的账户。“奖金是所有人平分吗?”我敲下这行字,等着回复。“是的。”连带一个笑脸。我有些焦虑,手指在颤抖,但还是准确的敲下了这句话。
      “那如果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呢?”
      回复很快,这次连文字也没有了,只有——笑脸。
      所以我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拜托,我也不想杀人,我只是缺钱,不是心理变态也不是什么反社会分子。可我欠的是□□的钱,我跟他们保证过我会在半年内拿到这些钱。不是我要自讨苦吃,如果枪抵着你的头了任何人都会说出和我一样的话。总而言之,我很缺钱。
      这就是上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我当然怎么也不会放过……你们听过“幸存者偏差”这个词吗,这意味着,如果我是唯一活着的那个人,那这里的一切故事都将由我来书写,只要我想,我就不是疯子而是英雄。毕竟你知道的,死者无言。

      早上我起的很早,因为我的时间不多,只有两周。我至少要摸清别墅的结构,附近的地形,还有每个人的大致性格,反正一堆破事。杀人这事我也是第一次做,我必须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我一边想着,一边在走下楼梯时顺手往嘴里塞了根烟叼着。
      我先去厨房转了一圈,在冰箱里发现了各种蔬果和酒水,我拿了一瓶啤酒。我还把每个柜子都翻开看了一遍,确认里面堆放的只有各种粮食和速食产品。
      走出厨房时我还在想事情,一抬头被吓得够呛。玛丽娅趴在二楼的栏杆处笑着看着我,她今天穿着白色裙子搭浅蓝色发卡,一头黑发垂在肩头。
      或许是顾及其他人还睡着,她一边比划一边冲我比口型,“你要出去吗?”
      我点了点头,出去看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既然发现了那我也只好承认。
      她说:“我也想出去看看。”
      所以我们一同出去。
      我们沿着岛的边缘慢慢地走,水拍打着岸,把脚印全部卷走,白鸟在空中盘旋,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说一些过去的事,我也说一些我的,不过大部分是编的,十个人至少能听到六种我的过去。所以最后变成她一个人慢慢地说着,回忆着。她的声音很温柔,说话像是唱摇篮曲,我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下来坐在靠近湖的岸边听她讲故事。
      我盯着她的脸看,她的长相不是会惊艳到别人的类型,但却是会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的类型。真是好可惜,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恐怕真的会喜欢她的。
      我走神想了很多,从自己思绪中跳出来时才发现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就一直撑着头微笑着看着我。见我终于回过神来,她伸出手,手里攥着一把野花。
      她说:“所以,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我接过了花,在往回走的时候随手扔到了湖里。
      真是好可惜。
      ……
      我们回到别墅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刚一进门,就听见什么东西直接被从二层扔了下来,我把玛丽娅往后挡了挡,另一只手下意识按在了之前藏在衣服中的刀上。我抬头望去,楼上根本不能算是争吵,应该说单方面的辱骂,大师攥着拳头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打到三十七身上,三十七试图说些什么但被大师的吼声盖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们这是抽了什么风。不过我才懒得管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吵得越凶我越高兴,如果能打起来当然更好。
      但最终还是没有到那个地步,因为无论打他骂他三十七永远低着头攥着拳头一言不发。大师也没有再骂下去,转身下楼
      径直走向厨房。什么嘛,原来是个软蛋,害我白高兴一场。
      我正打算把视线从三十七身上移开时,他却突然抬头,盯着厨房,露出了阴森的目光,在发现和我视线撞上后,他慌张地别开头,又低下了头缩着脖子进了自己房间。
      我舔了舔嘴唇,发现事情比我想的要容易许多。

      2.
      大师合上日记本,他简要记录了剩余五人的姓名。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去记他们的名字和特点,反正在他看来他们都一样,愚蠢,碌碌无为,但若是见面时叫不出名字实在不合他为自己塑造的“神通广大的心善大师”形象。
      大师想了想,又翻开日记本,在日记本上写下“7”这个数字。已经第七天了,只要再忍受这群人一周这样的生活就可以结束了。他已经计划好了拿到那笔钱之后要干些什么。旅游,赌博,酒水……之后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撑过最后这一周。他把那钱的每一分都计划好了,丝毫不考虑钱花完了之后怎么办。大师一直相信自己就是所谓的“天才”,只要他想,还有什么学不会的东西,只要他想,钱不是伸手就来。
      要不是当年那场事故,他早就该发达了。说到底,到现在他也不认为那次是他的错,他不过喝了些酒,那些蠢货来找他前就应该明白什么叫“自行承担风险”,他们竟敢之后反将他告上法庭。而那个法官,竟然判他们胜诉?!那个法官知不知道这场官司毁了他的人生!他越想越恼怒,把笔摔在桌上,决定下楼取点酒喝。
      已经是深夜,其他人早已回房休息。他摸索着打开走廊的灯,走下楼梯,从厨房的冰箱里面取出几瓶白兰地,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面一瓶又一瓶地往下灌。
      全喝完的时候大师已经不太清醒了,他扶着头,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栽倒地上。所幸有人在背后扶了他一下,大师站稳后勉强辨认面前人的身份,但光线太过昏暗,他什么都看不清。大师嘟囔着道了句谢。
      大师还在想面前究竟是谁,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扎在了他脖子上,疼痛使他的酒醒了一半,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从脖子中的血管流入全身。他想挣扎,但手使不上劲,最后的视线,停在了那人的脖颈处。
      黑色项圈?!
      大师想说些什么,但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早上起的很晚,毕竟我早已经过了熬完夜还能精力旺盛的年纪。等我下楼时,他们所有人都在客厅坐着,甚至三十七也在。要知道这七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失踪状态。我自觉坐到玛丽娅旁边,等她给我讲现在是什么情况,哪怕我早就知道。
      她说今早修女在餐厅发现了大师的尸体。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七天过去,我和玛丽娅关系亲近了许多,也不能这么说,玛丽娅和几乎所有人关系都不错,没有人能讨厌她。我不得不警惕起来,我和她的关系已经超过我当初的预期,我甚至有时会萌生出放她一马的想法。
      夫人和修女坐在一起,三十七坐在她们对面。夫人坐的端正,手平放在膝盖上,修女还是在旁边看她的经书。
      “我希望大家都能说说昨晚在哪。”夫人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视线却一直在我和三十七的身上徘徊。“不如你先说,石斑。我昨晚听到你离开房间了,你去干吗了,别想跟我说谎。”
      事情超出我的控制了,该死,我光顾着抓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竟然忘了小心行事。怎么办,现在该怎么说……我感觉我舌头僵住了,冷汗在往下流,说到底我也是第一次杀人,要真说一点负罪感也没有,一点也不紧张,那完全是骗人。
      我该说些什么,如果我的嫌疑很大他们会怎么办,杀了我吗?还是把我关起来?无论怎么样我的处境都会非常糟糕,死都是小事,如果我没有凑够钱的事被那些□□知道了……
      “石斑当时是去找我。”
      什么?谁在说话?玛丽娅?她为什么要撒这种谎,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我压住惊讶与疑惑,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按照她所说的继续往下说。
      “是的,我答应给她借我的书。”
      “那为什么那么晚?”夫人还是不太相信我。
      “我找了一会。我忘记我放到房间的哪里了。”我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我这人老是乱放东西。”
      “夫人,您呢?”
      “我和修女在一起。”夫人不愿再多说。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到了三十七身上,他看起来坐立难安像是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他脸色蜡黄,头发看起来很久没洗了,不停地拿纸擤鼻涕。直到有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才如梦初醒一般。
      “我……我没杀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夫人打断了他。
      “停下,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昨晚在哪?”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抱住头蜷缩起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吸毒了,我不知道我昨晚在哪……我也不知道我杀没杀人……我没杀,肯定不是我杀的……”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站了起来,我把玛丽娅往后挡了挡,客厅的气氛凝重无比,没人知道三十七之后又会做出什么。在短暂的死寂后,三十七冲出了房子,逃跑了。
      这场谈话到此为止,没有人再接着说话,我们心照不宣地假装这场谈话从未存在过,又继续按部就班地生活。
      我和玛丽娅继续出门转转。以防万一,我把枪和小刀都装进了我的大衣中。其实附近的地形我早就已经观察好了,只是习惯了每天陪她出来走走,沿着小岛的边缘慢慢走,时间很多,我们可以聊天,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盯着湖水发呆。这让我想起我的小时候,我家门口有条河,我总是从家里逃出来,盯着流淌的河水发一整天呆。我长大些了在电视上看到环球旅行,我没钱,就只能希望有人在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扔进河里,随着河水进入大海,那我也算完成环球旅行。
      可是我还没有死,也没有钱,所以环球旅行至今在梦里都不会出现。
      又快到了回去的时间。她突然轻轻拉住我的衣袖,温柔地笑着,跟我说: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她的眼睛不再像湖水,反而像冰。腿部的肌肉轻微抽搐着,我的右手在抖,我只好强行用左手按住。我感觉我的表情不再属于我自己,如同木偶一般僵硬。
      我说:“你说什么呢。”
      她只是笑,却不说话。
      我忽然冷静下来了,甚至从没有这么冷静过。我想起来,我先前准备的毒药还没有用,她身体不好,每天都必须吃药,我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就好。
      如果我真的冷静的话,为什么我的手还在抖?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爱上她了……所以呢,我该像言情小说中一样向她坦白我的罪行,祈求她的宽恕吗?我应该意识到我的错误从而开始悔改吗?她会像她的名字一样当个“圣母”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吗?我会从此和她远走高飞,不再干任何违法勾当吗?
      怎么可能。
      我爱上她了,这是倒是真的。所以真是好可惜,因为我还是会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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