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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91 番外一 ...
辞年
“您,您好。”
张雯英听见敲门声,从猫眼里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她打开门,皱着眉上下打量眼前穿着西装的男人。外套和衬衫的胸口处洇着咖啡色的污渍,衣摆皱皱巴巴,皮鞋和裤脚沾着不知道哪年的灰,整个人散发着三天没睡过觉和十年没出过门的颓靡气息。
她再低头向下看,看见手指拧着裤线的小男孩,他脑袋埋得低,只露一个羞涩的发旋,恨不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在张雯英的注视下快速抹了一下脸。张雯英看到他飞快藏到身后的手背上沾着疑似鼻血的东西,眼前一黑,瞪了穿西装的男人一眼:“等着。”
家门大咧咧的敞着,张雯英回到客厅拿纸巾,温霖——像乞丐的西装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也局促地垂下头。
张雯英蹲下身,拿着湿巾给小男孩擦脸,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像在擦干净一只流浪猫,用纸巾堵住他的鼻血后又捏了捏软乎乎的脸蛋。她抱着小孩站起来,语气不冷不热:“你来干什么?”
阳光让他试图隐藏的崩溃和混乱无所遁形,温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张姐,我,我要出差一阵,像拜托您帮我照看几天小年,”他比面试五百强企业还要紧张,五官快要拧成一根绳上的蚂蚱,“这里面是他的生活费,密码是他的生日,您也知道……我送他去过托儿所,保姆也请过……他一个也适应不过来,说最喜欢您。”
他怕张雯英不答应,将卡片塞进自己儿子的手里,退后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
张雯英静静地凝视着他,而温霖没听到她说话,也没直起身来。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关上了门。
将儿子托给邻居后,温霖呆呆地靠着墙,恍惚地看了一眼家门,拎起外套闻了闻,最终还是回了家。
张雯英将温辞年放在沙发上,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小东西。”起身又去衣柜里找新衣服给他。一直在听墙角的樊英拿着玩具汽车和玩偶猫,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边用玩具车在他胳膊上走,一边用玩偶猫撞他的肚子。
换了一身衣服回到公司,温霖坐在工位上,却控制不住地开始走神。在温辞年出生的那一天,他丧失了当一个幸福父亲的权力,不能守在妻子的病床前,无法慈爱地看着出生不久的儿子。
他如行尸走肉,恍惚地料理了妻子的后事,直到一个星期后,他抱着温辞年,习惯性地看向右边,却只看到了灰色的沥青路面。
随手将他放进婴儿床里,温霖坐在床边,看着卧室里熟悉的装潢,成双成对的枕头、拖鞋、堆在储物柜里母婴用品。他甚至不敢开窗通风,怕将卧室里最后一丝属于她的味道吹散。
温辞年难得安静,在新环境里也不哭闹,只是好奇地四处张望。温霖被他的笑声唤回来,目光艰难地挪向婴儿床里,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住了挂在栏杆上的衣服,有模有样地吸吮。
那是他妻子的外套。温霖细细描摹他稚嫩的眉眼,迷恋而专注。他小心地将外套从他的嘴里拿开,温辞年嘴一扁就要哭,可手心被温霖的手指触碰到时,又立刻抓住了,傻傻地笑起来。
被握住的那一瞬间,温霖忽然被一股无法言说的满足感填满了胸膛,酸涩的情绪一路向上,肌肤相触的那一点烧灼起来,滚烫沿着他的血与肉,与酸涩一同涌上眼眶。
这是温霖第一次摸到他,摸到这个让他的身份从“丈夫”变为“父亲”的小家伙。他刚出生时就那么漂亮,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皱皱巴巴,皮肤光滑,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柔软的,眼睛又圆又亮,还会咬着妈妈的衣服笑。
可惜她看不到,她看不到……
温霖抽出纸巾,手忙脚乱地擦干眼泪,怔怔地望着电脑上的报表。工位左右都有挡板,他的崩溃悄无声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时间治愈不了伤痛,只会在沉默中流逝。良久,温霖双手掩面,脊背弯曲颤抖。
一连几周,温霖都没再登门将温辞年领回家里,后来就算温霖将人领回去,没过几天他还是要再敲响她家的门。倘若温霖长时间没找她,张雯英反倒不放心,怕温辞年一个人在家出了事。一来二去,温辞年一年中几乎有九个月都是在张雯英家度过的。
他每次踏入邻居家的家门,都会不由自主地想,为什么雯姨要对他这么好,给他做饭买玩具,陪他上学陪他玩。她还让樊英管他叫哥哥,让他带着樊英出去玩。
是爸爸要把他送给雯姨吗?雯姨是他的新妈妈吗?爸爸是不是不要他了?他究竟要做些什么,雯姨才会喜欢他?
最开始到他家的时候,温辞年一天憋不出三句话,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和他说上几句话都会将自己团成一团。被樊英打疼了也只会红着眼圈不吭声,给他玩具也不要,让他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三顿加起来吃的不如家里的狗多。
他比樊英早生五天,却矮了他四厘米,体重也比樊英轻五斤,一把骨头看着怪瘆人。温辞年几乎没怎么笑过,却也从来不生气,无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不表现出来。张雯英一边揍樊英一边急得嘴里长泡,整个人憔悴了两个色号,半夜拉着丈夫抢儿童医院的专家号。
带他去了医院,做了一串检查,医生说不是自闭症,就是性格安静了一点,有点营养不良,好好照顾不会出问题。张雯英放心了,背着大包小包,牵着温辞年在医院门口打车。
也许是不忍心给雯姨添麻烦,也许是不想看她再着急上火,温辞年开始好好吃饭了,话也变得多了,虽然和樊英比起来还是太安静——所有正常人和樊英比起来都会显得太安静,所以没关系,张雯英很欣慰。
樊英大抵是属孙猴儿的,一天不上蹿下跳就难受得皮痒痒,跟温辞年两个极端。他刚上一年级就因为说错话被同学给了两拳,被打后抱着温辞年大哭不止。
温辞年因为他被迫承受了班里所有人的目光,他头皮发麻,拍了拍樊英的胳膊:“他打你是不对的,我和老师说。”
樊英哭声变小了。
“但你那样说他也是不对的。”
樊英哭声变大了。
温辞年尴尬得浑身发热,脑门沁出汗来,三十二对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让他心跳越来越快,他把樊英带出教室,跟着赶过来的班主任去了办公室。
那个打人的男孩也红着脸跟在后面。
温辞年拿着湿了水的手绢给樊英擦眼泪,用手轻轻拍他的后背,雯姨经常这样拍他,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
樊英才不管几个老师在,抽噎着躲他的手:“我,我都被他打了……你是我哥,不是他哥!你都不向着我……我讨厌你!你走!你走开!”
在樊英眼里,只有爸爸妈妈可以这样教育他,温辞年是不可以的,温辞年必须凡事都向着他,不可以向着别人家的小孩,他是他一个人的哥哥。
又被讨厌的温辞年张了张嘴,脸颊涨红,有些难堪,拿着抽纸的手僵住,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我的意思是,他要因为打你和你道歉,但你也要因为说他爸爸不要他了道歉。”
“你说这句话,就像是说我妈妈不要我了一样,樊英,你可以和他玩和他聊天,但不能说……说这种话,这和你说他跑步慢是不一样的。”温辞年自己的舌头快要打结了,他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向樊英讲明白这件事,“你从不跟我说这种话,因为你知道我会伤心,他和我是一样的。”
班主任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小孩站在一起,又摸了摸那个打人的小男孩的头。温辞年也有模有样地摸了摸樊英的头,樊英听到他提到妈妈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哭声渐弱,他眼泪汪汪地偷瞄打他的男生。
小男生也委屈起来,泪珠子憋不住得掉。樊英撅着嘴,不肯拉下面子道歉,心里天人交战,明明打人的人更可恶。
空调嗡嗡地转,办公室里只有两个孩子抽泣的声音,班主任坐在椅子上悠悠喝茶。
“对不起。”小男孩看了温辞年一眼,走过来,也别别扭扭,“我不该打你的,你要是疼,也可以打我。”
班主任及时制止:“不可以打人哦。”
“……那就骂我。”小男孩低着头补充说。
樊英脸一下红了,热气腾腾地冒:“我,我再也不那么说你了。”
原本平淡的日子,在他的加持下变得鸡飞狗跳,自此开始,温辞年就成了给他收拾残局的那一个。
小学五年级的父亲节,劳动课要求大家亲手做一个礼物送给爸爸,温辞年用塑料绳编了一条小鱼,准备当作钥匙扣送给温霖。
正巧快到期末,温霖便请了年假回家看看他。父子俩一年中也只见六次面,温霖隔两个月回家一次,每次都会着重关注他的成绩。
温霖坐在沙发上,袖子挽起来,拿着水杯喝水,姿态优雅自如。温辞年躲在卧室门前小片的阴影里,局促而不安。他眼巴巴地望着温霖的方向,踌躇着,又有些期待。
他胳膊上还有一道两个月前摔伤的疤,是被温霖拉扯时摔伤的,但温霖有时又会在他睡觉前给他讲故事。他不知道温霖对别人怎么样,对温辞年来说,他就像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包裹,有时候拆开会让他身上多几道伤疤,有时候拆开又让他忍不住雀跃。
“过来。”
温辞年慢吞吞地挪到沙发前。
“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温辞年顿了一下,小声却带着明确指向,“我在书法比赛拿了一等奖,全校只有我一个。”
温霖不感兴趣地掀了掀眼皮,淡淡嗯了一声。两人相对无言,温辞年满怀的期待一点一点的落下,还腾升起一点委屈。不过很快,他便又讨好地拿出一只蓝色的塑料编织小鱼,放在了桌子上:“这个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可以挂在钥匙上。”
他迅速抬眼观察了一下温霖的脸色,又避开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张嘴似的:“父亲节快乐,爸爸。”
“父亲”这两个字触动了温霖的伤口,话音落下的瞬间,温霖的胸膛便剧烈起伏,喘息也粗重起来,肌肉迅速充血。他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盛怒的肢体,扬手将玻璃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玻璃碎片弹起,划伤了温辞年的小腿,让他忍不住想要后退。玻璃碎裂的声音吓得他一颤,心脏砰砰直跳。温霖豁然起身,困兽般原地转了几圈,最后给了温辞年一巴掌。
他在暴怒中看见了温辞年那张和妻子八分像的脸,怨怼和悔恨一同涌上心头。一切的一切都让他难以安宁。
“不好好学习整天瞎弄些什么东西!你知道你现在是个学生吗?你以为我想当父亲吗?你出生就是一个错误!谁他妈想过父亲节!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盼着你出生的人已经死了!你凭什么活着!”
温霖一把掀翻了茶几,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桌子倒地发出一声巨响。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他将那些瓶瓶罐罐全部扫到地上,气喘吁吁地发抖,身上的衣服因为过于激烈的动作变得凌乱。他仍然觉得愤恨,回过身来狠狠地踩了那条小鱼几脚,随后摔门而去。
留下一地狼藉和孤零零坐在沙发上的温辞年。
他那天很晚才回到雯姨的家里,在温霖离开后,温辞年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直到樊英弯着腰,兴奋地欣赏躺在抽屉里的,五颜六色的小鱼钥匙扣。
他将钥匙扣摆成一排,足足有十几个。樊英拿出一个编得最好的,放在手里捏了捏:“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也不管温辞年理不理他,他自顾自道:“好漂亮呀!能不能送给我一个!”
“我想要这个!黄色的帅气!和我的书包非常搭!我的书包就是黄色的。”樊英知道温辞年不会拒绝他的,于是利落地将它挂在自己的书包上,炫耀般拿到他面前,“你看,是不是很配!”
许久没等到温辞年的回话,空气安静得让他不安,樊英缓缓放下书包,怔怔地,伸手摸向他的脸:“你怎么了?”
“嗯,送给你,很配。”
温辞年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别开了头:“没怎么,只是……最好的那一个,已经被丢掉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天之后,父子俩很久都没有再见过面,两个月回一次家的频率被打破,变成一年回一次家。温辞年感觉自己像是被好心人资助的孤儿,只有温霖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大发慈悲地给他发两条消息。
他曾经望着楼道里写着“孝道”的黑板报,手里拿着自己的日记本。无论电视还是新闻,同学或者老师,每一个人都说:长大后要报答父母。
他要怎么报答呢?老师拍拍他的肩膀,说:“父母对你的好记在心里,长大后也对他们这么好就行了。”
于是那个小小的日记本上,除了每天遇到的事情,还一笔一划地记着他能想起来的从小到大的开支。学费、伙食费、玩具、书本、衣服……
每天写日记前,他都会从头到尾翻一遍,再对照着家里的东西,仔细核对。一年年下来,日记本已经塞满半个抽屉了。
其实小时候决定写日记,也是想记下来一些开心事,等到温霖回来后能讲给他听。不过温霖并不感兴趣,温辞年慢慢的就放弃了,那些高兴的或是不高兴的,自己知道就好了。
托樊英的各种福,日子并不能算了无生趣。温辞年作为独生子从四岁就开始当哥哥,一年中百分之六十的时间都在花样给樊英擦屁股。樊英之所以能平安长到十八岁,还没挨过社会各行业人士的毒打,要记温辞年一份一等功。善有善报的是,温辞年小时候百分之八十的快乐时光都是樊英带给他的,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是看樊英被妈妈拿着棍子追着满屋子跑的时候带来的。
上了初中后,温辞年的少言寡语逐渐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成熟稳重。樊英不喜欢听到这些词,一是太死气沉沉,二是显得他自己太笨。像是和他斗气似的,樊英天天和他说东扯西,就为了从他嘴里多挖出几个字。
温辞年自己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樊英越来越会烦人,但在家时还是比之前话多了些。
在学校里,他因为太过安静而显得格格不入,老师和同学都不太能注意到他。作为一个“天生就调皮捣蛋”的男孩,温辞年的性格违背了人为规定的自然规律。
大家都笑的时候他不笑,大家都哭的时候他不哭,始终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很不会看人脸色。
班里没人像他这样不合群,唯一一个和他谈得上“相似”的,只有一个漂亮又沉默的女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他们的相似,温辞年渐渐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男生看自己的目光中带了赤裸的调侃。
初中的男生对一切都有了简单的认识,见识的增长并没有让所有人的素质都登上新的台阶。他们中的一部分对长相漂亮且是单亲家庭的男生抱有天然的恶意,脏话、外号、嘲笑、碰撞,他们在自己的认知范围里无所不用其极,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个赢得了大半女孩喜欢的学霸拉下神坛。
他独自一人时总会听到一些下流却“毫无恶意”的玩笑。
事情没有愈演愈烈,也没有到此为止,刚好停留在最糟糕的阶段。没有老师插手管这件事,小孩子的玩笑打闹,算不得什么大事。
中考前那一段时间,温辞年的状态很不好,每天都冷着脸垂着眼,一副谁都欠他钱的模样,一天甚至说不够三十个字,饭吃的也少,樊英每天都在担心他没到体育中考就被饿死。
临近考试的两个月,温霖特地多请了假,在家待了半个月才走。温辞年却在他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不对劲了。
那两个礼拜,温辞年家里经常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有时候半夜还在响。樊英蹲在自己的卧室里听墙角,和温辞年家的客厅仅一墙之隔。
两个声音都压抑着愤怒和失望,温霖坐在沙发上,温辞年站在卧室门口,还穿着沾了灰的校服。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的灯光照进来,给这诡异的寂静增添几分怪异色彩。
温辞年打架被激起的情绪已经下去,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又疼又痒,但他依旧挺直了脊背。
这是他第一次向那些辱骂他的人挥拳,在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温辞年恍惚间看到的,不是那个男同学,而是温霖。
“你是真出息啊,温辞年。”
温霖坐在沙发上,话音将他唤回来。他撑着膝盖,两根手指夹着烟,声音像在石头上摩擦沙粒。他将烟灰点落在烟灰缸里,抬头看他一眼:“马上就要中考了,你在学校里打群架,你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我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温霖嗤笑一声,幽幽叹了一口气:“再多缘故也改变不了你的结果。”
他抿唇不答话,温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你这样左拉右扯地找借口,只会让人觉得你敢做不敢当。为什么他们不找别人麻烦,只盯着你?你找别人的原因有用吗?”
“张老师跟我说了,这次你的处分不记入档案,把他们四个的医药费付了,写个检讨就过去了。”
“小年,我起早贪黑在外面出差、喝酒,挣钱供你住供你吃穿供你玩,给你找老师补课,给你报兴趣班,让你上重点中学。我花这么大的力气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中考前两个月和人打群架,啊?”
“你……你妈用命生下你,你也这么报答她吗?”
这句话让温辞年的眼眶瞬间湿润,他颤抖着说不出话,狠狠攥紧了拳头。妻子对他来说是最神秘也是最禁忌的两个字,每当温辞年让他失望,他都会搬出这两个字来。
温霖的眼底漫上血丝,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发,他将烟头摁在桌面,深吸一口气:“我真后悔有你这么个孩子。”他停顿了一下,“要是没有你,之年也不会……我们能白头到老,一直过平淡又快乐的日子。你说说,老天爷为什么鬼迷心窍,非要留下你呢?”
眼泪一颗一颗溢出眼眶,温辞年低着头,半边身子被拖入黑暗中。
他脑袋开始发疼,像是有人用钝刀子拉扯他的皮肉。温辞年咬着牙,胸口闷痛,活不活又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他要是知道他出生要用母亲的命换,他怎么会出生呢?温霖自作主张,将他当作母亲生命的延续,当作学习机器,要他考上母亲的高中和大学,唯独不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人看。
他也不想出生,不想他的生命一直被挂着另一个人死亡的标签。温霖这么恨他,为什么不干脆丢掉他呢。
那段日子不知道怎么过的,总之囫囵到了高中。不算温霖险些将高烧中的温辞年掐死,真正让他开始对未来惶恐的,是老师让同学们给未来的自己写信的时候。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思考,发现自己没有梦想,更不要说实现梦想的计划。温辞年对电视上出现的所有职业都不感兴趣,对自己将来会成为怎样的人也不感兴趣。
看着桌子上展开的信纸,温辞年头一次从内心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生命还有看不到头的几十年,有数不尽的台阶和路要走,他却连往哪个方向迈腿都不知道。
他甚至无法回答,为什么要努力,为什么要上学。好像大家都这样做,他便这样做,温霖想让他这样做,他便这样做。
……
病房里的光总是最煞人的白,温霖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一张突如其来的诊断书剥去了他二十年的寿命,令他一夜之间从风华正茂变为迟暮之年。
温辞年的目光沉静而深邃,他注视着温霖陌生的侧脸,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温霖似乎被病魔击垮了,眼眸浑浊得像是将死之人,神情中多了一丝恍惚和小心翼翼。
“你刚出生的那几天,我没陪着你,如果那几天预示了未来,早知道会像现在这样,我就……”
出生。这个词对于温辞年太过陌生,也太遥远了。他宁愿自己从未出生,不曾到世上遭这一回罪。
“不必。我很感谢你。”
温霖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来。
“如果我从小就和你待在一起,我根本等不到上高中就会疯掉,更不可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找到一个喜欢的工作。我很感谢你,敲响了邻居家的门,放我一条生路。”
温辞年轻嗤一声,垂下眼,神色淡淡。他将银行卡放在病床的床头柜前:“你的医药费。你给我的每一笔钱,包括东西,我都折算成现金,按照银行最高的利率,一共十八年。我攒了很久,现在全部,还给你。”
温霖愣住了,在生命的后半程里,竟然像一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孩。
他没办法面对那张和妻子越来越相似的脸,接受不了这样一命换一命的戏剧情节发生在自己身边。只要见到他,温霖就控制不住地暴躁、悲伤,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他在温辞年小学的时候逐渐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教养他,却又没办法狠下心抛弃他。温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拼命工作,让与家庭无关的事情占满自己的时间,再将所有的酬劳积累下来,算作儿子后半生高枕无忧的本钱。
因为他的爱可以被衡量,所以他的爱被拒绝。
那张薄薄的卡片,否定了温霖的后半生。正如他一直对温辞年所做的那样。
而温辞年已经遇见了全心全意爱他,肯定他的人。
从那一刻起,他的名字的意义,便不是“告别名叫林之年的母亲”,而是“告别混沌悲伤的过去”。
“我现在很好,就在太阳旁边。”
这篇可能有一些正文已经写过的内容,但是为了保证完整性,所以又都写了一遍,之前其实是独立成篇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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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091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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