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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弄潮儿(六) ...

  •   那一块锁被幼青的手指触到时,只见门前假的青阳花叶立刻开始飘动,树缝间闪着寒光,一柄柄利剑破开那些系在树上的红丝带,朝着二人激射过来。

      陈洗砚眼睛虽然被一层血雾蒙上了,但是耳朵依然十分清明,这是立刻将自己的折蝉剑拔|出,在身后挥动起来。

      他转过身挡在幼青面前,将折蝉剑舞成一面银网,身上的那件长袍的一角高高扬起,像是翻飞的雪浪一般。

      那些剑瞬间被打落在地下,陈洗砚还剑入鞘,长舒了一口气。

      眼看着已经没有危险了,幼青也转过身继续研究着门前的那一把锁了。

      他们二人都没有注意那些被陈洗砚打落的剑上都浮现了一道道的符文,远远望过去,那些青色的符文飘在空中,化成锁链的样子,将那些还在不停挣扎着的剑都捆住了。

      幼青用手指拨动着锁上漂浮的符文,轻声道:“这上面符文的意思是,此地的春天还未结束。濯枝神使未到此地敲过结春印,敲结春印的日子在两日后。”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也不忘抓紧陈洗砚的手,门前青阳花树上垂下来的红丝带落在陈洗砚的脸上,幼青伸出手去拂开那一根带子,但不经意间却碰到了对方的脸。

      陈洗砚的脸上被她的指腹划过,感到一丝温柔的,像是春风拂过来的感觉。

      幼青叹了口气道:“锁现在还是打不开的,必须要等到两日后的辰时,此地的春天真正结束的日子,我才能通过结春印上与之对应的符文打开锁。”

      祠堂背靠着青山,山风阵阵,此地倒是多出了一分春末的凄凉。

      陈洗砚突然问道:“神使,人间似乎常常有截杀濯枝神使的事情。”

      幼青一怔,随后回道:“这是常有的事情,毕竟,我们可是被人们称作青色魇的人啊。”

      魇只会在兕之上的罗刹海国出现,罗刹海国是被世人厌弃的所在地。濯枝神使的到来预示着春天的结束,珍视春天的人们憎恨天神不能体会人间的疾苦,于是将下凡来敲结春印的神使视作青色魇。

      可是......她自己都没有看过春天,怎能与他人做到感同身受呢。何况,神使们都是奉命行事,不过是在维护着律令罢了。

      春天的运行是四季运行使然的事情,又怎么是几个半吊子巫师在祠堂前结下大阵截杀神使可以阻挡的呢?

      在幼青的记忆中,她似乎也出过类似的、因为神使被下届妖魔杀死而去顶替的任务。不过,似乎还真的没有人类可以杀死神使的事情出现。

      祠堂内部的结构是最为精巧的,都是由虹映天上的能工巧匠设计出图纸,交付给兕之上这片大陆中的建筑师进行建造的。然而,那些建筑师督促制造完祠堂后,就消失了踪迹。

      只有祠堂的一砖一瓦上刻着的姓氏,才短暂地昭示过他们的存在。

      乌有先生吩咐他们二人去寻找幻境中灵核的所在,既然人类不惜付出以卵击石的代价来截杀濯枝神使,那么春天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比性命还珍贵的事物。

      这处幻境的灵核......会不会就藏在祠堂中呢?

      幼青正想与陈洗砚商谈一番的时候,转头只见他侧着身子站在青阳花树下,一条写着“我愿意把日子过成宣纸上的一抹白”的红丝绦贴着他的脸颊。

      青阳花被春末夏初的阳光照射着,像是活了一样。

      陈洗砚虽然闭着双眼,可是看起来却明惠若神,古书上说目盲者看起来智慧许多,大约是真话。有那么一瞬间,幼青突然希望陈洗砚可以像现在这般与自己相处,少给自己找些麻烦。

      她轻轻地说道:“既然下界的人们如此珍视春天,那么这幻境中的灵核说不定就在祠堂里面了。可是祠堂开放的时辰和日子都还未到,这几天中说不定又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一只燕子擦着幼青的发梢飞过去,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在祠堂屋檐下的一个燕子窝已经出现了裂痕,燕子正在衔泥修补那条裂缝。

      幼青却感到一阵心慌,濯枝神使是不能看见与春天有关的景象的——至少不能是活的,比如燕子、报春鸟、黄鹂之类的事物。

      反倒是那些没有生命的事物,如绣成的青阳花,是可以入她眼睛的事物。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大概是知道了的,这幻境的灵核就藏在祠堂中。此处是神使的降临之地,灵气应该比较充足,我先试试用自己的入卦之物收集一下天衍灵韵。”

      说完,她便用手拂过自己衣摆上的那个燕子图案,只见一只金箔纸折成的燕子朝着院中的那棵青阳花树飞过去,每一条写着俗世愿望的红绫带上的字迹都渐渐淡了,连接到那只纸燕子的翎毛上。

      那些凝聚起来的灵韵逐渐变成青阳花枝的摸样,被燕子衔在嘴里。燕子扇动着翅膀,朝着幼青飞过来,分叉的尾巴上带着金粉,金粉缓缓落在了空中。

      燕子停在了幼青的手上,她轻轻接过了那根青阳花枝,枝上本来是一个花苞状的青阳花缓缓盛开了,一阵兰花的香气在空中散开。

      陈洗砚闻到了香味,但因为自己的眼睛受伤,又不愿意麻烦幼青,因此还是倚在了青阳花树上。

      天衍灵韵一点一点地进入幼青的指尖里,她是一个对什么东西都有点好奇心的人,这会儿又开始用手指引着天衍灵韵动着。

      陈洗砚双眼看不见,又一直等不到幼青,心中便有些焦躁。

      就在这时,幼青上前来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你要不要试一试天衍灵韵,这灵韵倒像是我们敛春台上的那种在空中游动的鱼,很好玩的。”

      陈洗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揶揄道:“我现在可是个半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呢!”

      幼青这才觉出自己说错了话,刚想道歉,陈洗砚已经笑了起来,自己踏着祠堂中的石级,出了门去。

      他的背影潇洒无比,像是毫无牵挂和阻碍似的。

      传讯玉牌这时飘到了空中,玉牌上浮现出来一行字,上面写着:夷则山谷风生甬道。幼青与陈洗砚二人初来乍到,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玉牌上写的地方在何处。

      乌有先生先将幻境中所有人都分散到了各处,就是为了躲避江浸月的追踪。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对这两个年轻人的猜疑之心十分大。因此宁可让众人分散,也要远离那座废弃的皂脂一族的小庙。

      或许在他自己的心中,也不太清楚自己是为什么突然会对那处小庙感到惧怕,或许是因为在这座庙上看到了未来的影子,又或者是这座庙太过不详。

      现在传讯玉牌上又有了新的字迹,说明是乌有先生那边也有了新的发现。陈洗砚说道:“我们二人都没有见过百里绮怀,难道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脱离幻境,或者说找到碎片的吗?”

      他终究是不忍心——心防被破开,通俗一点讲就是将对方的一颗心狠狠踩碎。

      让对方那些美好的、带着欢声笑语的回忆被抹除,让对方守护半生的事物被破坏,让对方一直秉持着的理念全部被推翻,实在是痛苦的事情。

      幼青摇了摇头,心道:他的眼睛盲了,人倒也越发婆婆妈妈起来,偏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东西。须知找回春天才是他们的任务,可是,可是......

      她突然想起来,在灵韵带走红丝绦上的那些世俗愿望的时候,自己的心中也有一种愧疚之情——尤其是“我愿意把日子过成宣纸上的一抹白”的那个字条消失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门外戴着面具的马不耐烦地从鼻子中喷出白气来,将两个前蹄踏得极响,看来天衍灵韵强起来之后,似乎对这匹马也有一定的影响。

      两人坐上了车之后,陈洗砚眼睛中的那种灼烧感才慢慢减弱,能够睁开眼睛了,只不过看出去是血红色的一片罢了。

      幼青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陈洗砚,道:“喏。”

      陈洗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帕子上绣着的青阳花在他看来都显出一些红色来,他于是微笑道:“这帕子上没有刺鼻的粉末吗?”

      幼青突然想起那日两人到下界办任务时,陈洗砚在大殿上向自己洒出的花粉,顿时恼怒起来。马车行了一会儿路,在一处泥泞的道路上拐了个弯,两人顿时又靠在一起。

      陈洗砚闭着眼睛,将那块手帕小心叠好,递给幼青,道:“我眼睛虽然不清明了,但也不算瞎子。这块帕子上绣的是夜合花。夜合花又名合欢花。古时赠人,以消怨和好。”

      他挑了挑眉,准备再逗逗她,于是又道:“神使要与我消的是哪般怨恨,仇人之间?对手之间?还是......”

      幼青知道他再说下去必然会说到男女之间,于是不管不顾,在心中想着要挣开百吉绳的念头,于是百吉绳便将两个人都缠得更加紧了。

      陈洗砚没有料到她还有这破罐子破摔的这一招,正要出声在嘴上扳回来一局,没想到低头时正看见幼青的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中像是游过去了什么东西。

      他抿了抿唇,又一次定睛去看时,只见对方清瘦的手腕上,一根黑色的丝线状的事物正在游动。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赶紧一把抓住幼青的手腕,双指分开按住她青色的那一条血管,将那根黑色的丝线牢牢制住了。

      眼见着逃脱不了,那根黑色的丝线直接刺破幼青手上的血管,变成一只极小的鸟,化作一缕黑烟从窗户中间穿过去了。

      幼青的指尖像是那些在雪地里埋得久了的瓷器一样,慢慢出现了数条裂痕。陈洗砚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看那只鸟的样子,是鸩。你手上中的,莫不是鸩毒吧。”

      他说这话时焦急地睁开了眼睛,幼青抬头看他时,发现他琥珀色的眼睛中似乎也有鸟状的一个黑影子。

      她叹了口气,道:“不止我,我们两个人都中了鸩毒。”

      鸩的喙十分尖利,如此它便以自己的喙扎入蛇身,吸取毒蛇的脊髓作为自己的食料,它的体内便也积累了不少毒素,那些毒素足以毒死一头大象,现在他们二人身重此毒,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陈洗砚的眼角下方也出现了一道裂痕,顺着他的泪痣向下延伸下去。他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道:“这可也是‘意外之喜’了。”

      他们的身上出现此种裂痕,说明身上的灵气已经稀薄无比了。陈洗砚皱了皱眉,沉吟道:“该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别人的道了!”

      幼青低头用手碰了碰自己裙摆上的那一只燕子,轻声道:“就算知道是谁给我们下的毒,也晚了。不过,这种毒药的下毒方式,只能由实体的东西来传递。”

      这几日,他们所触碰之物,大抵都是经过修士之手的东西。那些屋舍,池塘、还有他们在第一个幻境中拿到的青莲......等等,青莲。

      两人对视一眼,万物有灵,都遵循同一种方式在天地间生存着,生灵自古之时就与人类不是同一个种族的。同为生灵的青莲与鸩,一个有治愈世间所有伤痛的功效,一个却能将生灵带入地狱。

      将他们混合之后,制造出来的事物是千机鸩毒。一般的毒药对于敛春台上的仙人可以说是毫无用处的,但是青莲与鸩毒混合之后的千机鸩毒,竟然可以让他们身上的天衍灵韵消耗的速度变快。

      既然,把这种剧毒下在他们身上的人是修士,那乌有先生他们还值得合作吗?

      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修士云集的地方。想到此处,幼青不由得将双手放在膝上,紧紧地用手绞紧了那块绣着合欢花的帕子。

      雨停了,马车的轮子碾过道路两旁的野花野草,朝着前方驶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我也不是不会写感情戏(╯▽╰ )
    嗯~ o(* ̄▽ ̄*)o目盲者看起来聪慧的句子是在《春琴抄》上看到的,合欢花也是在古诗的注解中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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