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敌贴贴了》野良舟

36、元婴劫（六）

　　安排好和不系舟有关的事务后，陆晓将陈洗砚与幼青邀到正堂上，请了几个丫环倒水奉茶，用贵客的礼数招待着他们。

　　陈洗砚微笑道:“大人，你现在可以帮我解除手上的冰花了吗？”

　　他话音刚落，陆晓就扬起了手，陈洗砚感到自己的手上突然热辣辣得像被什么东西烫过一样。

　　“好了，现在我马上就要重登贯月槎了，我是不敢违背心魔誓的。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阴你。”陆晓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她朝迎客堂中站着的几个丫环招招手，道：“你们分成几组，带着这些人到住宿的地方去吧，明天可以让他们一起参加不系舟节。”

　　几个丫鬟双双举着红灯笼，像开枝散叶的花朵一样来到船上的海客、县官属下的狱卒、陈洗砚与幼青身边，她们来到身份高的地位之人身旁，就将灯笼点得亮一些。

　　其中的一个丫环带着陆辞冰远去了，用的包住灯笼的纸是最薄的，因此灯笼发出的光也最明亮。

　　幼青与陈洗砚从缟羽一族的迎客堂中出来，朝着唾玉山上的住宿之所走去。

　　幼青突然问道：“原来这里一直是有放不系舟的习俗的。”

　　陈洗砚点了点头。

　　凡人总是相信虚无缥缈的传说，这些传说中就包括不系舟的故事。

　　每年七月二十四这一天，凡间有将手边可以浮水的东西折成一只船，撒上火磷粉后放入水中，看着它一点点燃尽的习俗。后来这习俗就逐渐变了，不必一定要用火磷粉，哪怕是半截蜡烛也可以了。

　　只要人们放了各自手中的不系舟后，虹映天上的神仙就会听到人们心中的愿望。沧海中没有人见过的真正的不系舟跋山涉水而来，等待人们登上。

　　登上不系舟后，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

　　久仕无名的老秀才可以一步登天，金榜题名；穷困潦倒的人可以枕着金砂堆成的海洋，一夜好梦；先天不足之人，可以长命百岁。

　　陈洗砚叹了口气，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怜悯之情来。

　　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不系舟吧，凡间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的人们应该不会相信，自己深信不疑的传说已经成为敛春台神仙茶余饭后的笑料了吧。

　　“不过，据我所知，贯月槎不是已经被虹映天派遣到大海归墟的深处去了吗？”幼青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敛春台曾经得到消息，虹映天四大帝都之一的广钧地闸受到破坏，王上派遣自己的儿子疏明太子登上贯月槎去到归墟之中寻找关闭地闸的法宝。

　　路边的几盏红灯笼被海风吹着，发出磕托磕托的声音。

　　陈洗砚叹了口气，道：“是的，但这是在无限禁区中，发生这些事也并不是全无可能的。这......灵犀界里的修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到时候收集完碎片一定要好好调查一下。”

　　他的样子十分天真，幼青看了有些想发笑。

　　听到要办不系舟节了，凌霄子等人倒是十分高兴。

　　红红这时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下来，轻声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再过一次不系舟的盛会，以前每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个节日呢。”

　　夏季的时候，时不时就有烧身的野火冒出来，因此，没有任何灾祸的不系舟节才更显得珍贵起来。

　　凌霄子微笑着，借着灯笼暖融融的光芒，用招摇撞骗的黄纸折了一只纸船递给红红，道：“给你，明天放不系舟的时候用得上。”

　　红红看了一眼这个折得软趴趴的黄纸船，碎了一口，道：“你看看这张黄纸，像是给死人烧的纸钱，这难道不是在亵渎不系舟吗？”

　　她牙尖嘴利的，凌霄子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吴荷此时跟着一众狱卒走在他们二人的身后，用手在身旁的树上扯下一片宽大的叶子，放在手中将叶子折得扁扁的。

　　身后突然伸过来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吴荷转头看，发现是一个当狱卒的同僚，对方自来熟地说道：“吴老弟，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吴荷微笑着将手中扁扁的棕榈叶船举到空中，微笑道：“我在为明天要到来的不系舟节做准备呢。”

　　那人手一伸，将扁船从吴荷手上夺过来，观察了一会儿，动了动船上架着的船桨，惊喜地道：“这个居然是固定在上面的，吴老弟，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手这么巧呢？”

　　吴荷在一众狱卒中一直十分低调，因此同僚们也不太拿他当回事。

　　做那只扁船用的草叶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还带着一些青色的汁水。吴荷将手中的几根软线穿进船上各个部位的衔接处，将几片叶子都固定在一处。

　　同僚将船举过头顶，道：“吴老弟，明天你这只船肯定是漂的最快的那一只。唉，不过明天肯定会有缟羽一族用灵力做成的小船来和你同台竞赛，估计是比不过的喽。”

　　吴荷不喜也不恼，将小船放进自己的怀中。串连小船之间各个部位的银线是好友赠与自己的，是去年他们一起放不系舟的时候多下来的草木针，吴荷一直珍藏着这些事物。

　　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在吴荷心中就胜过修士用灵力制成的东西数倍了。

　　山路陡峭，吴荷等一众人行走了许久，终于才来到了各自的安歇之所。

　　将灯笼点的最亮的丫环依然带着陈洗砚与幼青往唾玉山顶山上走去，幼青眨了眨眼睛——在微光中依稀可见山顶山有一座雪顶的宫殿，在黑夜中也闪着莹莹的白光。

　　"二位，就是这里了。"丫环将灯笼托在手中，替换了一下里面的烛芯，转头将灯笼挂在了高处。

　　进了歇息之所后，陈洗砚叹了口气，道：“唉，明日还要拖着起来去参加那劳什子的不系舟节。”

　　身后没有人的回答，他于是转头看了幼青一眼，只见她正有些慌乱地在自己的腰间摸索着什么。

　　他于是举着烛台走过去，轻声问道：“你在找什么东西呢？”

　　方才进屋时，幼青在想要把自己腰上的挂坠放到桌上时，才发现腰上空空，那个挂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方才一直低着头，现在有些慌乱地抬起眼来，就发现陈洗砚手上持着烛台，琥珀色的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幼青这时有些窘迫，低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陈洗砚将烛台放在身边的小几上，微笑着取出一张字迹歪斜的纸张，微笑道：“你丢了东西还不知道，真是迷糊呢。”

　　幼青从他的手中将黄纸夺过来，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歪斜的大字，有些字的笔画还有些错乱，像是出自刚学写字的儿童的手笔。

　　不过，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子的，只见上面写着：不系舟节见。喜予。

　　幼青有些生气，拧了拧陈洗砚的袖子，怒道：“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担心那么久。”

　　陈洗砚捋了捋自己被拧皱的袖子，正要回怼她几句时，只听得窗外有人放了几个炮仗，烟花在空中炸开，洒落了一地金粉。

　　已经绕到半山腰的雾消散了不少，他心中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想到：在无限禁区里面，别人都是这么一团高兴地等着过明天的节日，倒显得我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坐在海上鸥上颠簸了大半日，此时也疲累无比了，幼青吹灭了蜡烛，自顾自地靠在美人靠上沉沉地睡去了。

　　山脚下海浪撞击礁石的声音格外明显，盖过了幼青均匀的呼吸声。

　　陈洗砚听了一夜波浪怒吼的声音，后半夜才浅浅地睡了一会儿，第二天醒来时，眼睛下的青乌又深了几分。

　　天光大亮时，门口有人敲门，陈洗砚于是顶着眼下的一片青乌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几个年老的仆妇，都皱缩着身子，手中或捧装着清水的铜盆，或托放着梳子、头饰、皂荚壳等的托盘。

　　陈洗砚皱了皱眉，轻声问道：“这是给我们的东西吗？”

　　为首的仆妇点了点头，道：“是哩。昨天跟你在一起的小姑娘到哪里去了？我们家主说了，不系舟节是要好好打扮的，你把这小姑娘带出来让我们瞧瞧。”

　　这些有些年老的婆婆都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层层地展开了，多了些年轻的意味。

　　然而她们在陈洗砚眼中，不过是半截身子进入黄土的人罢了。

　　敛春台上不过这种节日，他本想拒绝，但是看到仆妇脸上的笑容，还是将允许她们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放入了屋中。

　　幼青看到这许多人进屋来，感到有些好奇，于是立刻从美人靠上翻身下来，拨开面前的珠帘，走到了放着那些东西的桌子前。

　　她拿起了一个皂角，放在手中，将它拍扁搓圆，一不小心，壳子中的汁液就流了出来。

　　幼青拿手一抹，手上竟然起了几个肥皂泡。

　　几个仆妇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微笑道：“姑娘，这是用来洗头发的东西。我们鲤南县这边的皂壳不臭，姑娘放心用吧。您看着有些眼生，我们鲤南县的女子在不系舟节都是要好好梳洗一番的。”

　　她们说着便打开了几个皂荚，将里面流出来的汁液放到铜盆里的水中。

　　其中一个仆妇将手浸入水中，哎呦了一声，道：“山路难走，我们端着水走了这么长时间，这水倒都凉了。姑娘，可对不住你了。”

　　幼青连忙摆了摆手，道：“无事，我......我不怕凉水。”

　　她在敛春台的时候身边就没有什么照顾她的侍女，一直一个人独来独往，这时突然有人给她一盆水。

　　幼青突然感到有些局促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陈洗砚摆了摆手，朝着房门外走去，道：“我在这里也不方便，就先出去了，你别太慢就行。”

　　他似乎是在屋外站了许久，眼见着那几个金色的光斑从树叶右边的空隙逐渐移到了左边，落在他的左肩上。

　　树影投到他身后的雕花窗上，窗格子里脂粉的香气被阳光晒化了，慢慢飘在空中。

　　身后仆妇和少女的笑声像青烟似的若隐若现，陈洗砚长舒了一口气，他左肩太清氅的衣料上好像也燃起了一团火。

　　他似乎是在屋外站了许久，眼见着那几个金色的光斑从树叶右边的空隙逐渐移到了左边，落在他的左肩上。
　　树影投到他身后的雕花窗上，窗格子里脂粉的香气被阳光晒化了，慢慢飘在空中。

　　不系舟节......应该也快开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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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凡人野良舟想要金砂堆成的海洋┭┮﹏┭┮
还想要脑子里面想的东西直接变成字/(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