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敌贴贴了》野良舟

61、月令舞（二）

　　祠堂顶部的青铜长矛依然在不断下降，时间紧迫，两人没有注意到这仅仅只是第二道谜题的事情，只是想要早些将十二朵花放到与之对应的天平中。

　　幼青将手放到了他的手掌上，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些防备与不信任。

　　他的手掌很凉，就像是敛春台上使用的将云朵烧化后放凉的水一样，带着些不属于人间的温度。

　　陈洗砚收拢了自己的手指，紧紧地握住她的指尖，另一只手中握着两把扇子。意态从容，将她往自己这里稍微带了一下。

　　这个舞，讲究的是一个水到渠成，顺其自然。但若是跳舞的二人心中对对方有隔阂的话，舞步就会凝滞，导致最后不能将花朵扔在与之对应的天平上。

　　放在两侧的天平形状十分奇怪，样子是一个赤铜小人，小人手中托着两个铜盘。每个小人的额头都有一个蝴蝶形状的铭文，看起来栩栩如生。

　　天平似乎一直在摇晃，假如扔花的动作过大或者花朵的重量不对的，都会导致中央石柱上敲结春印的地方不能如愿显示。

　　这支月令花舞是根据立春、雨水、惊蛰、春分四个节气之间代表星空东宫位出现的岁星运动轨迹制成的。古时候厉害的星象师能够记录岁星运行轨道的细微变化，而淳国便有一座星象师聚集的学宫，因此制作出这支舞蹈也不奇怪。

　　环形水池上出现了岁星的图形，陈洗砚于是捏着幼青的指尖，带着她走过石桥后，右足尖踏上了圆形台上的画着草木破土而出图案的一块砖上。

　　幼青被他带着，站在石桥与水中白玉台相连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小时候被春寅君责打的记忆实在过于清晰，她明知道自己应该要跟上陈洗砚的脚步，却始终迈不开步子。

　　陈洗砚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解释道：“幼青，过来。一会儿我踏到第三个舞步的时候，你要将手中的扇子收起来，用你的扇子在托着我扔上去的扇子，这样我扇子中夹着的迎春、樱桃、望春三朵花就会落到对应的天平中。”

　　他说话的时候，脚下也不停，瞬间又过去了一个舞步。幼青握着他的手，依然觉得自己在颤抖——马上就要第三个舞步了。

　　眼见着陈洗砚手中的扇子已经来到了空中，她才喘了一口气，将自己手中夹着的扇子扔了出去，这样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有迎春落在了天平中，樱桃、望春都落在了白玉台上。

　　他们头顶又传来一声巨响，几根青铜长矛下降了不少距离。陈洗砚叹了口气，道：“神使，你还是不信任我。不过，迎春花倒是落在了正确的位置上，有一部分长矛已经不再下降了。”

　　他站的地方比幼青高一些，这时低头看去，只见她像一个束手无措的小孩子一样站在那里，顿时觉得有些心疼起来。

　　幼青弯腰将地上的樱桃、望春两种花朵捡了起来，递给了陈洗砚。

　　陈洗砚轻声道：“刚才我站在台阶上，没注意到我们二人身高的不同。现在我站下来，再试一次。”

　　他站到了幼青身旁，在与她同一高度的地方。这样的事情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春寅君喜欢坐在高处，俯瞰舞者，因为这样她身上的错误就能一览无余。

　　第二次两人扔扇子的动作终于合到了一起，樱桃和望春玉兰也落到了天平中，幼青心中紧张，有盯了那两架天平一段时间，见它们再也不动之后才舒了一口气。

　　陈洗砚继续带着她向着台子中央行走，随着二人逐渐踏上那一方白玉台，池子中的水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似的，突然涌到了白玉台之上。

　　说也奇怪，那些涌到台子上的水并没有随意地流动，而是凝结在空中，就像是冰块一样。幼青与陈洗砚的手本来握在一起，但是被这冰块一样的事物阻挡了一下，两个人被迫分开，自然没有再拉着手。

　　凝聚起来的水中还有几条红鲤在摆动着尾巴，尾巴闪过之后，几滴水珠落到幼青的脸上，鲤鱼们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样，朝着她撞过去。

　　她有些站立不稳，脚后跟碰到了一条鲤鱼，鲤鱼立刻便游走了。就在她感到站立不稳将要摔倒的时候，陈洗砚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将她往自己所在的地方拉了一拉，轻声道：“神使，我现在可算是真心佩服你了，敲结春印原来真的是一件如此危险的事情。”

　　在两个人又站在一起的时候，原先凝聚起来的那些事物瞬间散开，珠玉飞溅，将两人的下袍摆都打湿了。

　　两人的左手紧紧相握着，陈洗砚轻道一声冒犯，右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转了一个圈。

　　就在两人刚转完圈的时候，一根青铜长矛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落在地上，刺入一块玉砖中——幼青衣摆上的珍珠串刚才还落在那个地方，若不是陈洗砚转得快，她的衣袍就要被撕裂了。

　　在转弯的时候，她手中的扇子自然张开，陈洗砚放开她的腰，左手匀了一把扇子给右手。

　　幼青眼前闪过一抹黄色的影子，只见那朵棣棠花已经在落到了一架天平中，提着天平的小人并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棣棠花是扔对了地方。

　　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那些原本已经尘封在回忆中的与歌舞相关的信息就都在回忆中变得分明了。

　　这些记忆中，就包括跳月令花舞的方法。那岁星映出来的舞步，是她小的时候闭着眼睛也能跳出来的啊。

　　似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她将自己手中的扇子打开了，扇子中夹着的桃花飞了出去。一根青铜长矛这时又突然落下了，那朵桃花几乎是擦着青铜长矛飞过去的，幼青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桃花落到托盘上的时候，托着天平的小人剧烈摇晃起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又一次失败了的时候，脚边的鲤鱼又开始摆动尾巴，几颗水珠落到了托盘中，小人终究是不再动弹了。

　　现在已经有五朵花落到了天平上，二人站在一块儿，只见三根石柱突然升高。无论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能只伸手就够到天平。

　　这一次，幼青不待陈洗砚引导，自己闭上眼睛绕着其中的一根石柱，将手中的扇子展开——她是在走着自己已经烂熟于心的舞步。

　　那件青妆花凤罗的外袍拂过石柱，上面的流苏与珍珠发出碰撞的声音，陈洗砚看着自己的手心，刚才那种握着幼青手掌的感觉似乎还留在他的手上。

　　这次却是陈洗砚慢了半拍，他连忙将手中的扇子扔到了空中。扇子的扇骨在石柱上的金蜺兽的角上一转，扇子就猛然打开，夹在扇子中的菜花、李花、杏花便飘到了空中，朝着三个石柱上的天平中落去。

　　虽然花朵极轻，但是三个柱子上放着的天平中都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入天平中一样。

　　三根石柱这时慢慢地沉入水中，只留下了天平在水面之上。几根青铜长矛不断地逼近那些抬着天平的赤铜小人，最后留在它们的头顶。

　　与此同时，祠堂的上空中突然垂挂下来十二幅画卷，画卷上画着十二个服饰、样貌和姿态各不相同的仙人，也许就是敛春台上十二仙人的画像。

　　刚才在二人绕着极高的石柱转圈的时候，两人手中的折扇各打开了一半，夹在陈洗砚扇子中的蔷薇花和夹在幼青扇子中的梨花换了一个位置。

　　看着她手中的扇子还没有打开，陈洗砚笑道：“神使，你的扇子还不打开，是要当传家宝吗？”

　　贴近她的时候，他似乎都能闻到扇子中间发出的花香。

　　这时幼青将扇子折拢，心道一声抱歉，扇骨锋利的边缘嵌入那幅代表着春寅君的画卷中。

　　她纵身跃起，足尖在放着天平的石柱上一点，右手紧紧握着那一柄穿在春寅君神像心口的折扇，另一只手抖开夹着蔷薇花的折扇，蔷薇花于是便飘落到了与之对应的天平中。

　　蔷薇花进入了天平的一个托盘中，天平竟然一丝动静也无，这足以说明抛花之人分寸拿捏得刚刚好，一点不乱。

　　陈洗砚的好胜之心又开始作祟了，敛春台上的十二仙人都与他论过道，这十二个人他一个都不喜欢。

　　他于是闭着眼睛伸出右手，用扇子割破了一旁的画卷。那柄扇子刚好将丝绢上十二仙人的脸都给弄坏了，陈洗砚却在心中感到一丝恣意的快乐。

　　月令花舞到最后的时候，只要保持大的方向不变，就可以让舞者在合适的范围内自由发挥了。

　　陈洗砚举着扇子穿过了一条垂挂下来的丝绢之后，就立刻又穿过了第二条丝绢、第三条丝绢、最后，他绕着圆形水池转了一个圈，带着那些被自己破坏掉的丝绢，跃上了池边的阑干。

　　阑干上还积着水，他干脆直接盘了一条腿坐在阑干上，朝着一侧还没有平稳的天平展开了自己的扇子，扇子中夹着的海棠、梨花便落入了天平中。

　　眼见装着梨花的天平有一些不稳，他于是用自己那把已经破碎的扇子在天平的底部一撑，天平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为什么，一根青铜长矛突然从空中落下，将他先前用扇子缠住的三根丝绢都弄断了。一时间，他竟然有一些坐不稳了，只能用双手撑住阑干，才能保证自己不掉下去。

　　幼青走到阑干边上，看着陈洗砚那双黑色的学子不停地晃动着，于是问道：“现在应当是无事了吧，快些把传讯玉牌拿出来，一会儿要将消息传给乌有先生他们。”

　　乌有先生先前叮嘱过，务必在敲结春印的那一刻就将讯息告诉他们，这样也方便他们即刻就在锦被谷中燃烧起大火，迷惑百里绮怀的心智。

　　现在陈洗砚的手中还有一朵木兰花，他于是直接舍弃了扇子，将手一扬，那朵木兰花就落到了剩下的那个天平中。

　　现在，月令舞中的十二朵花已经全部落到了天平中，那些抱着天平的赤铜小人齐刷刷地将天平抱在自己的手中。天平原来是蝴蝶的样式，等到小人们将头一齐朝着祠堂中的那根石柱转过去的时候，它们手中的天平立刻变为十二只春燕，衔着十二支花，朝着石柱飞过去。

　　春燕飞到石柱上时，立刻变为石雕，留在石柱上，每一只燕子只要身上有什么地方碰到石柱的话，自身立刻也变成石头。它们口中含着的那些鲜花，却像是重获了生命力一样，开出了硕大的花苞。

　　幼青感到眼睛一阵阵的刺痛，濯枝神使是不能看见春天场景的魔咒，又一次在她身上应验了。

　　或许是他们二人都站在白玉台的一侧，白玉台朝着他们站立的地方倾斜了。眼看着陈洗砚就要落入水中，幼青连忙抓住他的手。

　　或许是心下焦急，她的力道过大了，陈洗砚直接被她从阑干上拉了下来，两人一同滚到了地上。

　　陈洗砚用手护住了幼青的头，两人四目相对，幼青能看到他的眼睛中在燃烧着琥珀色的火焰，那只垫在自己脑后的手也像是一团温热的火焰。

　　祠堂中的青铜长矛又毫无预兆地垂下来一根，陈洗砚感到背上一阵刺痛，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有一根青铜长矛刺进了他的背中。

　　但是此时若是压低身子的话，又会冒犯到幼青，他一时间竟然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幼青突然将手放到他的背上，轻声道：“神官，你受伤了。”

　　她很自然地压着陈洗砚的脊背，想要将他的身子压低一点。少女衣领上的熏香这时散在空气中，陈洗砚的耳朵根渐渐红了。

　　刚才看到他面色发白的时候，幼青就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将手放到他的脊背上时，才发现手中湿淋淋的，便知道他一定是强忍着又不说了。

　　幼青将陈洗砚的身子按低了一点，本意是想让他离祠堂顶部垂下来的青铜长矛远一些，但是在他的长发垂到自己颈窝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颈窝处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此刻她只想快一点起身，快一点离开这里。但是陈洗砚棱角分明的面孔一直在她的面前，她只敢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

　　燕子飞走之后，小人手中又出现了青阳花枝，青阳花中闪烁着光芒，每一支花朵中的光芒都互相折射，点点的光斑出现在了祠堂的顶部。

　　幼青的一只手还放在陈洗砚的胸口处，但二人似乎浑然不觉。他们周身的光芒突然暗了下来，那些青阳花在祠堂顶端折射出来的是岁星运行的轨道。

　　此时星象运行，变换万端，陈洗砚睁开眼睛，看着一点绿色的光芒在幼青的脖子上缓缓移动。

　　她此时穿的是一件襦裙，那点绿色的光芒就好像一只青色的蝴蝶，在她天鹅般的脖颈上走走停停。

　　陈洗砚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点绿光，就在岁星运行的轨道在祠堂的顶部完全显示的时候，已经刺入陈洗砚背部的青铜长矛便缓缓升起了。

　　幼青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莽撞，而是又摸了摸他的背，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来，道：“神官，真是对不住了，要是一开始的时候我就……”

　　陈洗砚笑了一下，道：“要不我们俩斗的时候，你让让我呗。”

　　话语中有些亲狎的意味，陈洗砚的讨厌之处就在这里。

　　白玉石台猛得一晃，两人刚才为了躲避那些青铜长矛，身体都有些僵硬了。这时反应不过来，于是都只能顺着石台倾斜的方向滚去，幼青好容易才翻了一个身，与陈洗砚交换了一下位子。

　　还有一条没有进入水中的红鲤鱼，本来已经在白玉石台上奄奄一息，这是随着二人带来的变动进入了水中，破开水波，摆着尾巴便游到了水池下，几朵青阳花在水面上缓缓飘动着。

　　幼青别开脸去，陈洗砚抬头，正好能看见那株盛开着的红蔷薇花在衬着她的玉颜。蔷薇花红得像火，她小巧的面孔上也出现了一抹红晕。

　　这一下子翻滚，绳子散开了，她腰间装着结春印的那个小布包落到了陈洗砚胸口。

　　他轻轻含糊了一声，幼青心中紧张，伸手去捡那个小布包，却又因为结春印实在过重，她一只手拿不起来，只能将手先放在陈洗砚的胸口。

　　他们身旁还有一条离水池只有一点距离的红鲤，在拼命地甩着自己的尾巴，那些水珠落到了幼青的手上，顺着她的手滑落到了陈洗砚的胸口，那一片的衣料便湿透了。

　　好不容易，幼青才能举起自己的另一条手臂，将那块结春印从陈洗砚的胸口上拿了下来。

　　在她的手拂过自己胸口的时候，陈洗砚觉得有一些气闷。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感觉不是由压在自己胸口的那一块结春印带来的。

　　他们身旁的那条红鲤挣扎了这许久，终于跃进了水池中。陈洗砚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因此朝着水中的红鲤望了一眼，只见红鲤口中衔着一朵青阳花，朝着远处游去了。

　　浮在水上的青阳花依旧在飘动着。

　　他一怔之间，只听得幼青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你还在做什么呐，快些过来。这块结春印不是要我们两人心意相通才能生效的吗？”

　　陈洗砚于是快步朝着她走过去，她的脸孔背棣棠花掩住了，他有些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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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唉感觉自己不是很专业，下次看几本和编舞相关的书再来~(/(ㄒoㄒ)/~~求评论感谢在2022-09-22 20:46:33~2022-09-23 22:0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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