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夏日狂欢》孤舟无楫

2、第一章

　　霜降那天刮了大风，窗外有树大菩提，飘洒着脆黄的旧叶，叶被风卷着，纷纷扬扬，堆积满地。
　　此刻许灼正守医院的这扇窗出神，细瘦的手吊着点滴，身上没有穿一贯有的白大褂。
　　就在这么一个秋风萧瑟的苍白日子里，许灼接到了纪鹰的分手电话。电话里传来纪鹰略微失真的声音：“我考虑好了。”
　　许灼久久没有应声，电话另一端也保持着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许灼举着手机的手甚至都有些发酸了，才听见纪鹰压到极低的声线：“许灼……有必要这么残忍吗，一定要我来宣读最后的审判——那就如你所愿。”
　　许灼嗓子有些发紧，喉腔震动着溢出半个“没”字后又匆匆咽了回去，没了下文。
　　许灼近乎机械的和纪鹰商量分手事宜。
　　“不用，没必要非得见面。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这样就很好。”
　　“需要的东西列个单子给我就好，清点完以后我会叫搬家公司送过去。”
　　……
　　“我这儿还要照看病人，剩下的晚点再商量吧。”
　　“好……也祝你前程似锦。”
　　摞下电话，那瓶点滴也到了头。
　　许灼熟练的拔掉针头止住血，然后自己下去领了病理报告。
　　情理之中的，肿瘤已经转入到了中晚期。
　　许灼想抽根烟，结果只在兜里翻出了一把水果糖。包装水果糖的锡纸在光下折射出缤纷的色彩，就好像在手中攥住了一只小小彩虹。
　　这糖还是之前纪鹰为了给他戒烟塞的，跟个小老头似的唠唠叨叨着要他多注意身体。
　　许灼扯开包装纸，面无表情的把糖倒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碎了。
　　葡萄味的，甜过了头。
　　许灼捏了捏眉心强行回神，把目光投向远处。
　　初秋的微风裹挟着微末的凉意，秋蝉声声，桂花灼灼团簇在枝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瘦削的青年独自立于风中，脸色苍白如纸，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似一株即便衰朽也要咬定青山的劲竹。
　　一声轻得几不可闻的叹息落到了风中，他久久凝望着天边瑰丽的晚霞，感到了深深的眷恋。
　　此时此刻裤兜里的手机正好嗡嗡震动起来，是来电提醒。
　　许灼本不想管，叫它自个闹腾去，一分钟过后手机歇了一会儿，又自顾自蹦跶了起来。
　　“没完没了还。”许灼有些烦躁的抓起手机，没好气的“喂”了一声。
　　“老班，你搞毛啊，说话那么不耐烦，是不是又加班了啊？”电话那头赵子乾大大咧咧的声音吵的他头疼，许灼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今年同学聚会你来不来啊，虽说忙归忙，你个老班长连着几年都没来，多下我们这帮老同学的面子啊！”赵子乾大声咧咧着，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此刻一定在唾沫横飞。
　　“而且你不来这些年的同学聚会都是我攒局，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要弄，这逼活我是一次也不想干了！”
　　“喂……？”赵子乾隔老半天没听见响，莫名有些心慌的压低了嗓子，“你那边是不是不方便讲电话？”
　　“没有。”许灼一出声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像是嗓子梗着了一样，“老赵……我不想戒烟了。”
　　“嗨呀，多大点事嘛，整的跟……不是，你该不会是失恋了吧？”赵子乾猛然想起他家管的跟那什么似的那位，粗犷的神经循着那点蛛丝马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蓦的沉默了下来。
　　"嗯。"许灼清了清嗓子，又变回那副八风不动，刀枪不入的铁人样子，“分了，就这样。”
　　“啊哈哈、哈……那你就更应该来同学聚会了，还可以散散心呃……”就连赵子乾自己都编不下去了，许灼却是应了一声好，赵子乾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你今年不是准备升主治医师吗，真能抽得出空来？”
　　“想你们了呗，今年不去……”许灼把后半句的尾音咬得很轻很轻，“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机会没有。”
　　“哟，整的肉麻兮兮的，我起一胳膊鸡皮疙瘩了都。”赵子乾还在为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沾沾自喜，浑然不觉后半句话的异样之处，兴致勃勃的说起了同学聚会的计划。
　　“就在世纪广场边上那个大酒店，四五年前咱还在那儿聚过，可惜你当时接了个急诊就走了，也没上去看过，装潢的那可叫一个土豪。”
　　“话说今年咱们可终于能把人凑齐了，以前要么缺你要么缺个谢扬舟，怎么他一个跑生意的也忙成那个死样你说说看……”
　　“谢扬舟？”蓦然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许灼心里还是无可避免的掀起一丝波澜，“他现在是做生意的？”
　　“对啊，你竟然会不知道？！”赵子乾稀奇道，“当年高中就数你俩玩的最好，怎么搞的？”
　　许灼淡淡“哦”了一声，“毕业以后没联系了，就淡了。”手却不自觉的摸了一下鼻子。
　　“嘿，那可着要不是这些年我狗皮膏药似的一直跟你联系，咱俩也得淡了不是？”赵子乾打了个哈哈，笑道，“那还好我是个狗皮膏药，你想甩也甩不掉。”
　　许灼轻声笑了笑，不自觉紧蹙着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
　　周六傍晚，许灼打了一辆车去世纪广场大酒店，人刚到目的地赵子乾的夺命连环call就杀了过来。
　　“你到没到啊，你上次没上来我跟你多说两句怎么走，你就先拐个弯去2号门，然后再……”
　　许灼低头理了理衣领，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赵子乾。等出租司机把车开走，许灼也正好整理完着装，一抬头就撞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与他正面相对，距离不过一辆车的宽度，也许刚刚他在车门边低头理领子的时候，那个人就在车的另一侧了。
　　距离一寸寸塌缩，那人正朝他一步步走来。谢扬舟依旧宽肩窄腰，丰姿玉貌，背着光朝向他这边，身后落下了霞光满天，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瞧。
　　许灼忽的撞进了这双眼，这双比俊俏容颜更能摄人心魄的眼。许灼上一次陷进这双眼时，连带着心也跟着一起沉沦，直到很久以后才被重新打捞起。
　　一去经年，谢扬舟的眉眼比之少年时期更加冷淡，似剔透的琉璃，在光的折射下迸发出流光溢彩的色泽，却再也映不满谁的倒影。
　　赵子乾大喇叭似的声音再度响起，“咋又没声了呢老班？”
　　“我好像……遇到熟人了。”
　　“啊？”
　　谢扬舟冲他眨眨眼，礼貌的微笑道：“还以为看错了呢。”
　　“好久不见，许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