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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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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有了温度,融化了冰。】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三月有余。
谢桉没再去找过陆炽,他在慢慢适应生活里没有这一号人。
什锦气温下降的快,十二月份只剩几度,要是再一下雨,那可更不好受。
他在店门口挂了个风铃,自制的。
“你好,想买些什么?”停下手里的动作,在围裙上擦了两下从仓库里走出来。
看见来人,心下一抖。
“不买什么,买你一天的时间。”陆炽站在门口,寒风将他的脸刮红。
他怎么来了。
“我没空。”
谢桉垂眸不去看人,转而就要离开,却被人抓住动弹不得。
陆炽微微蹙眉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找我干…”
“你在生气吗?”
对上那双眼,被深渊里的一汪柔水浇灭了心头的急躁。
他还是失败了。
这一切都太过奇妙,“我没有,你的时间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谢桉软了声音,听起来却有些落寞。
“今天找你,是为了宣传合理使用家电,避免发生火灾。”
“你等我一下。”
说等还真就待在原地,他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人让他觉得陌生。
以前应该是笑着的。
现在和陌生人一样。
谢桉套了件厚的深色外衣,里面又身着米色毛衣,看上去很是顺眼。
他锁好店子与人出了门。
街上喜庆一片,火红的物品为这座城做了点缀,也添加了些生气,超市里传来促销声。
陆炽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耳朵和鼻尖都被冻得通红,连头发丝都在跟着战栗。
“你很冷吗?”
“我说过我怕冷。”即使穿了三件衣服,套了一条秋裤都还是扛不住。
以前在那破旧小房里,睡觉都穿着两件毛衣盖着一床厚被。
但手脚还是冰冷的。
所以他很讨厌冬天,什锦很少下雪,每次都也只是毛毛细雪。
又冷又不浪漫。
出神片刻,陆炽已经来到一户人家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将单子递到人手里,嘴里还一直说着注意事项。
谢桉看着他的背影,感觉穿的很薄,他不会冷吗?
“你多穿点。”他上手摸了摸布料,确实很薄,里面好像也只穿了一件秋衣。
陆炽笑道:“没事,我贴了暖宝宝。”
“……”
不该担心他的。
“这次我只有四个小时的外出时间,”所以我很珍惜现在的一分一秒,“我准备到区委会,节省点时间。”
为什么呢?
他们就这么走着,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子,从烟雾里走出不带一丝尘埃。
最后一个小区,是江佑南所居住的地方。
谢桉愣神,目光不自觉投向他所住的那栋楼房,那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但总该过去,虽然结局不完美。
“你好,我是消防局的陆炽,这次来是为了让各位住户注意一些家电的问题,避免在这喜乐融融的节日里发生灾难。”
这是他听这句话的第六遍了,每次都一字不差,他就是能接受所有麻烦,唯独接受不了喜欢的这个麻烦。
原本平静的情绪在走进这座小区的时候有了些起伏,现在有点失控了。
在察觉这件事实的那一秒,谢桉立刻拉起套在手腕上的皮筋,再松开。
一次又一次,白皙的皮肤因为过度的打击,血红一片,仔细一瞧还有了些青紫。
虽然疼,但能够清醒。
“走吧,还剩下四十分钟,足够了。”陆炽的突然出现把他吓了一跳,迅速背过手并把袖子往下拉,布料的摩擦让痛觉达到顶端。
谢桉有些心虚的不敢直视他,手揉了揉耳垂,闷闷的应了一声。
他要去干嘛。
所有的疑惑在被陆炽拉到卖衣服的店铺里得到了解释,合着选衣服来了。
“老板,有没有最保暖的外衣或者毛衣,羽绒服也可以看看。”
对于这熟悉的客套话,早已见怪不怪。
陆炽拿了一件又一件在谢桉身上比划,还学着隔壁阿姨的手法摸了摸布料。
“这件怎么样,不过你工作是不是不太方便,不耐脏。”
“羽绒服可以啊,这件有点长了,搬东西的时候要蹲着,黑色耐脏,但有点大众化。”
“这毛衣怎么样,不容易起球,摸起来也很舒服,保暖。”
明明什么都不懂,还硬要在这提意见。
好的让他想哭。
这个人太坏了,将他的春天一把火烧了,却又亲自栽培了一株绿植。
谢桉看着他手里的两件,又看了看他眼里的情绪,应该是更喜欢右边那件。
“这件吧,挺好的。”
陆炽点点头道:“我们的眼光一样。”
走出店铺,没有了暖气的保护,冷的让人忍不住打抖。
“你等我下。”
谢桉只留下这四个字,还有十分钟这外出时间就要到了,他必须得快点。
回到二元店里,手被冻得连指骨都有些僵硬,但这并不能说是阻碍。
陆炽有点发愣,看着人塞到自己手里的围巾,这比暖宝宝比路边的烤红薯都更让人觉得热乎。
“好了,你快被算旷工了。”
因为现实就是这样,他也没办法,随便拦住了辆三轮车就走了,告别语都没有。
回到队里,老严摸着那个围巾,爱的连赞叹几句。
“真的很不错啊,戴起来指定行嗷。”
“你看我老了,肯定更需要保暖。”
陆炽头也没抬,“我也是个奔三的人了,这不保护好,老寒腿出任务有风险。”
李伟则趁着休闲时间赶忙和家里通话,“今年春节回不去,抱歉啊爸。”
“小宝明年上小学啦,我…可能也回不去,太远了。”
打完电话,整个人更压抑了,别人春节阖家欢乐,自己却要在队里值班。
贺州也刚给自己父母打完电话,也是难受。
“要不春节那天,如果没事,我喊谢桉送点好吃的过来,也算过年嘛。”陆炽提议。
“这个行,小桉做的放心点。”
……
“羡慕啊。”
见众人同意陆炽也给人发了消息,斟酌许久才发出两行字。
【陆炽:春节那天,可不可以给我们做顿好的,】
对面很快来了回应。
【木安:好。记得等我。】
或许就是天意弄人,春节当天下午,几人刚从外面解决完马蜂窝回来,就又出了警。
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平安小区那边的工厂发生大火,据报警人所说的是因为抽烟时火星掉落在棉絮上,进而引发了一系列的爆炸。”老严说着。
三辆车上的人都很沉默,对于这种大型火灾,生死难料。
“兄弟们,这次是个大挑战,我们一定会保护所有人的吧。”李伟说出这句话,罕见低沉。
这一次,只有成功。
失败了,那就是送命。
谢桉估摸着时间从店里出发,饭香让他觉得食欲大涨,这也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过春节,一起跨年。
想想都很开心。
黑夜也摇着尾巴跟在身后,时不时闻一下拎在手里的饭盒。
“这次我可是做了特别多好吃的。”
来到消防局门口,里面却不见任何人,甚至感觉只剩下那棵榕树。
“他们出任务了,等等吧。”门口站岗的人说着,自己也在等他们回来。
谢桉点点头,蹲在大门口,将饭盒护在怀里,避免凉了。
现在是七点四十八。
“陆炽!那里面还有人!”现场很混乱,一个又一个伤员被送上救护车。
距离火灾发生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可火势依旧不见小。
现在是冬天,怎么感觉那么烫呢。陆炽想着,身体本能的又冲进火场。
果不其然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两名员工,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一刻都不能浪费。
“您好,能听见我说话吗?”没有反应。
掂量了几下,他选择先救出那个瘦一点的人,刚送出来又折返回去,体力消耗大了。
“轰——”
东部的厂子炸了。
他们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发生了。
“快!调好水枪!把水管和灭火器递给我!”
老严扯着嗓子吼道,与贺州跑进最初的起火点。
“你们去西部,切记小心,如遇突发情况,迫不得已,保护人民第一位!”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所有消防员脑子里。
陆炽和李伟跑向了东部,那化学燃料厂,他们不停祈祷。
双腿过度的使用已经开始发麻脱力。
天有些冷了,谢桉哈了口气,这微弱的热量不能温暖已经冻麻的双手。
他像是块被挂在冬日街道上的烂布,被风吹得不住打颤。
怎么这次要这么久。
菜凉了不好吃了。
“排放总开关在哪里?”李伟问着刚醒过来的经理,语气中满是焦急。
“我…我不太记得。”
“想…算我求你。”
这边绝对不能出事,绝对不可以。
“在三楼,一个密箱里。”被吓得说不出话,只能被迫回忆。
陆炽接到消息立刻拔腿跑向三楼,身上还背着一个电锯。
暴力开箱了。
“我靠,怎么扳不动…”他用尽力气,才往下落了一个小幅度。
这都什么破事。
春节别这么搞了啊,他还有礼物没送出去呢。
“怎么样!”
楼上没传来回声,李伟担心,跑了上去,才发现这个开关已经生锈,一看就是常年没有维修。
这种时候就是来添麻烦的。
二人用尽力气才把它关上,刚离开手,他又自动跳了回去。
“咱俩,不会要在这耗一辈子吧。”李伟在绝望中作乐,“我还没看过我的小宝,我的媳妇,我还要给她买好看的衣服呢。”
“别说这些遗言,不吉利。”
“那说什么。”
“我很高兴跟你当队友。真的。”
厂外依旧吵闹,每个人都在与阎王爷争分夺秒,尽管如此,但时候到了,还是得死。
老严总觉得这火势越烧越大,再这样下去,所储备的水快没了。
“报告,西部火势已灭,受伤人员二,死亡人员一。”
他心梗,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难过。
一对父母失去了他的儿子,一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
“这里的水管,坏了,水压供应不上。”天打雷劈,这是对现在最大的问题。
短时间里根本修不好。
无法,只能提起灭火器硬冲,天很冷,但他不下雪也不下雨。
“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哭泣声吸引了贺州的注意力,抬头望去,三楼有人在,之前为什么没找到。
高温融化了钢铁,那人的缩在角落里,脸上有些已经被烧伤,深红色的痕迹像蔓延的地狱恶火。
没有犹豫。
贺州挡下了那火烫的钢铁,疼痛从后背延伸全身。
他觉得他要疼死了。
可她必须活下去。
于是他强撑着身子,将人抱起走上楼梯,楼梯变得有些软,坠落感来得突然。
生理本能让他要用手撑地,可心告诉他,不能让怀里的人受伤。
老严想,为什么不是他去救那个人,自己一把年纪也没什么牵挂了。
如果是他去,就不会听一个好孩子虚弱的感叹自己无能。
贺州眼神失焦,他似是什么都没看着,又像装了很多东西。
“队长…我还想救人,我还没和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呢。”
“我亏欠她。”
声音弱了下去。
天也暗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
谢桉保持着姿势,他在等人,虽然早已过了约定时间。
他望向天空。
一个雪花落在他的鼻尖,冰冰凉凉的,让他觉得惊喜。
“下雪了,什锦终于下雪了。”
“上一次见到雪,还是八年前呢。”
陆炽的手臂有些发麻,神经也一跳一跳的,接二连三的死亡警报声。
那都是阎王府在奏乐,以前的他也没有这么怕死过啊,为什么这时候如此渴望活下去。
“所有办法都试过了啊……”
李伟自认倒霉,疲惫的靠着那个阀门,苦涩的吐槽。
他们没有感知过多的痛觉,只知道烈火灼烧身体。
只知道自己要死了。
火焰点燃一切。
雪愈发大了,小镇被盖上雪白一层,众人在看见雪的那一刻都欢呼起来。
这是瑞雪。
灭掉了凶狠的大火,灭掉了焦急的心。
谢桉看着归来的消防车,心里却总有些不安,他在车上没有看到熟悉的人。
“此次出任务,去了三十二人,归来十人。”
陆炽,是归来的那一批吧。
他安慰着自己。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其中,一方队全员牺牲,严明,贺州,李伟,陆炽葬身火海。他是我们的的榜样,是我们的英雄!”
……
一切太虚幻了,仿佛是一场梦。
谢桉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已经是二月份末了,他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将自己蒙在鼓里。
每天都去消防局找一个叫陆炽的人,今天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次没有人让他空手而归。
他拿到了一个盒子。
那个人说。
这是陆炽的遗物,他不想相信。
“这件衣服的尺码怎么和陆炽穿的一样,还有这个徽章,这手链…怎么都和陆炽一样啊。”
“这么巧。”
“怎么和陆炽撞名了。”
两元店已经没有开过门了,黑夜趴在人脚边,他好像也不开心。
所有的防备在看见安安静静躺在角落里的一枚戒指的时候。
这是陆炽买的,是谢桉的尺寸。
被他保存好放在盒子里,与那个日记放在一起。
原本是想春节和他再好好谈一谈的,只是在彻底认清自己的时候,太迟了。
他以为,还有很多时间。
可以慢慢来,可以让自己慢慢接受这份喜欢,可以在退休后和谢桉一起帮阿婆看店。
都是他以为的。
……
三月二十一号,谢桉的十八岁生日。
他又变得憔悴了,只是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现在是凌晨五点。
他离开了什锦。
来看海。
海与江不同,吹来的风更让人觉得舒服,他只是笑着看向远方。
应该是为了更近的看日出,谢桉一步一步走进了大海,好冷。
但他看见陆炽来找他了。
这段时间过得太苦太难熬,实在是想有个人来救他,而这个人就是陆炽。
临死之际,他只记得春节那天,什锦罕见的下雪了,这次的雪太大了。
埋葬了他的爱人和未到的幸福。
……
今年是2028年,江佑南出狱了,他站在监狱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手里紧紧抓着那条围巾。
“出去之后重新做人,对了,这是一个叫谢桉的人让我给你的。”
是一把钥匙。
他忘记了很多,记得那个约定。
“那家两元店哦,就是给你买手表的地方。”
“我等你,到时候再好好跟你算账。”
谢桉怎么样了呢?
还有爸妈。
江佑南揣着激动的心重新走进社会,变化得太大,一时间还适应不过来。
那棵树长出了新芽,黑夜趴在门口,年纪大了,可他还是没等到主人回来。
看见江佑南也没了曾经的戾气,只有当他打开门的时候才有了反应。
它以为,谢桉回来了。
金姬鱼草无人照看早已枯黄,店里面空空如也,拉开抽屉能看见排列整齐的钱。
他似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装糊涂。
“谢桉,你回来了?”对面的老板看着是江佑南又闭眼继续睡。
……
他整理好店内,坐在门口出神。
说好的算账呢?
黑夜沐浴着阳光,它有点困了。
江佑南觉得还不如再回到监狱里,这种期待落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好久不见。”
洪招娣站在他面前轻声说道,她留着长发,编了个麻花辫。
身旁的小孩子应该是她的女儿。
“嗯,好久不见。”
“这是你的孩子吗?”他问。
“嗯。”
“叫什么名字,认不认得叔叔。”
“她叫,洪顾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