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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立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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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屏熄灭,投影仪器关闭。
地下室陷入死寂气氛,看完荧屏上血腥的,可怜的一幕,所有人迟迟没有缓过来。那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太残忍了,仅仅凭着当政一句命令,当年就让上千外围区居住民被虐待惨死。
孙爻有一瞬间的错想,要不放任这个可怜的罪犯继续犯罪吧,报仇雪恨,天经地道,但他很快清醒,该复仇的对像是当政,绝不能是无辜民众。
所有人注视着白鸠,眼神中有仍是憎恨的,亦有怜悯他的,人们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却仍是不足以感同身受那孩子当年遭受的精神摧残。外围区玩家眼中满是恨意,那是对统治者的反抗。
当一个人心中燃烧起仇恨的火种,同命相连的人们亦会被这火种吸引,当千千万万个人的心中都承载着仇恨的火种,熊熊燃烧时,他们便会变成最尖锐的武器,在阴暗角落蛰伏,直到火种足够烧掉一手遮天之人的掌心,乃至躯体,而后这火焰越发猛烈,将这个腐坏的时代一并烧死。
一部分火种在游戏世界杀气腾腾地燃烧着,另一部分在整个京轴的各个角落小心翼翼将火种暂且遮掩起来,等到合适时机再熯天炽地地烧。
政府中心的地下秘密空间错综复杂,每一道门前都有手持荷枪实弹的守卫兵站守,绕过几道长廊,最尽头的金属感应大门旁,站守着十来名守卫兵和外务武装团的警司。
门里,稽查总司正盯着雅莱在中控系统上操作,体积庞大的智能系统拥有十几面巨大虚拟面板,面板上是极为复杂的数据。雅莱由于伤势过重,敲打在虚拟键盘上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因为全身的疼痛,时不时得停下来缓一缓。
稽查总司像只雄鹰死死盯着雅莱,见雅莱迟缓的动作,气不打一出来,转头就甩了李铭道一耳光:“混球!明知道他还有利用价值,还把人打成半个残疾!”
李铭道委屈地捂着左脸:“最近不是抓了十几个雅狄司党派的贱民嘛,我这不是想着赶紧让他们全招出来,但他们死活不肯,甚至还咬舌自尽了,我怀疑雅莱,结果怎么严刑酷用,这家伙都不承认自己跟雅狄司党派有半分关系。”
稽查总司双手背在身后,鼻孔里出气,半晌问雅莱:“到底还有多久?”
雅莱头也不回,道:“我身受重伤,这个速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要不是我想活下来,没人能侵入飞鸟的游戏的。最快的话,半个小时,最慢的话,两天。我说不准。”
其实在雅莱之前,政阁会会长召集了京轴最强的黑|客来入侵《猎人》,结果是徒劳而返,这才只能破例让雅莱进入中控系统室。
没人再说话,过了好半晌,金属大门响起“人脸识别通过”的声音,进来一名小警司,声称政阁会会长要面见稽查总司。临走时,稽查总司命令李铭道:“务必看好雅莱,要是他有任何小动作,就地击毙。”
李铭道立正敬礼:“是!”
金属大门重新关闭的刹那,李铭道掏出枪,枪口抵到雅莱脑袋上,冷笑道:“雅莱,现在只有我盯着你,你要是有任何小动作,我可立马就开枪了。”
监控室里的十来名警司瞪着眼睛盯着监控屏幕,屏幕上,李铭道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瘫坐着的雅莱,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冷冰冰的枪口抵着雅莱的脑袋。
中控系统室,雅莱伸出手腕,从金属手环上取下一块芯片,插|入中控系统。
监控室的屏幕上,画面卡顿一下,接着闪烁起了雪花,监视的警司愣了下,纷纷拉响警报。
警报声在中控系统室外面响起来的时候,所有虚拟面板上的《猎人》数据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数据,芯片里的病毒几乎是瞬间就击垮了被侵入的警报声。
与此同时李铭道收起枪,眼神异常严肃:“雅莱 ,趁现在,快。”
雅莱原本假装骨折的脱臼手指刹那“咔嚓”几声,手指飞快的在虚拟键盘上操作,快到只能看到残影。
这是他训练了多少次才能达到的手速,在那座冰冷的地下实验室里,他无数次训练,甚至手指神经差点坏死,而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金属感应大门缓缓打开的瞬间,所有虚拟面板上的数据恢复正常,李铭道的枪仍然在雅莱脑袋上抵着。警司们持枪进来后,见到眼前再正常不过的场面愣了下。
稽查总司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质问雅莱监控室的画面变成雪花,却又在几十秒内变回正常的原因。
雅莱几乎扭曲的手指迟钝地敲击着虚拟键盘,解释道:“我在入侵《猎人》系统的时候,影响到了吧。”
稽查总司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与此同时,京轴大陆各个角落的直播面板开始一个接一个消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中,一点点全部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似的,人们再也看不到游戏世界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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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爻拿出金属箱子里的皮纸,打开后愣了下,其他人询问皮纸上的情报,孙爻读道:“出口密码,‘致不被人而为人的同类视如敝屣的你’。这是,这就是出口的密码?”
白鸠嗤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孙爻把皮纸卷起来的时候,沉思着心事,皮纸卷好后,他抬起头来,看着白鸠:“这一次,我放你一条生路,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对你开枪。”
他看向翡榷,颇感遗憾地说:“翡团长,不,你已经不配成为稽查中心的一名警司了。既然你选择了背叛当政,那么我们势不两立。下次再见,我会亲手逮捕了你,交给稽查总司。”
翡榷笑了声:“那我谢谢你这次的宽宏大量?”
孙爻知道翡榷在嘲讽,但已经无所谓了。他的任务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他现在应该琢磨回去后怎么应对,但更该庆幸活着回去了。
众人出了地下室,孙爻领头先去了海岸边,所有人玩家终于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们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残酷的狩猎者游戏了。
人群一个接一个排着队,从怪形种让出的一条窄路间朝向游戏乐园走去,怪形种们不再馋涎欲滴地盯着人群,而是纹丝不动地蹲在地上,就像数以万计的石雕伫立在这片废土。
白鸠这一队的玩家是最后走的,只有苏洱凑上来,嬉笑着对白鸠说:“保重啊,老大。”
白鸠笑着摆摆手:“快出去吧。再见。”
苏洱道:“再见。”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了,她这么想。
长长的队伍就像一条蟒蛇蜿蜒在废墟中,蛇尾逐渐也扭动了起来。
最后一个走得稚燔与禾盛擦肩而过,狠狠地盯着禾盛,脸上是不甘心的表情。禾盛也同样憎恶地盯着稚燔,但最终松开了手里紧握着的枪。
稚燔低头迟缓地跟着队伍往前走,他紧紧咬着嘴唇,不甘心的表情让他整张脸都狰狞起来。稚燔已经走出了一米多,就在要拐弯时他猛地转身得同时抄起枪,大喊一句:“禾盛!你去死吧!”
禾盛手里的枪还没拿稳,“哒哒哒”几声枪响,几颗子弹从逼仄小道闪电般穿梭而来,连翡榷也没来得及阻止,那些子弹就已经射|入禾盛的身体了。
禾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胸膛上的几个窟窿,他穿得单薄,血液很快将灰色衣物染得透红。
稚燔还在单手举着枪大骂,右边一只黑熊怪形种猛然扑向他,一口獠牙一合,稚燔的胳膊与躯体分离,掉在了地上,汩汩流血。
稚燔跪倒,疼得嘶吼。
禾盛踉跄好几步,身旁的陆晏没来得及扶住,他后仰着倒在了废墟地上。禾盛捂着胸膛,感受着烈火焚烧般的疼痛,他眼神在一点一点涣散,意识在一点一点崩塌。
我这是要死了吗。禾盛迟钝地想。可是我还没有见证过乐园,怎么就要死了呢。
“禾盛!禾盛!禾盛!”陆晏在叫,白鸠在叫,翡榷也在叫他的名字。
禾盛直勾勾盯着天空,雪花散漫地流动在天空,他看见几只白羽飞鸟盘旋在自己的头顶,看见曾经胆小如鼠的自己一步一步变得心肠歹毒,看见那晚在游戏乐园小巷里的自己。
就在那晚,那个年轻人对他说:“我就是飞鸟,你不要进入《猎人》游戏,因为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禾盛不明白,年轻人继续说:“我要利用《猎人》游戏做一件很危险但有意义的事情,为此我准备了四十年。”
禾盛问:“我进去会死吗?”
年轻人回答他:“某种意义上说,你会死。”
禾盛越来越不理解:“某种意义上?”
年轻人点头:“是,你一个小孩子,玩这种游戏会留下心理阴影的,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禾盛只听懂了“会死”两个字,年轻人再不说什么,只是仰头看着天空的几只飞鸟。
血泊染红了雪毯,禾盛躺在雪地的血里,迟钝地抬起手臂,想要抓住近在眼前的白羽飞鸟,却又什么都没有抓住。这孩子甚至没来得几说一个字,手臂便坠落下去,眼神彻底涣散,眼睛再也不眨一下,失去了生的体征。
禾盛死了。
死不瞑目。
死在了成为游戏最终胜利者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