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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无限情(二) ...

  •   幼青并不理会他,轻声道:“我亲自来看一看就行了,倒也不用你自证清白,我不是这样生硬的人。”

      生硬......说的是霸王硬上弓吗?

      陈洗砚已经忍不住要笑了,方才心中的那些不快也很快消失了,干脆整个人坐在垫子上,一边看着幼青如临大敌,将船板踩得吱吱响,做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心中竟然有些享受。

      在他东想西想的时候,她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前面,陈洗砚抬头微笑着看她,一双丹凤眼中,融化了的琥珀缓缓流淌,他轻轻地说道:“方才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我的肩膀还真是有些疼了。难道真的是先前在郑都华寝殿中受的伤还没有好吗?”

      幼青听到他说自己的肩膀疼,心中的担忧一下子全部都涌到了脸上,一双秋水明眸之中,那涌动的水流全部都卷在了一起,似乎要将他整个都溺毙在其中。

      她慢慢地贴了过来,陈洗砚只敢用自己平常呼吸所用力气的半分来呼吸,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他害怕自己吓退了她。

      幼青没有发觉他的不自然,将他那件已经被融化的冰雪打湿的鹤纹大氅解下来,折好放在一边。动作缓慢轻柔至极,似乎真的是在对待一只鹤,她真的很小心,陈洗砚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她太慢了些,舱室之中暖洋洋的,他竟然有些醉醺醺的感觉。

      他嫌弃繁文缛节,自然也不爱将很多件衣服叠穿,鹤纹大氅下面只穿了一件有银白色暗纹的里衣,看起来十分单薄。

      幼青一边折他的鹤纹大氅,一边打量他,发现虽然他看起来是清癯的样子,但手臂和腰腹间似乎也不少肌肉,好几次使出剑招的时候,就能发现他挥动折蝉剑时全身都在不断地配合。

      她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腰,虽然自己也能甩剑,但毕竟力量不足,腰也比他的要细一圈,穿着青妆花过肩凤罗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空空的衣架子,仿佛根本撑不起来似的,现在捏起来似乎也不足几两肉。

      怪不得这么弱!

      天知道她在碰自己腰的时候,脑子中闪过了多少不相干的事情——自己穿青妆花过肩凤罗的样子、之后的日子是不是该多吃一点、要怎么才能把剑用得和陈洗砚一样好、要不要向他请教,竟然想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屏住呼吸,走到陈洗砚的身边,双手颤抖着想要将他的那件麒麟暗纹上衣解下来,但是方才在一片琉璃世界中待得久了,双手都冻僵了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手指都是冰的,捏住那一层薄薄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陈洗砚看见她久久不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将自己的手覆到她的手背上,轻声道:“神使的手看起来挺冷的,大概是需要去那边的炭盆上烘一烘,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帮她一把?怎么帮?

      幼青一下子被吓住了,很快就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奔到了船舱下陷处的炭盆旁,背对着他开始措自己的手。

      陈洗砚一直盯着她的后背,看着她头上那两个梳起来的像是猫耳朵的头发一颤一颤,真的像是被人捏住的小猫一样。

      他忍不住想笑。

      幼青仔细回想从他给自己撑伞开始的那段时光,似乎并没有想出来哪里是违和的,但是她的脸偏生滚烫无比,难道是因为船舱中的炭盆太热的原因吗?

      对,一定是这样的,现在倒不是一个将窗边的毛毡再度卷上去的好时机,毕竟陈洗砚先前被自己无意识的时候给伤到了,现在还只穿着一件单衣,若是卷了毛毡吹了寒风伤势说不定会加重。

      就算是真的要解了他的单衣又怎么样,出天牢的时候,他也抱过她了,现在她只不过是把便宜再占回去罢了,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通了之后,她便一下子从炭盆边上起身了,朝着倚在榻上的陈洗砚走过来,硬是走出了一种气势汹汹地感觉。

      舱外是冰天雪地琉璃世界,舱内却是虚室生暖春暖花开,幼青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脚上穿着的鹿皮靴似乎在撩拨着她,痒得不行。

      陈洗砚很乖地倚在榻上,脸色苍白,眼睛下面有两点阴翳,真的有些大病初愈或是重伤未愈之人的感觉,幼青只觉得揪心,拉着船上的一个小凳子坐到了塌旁,伸手将他上身的衣服给解了半边。

      他的肩膀上果然有一道伤痕,幼青看了,心中再多的害羞和对他先前种种不好的看法都散去了,轻声道:“你的伤看起来还没有好呢,之前是怎么回事?我......我真的什么都忘了。”

      陈洗砚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染着一片红霞转成苍白,知道她大概是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从害羞转成羞愧,一颗心又被揪紧了。

      他连忙起身看着她的眼睛道:“这和你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让你一个刚刚神识归位的人离开我的视线,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殿中的,不然你也不会碰到郑都华寝殿中的花疫。我......我来找你,只不过是我心中有愧,你那时候完全不像我认识的幼青了。你拿着青屏剑向我冲过来的时候,似乎有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意味了。”

      絮语沉沉,说了那么多,谁也没说服谁。

      直到自己那天杀红了眼睛之后,幼青心中想要探求真相的渴望改过了对于陈洗砚一种莫名的害怕,现在不依不挠的反而是她了,她一下子拉住他的领子,很坚定地说道:“现在你这么说,我就更加要看了。之前你为我脸上的一块小疤痕,都很尽心尽力,你身上的伤我不好好处理一下怎么说得过去呢?”

      她眼中诚挚的光芒似乎映照出了自己身上的卑劣之处,可是陈洗砚直到寻找碎片之行很快就会结束,自己和她注定还是要分开的结果,就算是现在片刻欢愉也好。

      他再也不等了,翻身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肩膀上,声音含糊:“那你慢一点,我肩膀上被青屏剑伤到的地方还是很疼。”

      慢一点......要多慢?

      幼青觉得这个要求自己实在是难以从命,但是看到他盯着自己的样子,还是应了一声:“那好吧。”

      她的手刚刚在炭盆上面暖和了一会儿,现在余热还未消,陈洗砚反而有些后悔自己让她慢一些了,她的手碰到自己衣领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个汤婆子贴近自己的样子,但是汤婆子毕竟是一样死物,这是少女温暖的像春风一样的手。

      麒麟暗纹暗纹离开他肩膀的时候,他才终于觉出一丝寒冷的意味来,轻轻哆嗦了一下,没想到幼青马上发现了。

      大氅和刚刚解下来的麒麟纹里衣都在比较远的地方,左右附近没有可以取暖的东西,她便将自己刚离开炭盆的手放在了他的伤口处,轻声道:“我还以为船舱里面已经够热了,单衣是可以的,但是这样就不行了。”

      她刚才一定是想描述一下这样是哪样的,但是最后没有说出来。陈洗砚很想打死不久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让她自己瞧瞧自己的伤的,似乎有一股微弱的火苗逐渐从他的腹中燃烧起来了。

      刚好就是顺着那麒麟纹的鳞甲一点点上来了。

      幼青干脆将自己的兔绒外袍放到了他肩膀上,转身去找水和药了。

      终于安静了一会儿,他轻轻喘了口气,看着她头上的珠花梳篦颤动着,就像是两根不安静的琴弦一样。

      但是这样过了没多久,一阵热气就扑向了他,他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不停地跳动,果然那青阳花的香气也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船舱中实在是太闷热了,他有些害怕,只有他一个人的心像奏完杀伐之音的琴弦,颤动不已,用手去按也要被那些琴弦给震伤。

      这难道就是人间至情吗?

      他有些搞不懂了。

      过了这些时候,幼青的手早就已经有些冰凉了,但是并不像先前那样坚硬,骨节之间灵活了不少。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身上那件麒麟暗纹单衣,隔着衣料摸到了皮肤上的伤口,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她很快地转过身去,拿起了放在窗槛上的一碗绿色汁液,用像船上仆人借的毛笔蘸了一点药膏,轻轻地在他的伤口上涂起来。

      陈洗砚胸中的火烧得猛烈,但是这毛笔上蘸着的药膏却是清凉,实在是太安静了,他不得不找些话来讲,就在即将要开口的时候,就感到幼青手中的那支笔又往下移动了一点,他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说道:“幼青,你这样给我擦药膏,和隔靴搔痒有什么区别?”

      原来她抓着一支笔,正将那些绿色的药膏隔着麒麟暗纹里衣擦到他的伤口处。

      幼青在某些方面实在是有些呆呆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你总得涂到伤口处吧,这样子衣服也不能穿了。”

      听了这话之后,她的脸似乎在一瞬间就变红了,很红很红,就像是之前两人一同看过的朝霞一般。末了,竟然转身将笔搁在药碗上,双手蹭着他的麒麟暗纹里衣,但就是不动。

      陈洗砚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你在等我吗?”

      幼青这才如梦初醒,道:“我没有在等你啊,我......我......”

      他伸出一只手将她的两只手都抓住了,琥珀色的眼睛生出一种蛊惑人的味道:“神使,你害怕了,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去解自己身上麒麟暗纹里衣的盘扣,幼青被吓住了,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行似的,一鼓作气将那些盘扣全部都解开了,同时,也看到了他身上那道绵延的伤口。

      刚刚结痂,看得出来原来的时候切得很深,这几天舟车劳顿,伤口还没有好全,隐隐还有要渗出血的苗头。

      她看得心痛,不知道为什么就垂下了自己的头,将手也放下来了,什么话也不说,就绞紧了自己的衣服。

      陈洗砚抬眼就看见她头上那两个别出心裁扎的猫耳朵,灵巧可爱,上面还有镂空的珠花,像自己很久之前欺负她的时候不小心弄碎的那一朵。

      船舱中的两个人可以说是各怀心思,都不敢去看对方,陈洗砚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次玩大了点,正要出面指导她收场的时候,没想到她竟然很决绝地转身将窗槛上那碗药拿了下来,直接用手指蘸了一点,朝着蜿蜒到他腰线的那道旧伤上抹去。

      她有的时候似乎有些畏手畏脚,但是勇的时候却是这样的,陈洗砚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子的她,登时一动也不敢动,自己的分寸竟然也全部都乱了。

      盲目、慌张、纠结、害羞,他的心中涌现了七情六欲。

      幼青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知道他的腰硬,虽然一直看着他,但是却只将那道伤口的轮廓放在自己的眼睛里,不敢将自己的眼神聚焦在具体的地方。

      虽然保持着自己眼睛看出去只是模糊一片,但是很不巧的是她的手指却分得很清楚,她捏过自己的腰,知道自己的腰是软的,但是伤口周围的皮肤就不是这样的了。

      她只能尽力将自己手指间碰到的东西联想成之前古时候用的那些竹简书籍,翻起来也是这样的硬度,但是竹简上写的东西,不知怎么就汇成一句话“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很快又触碰竹简的感觉又告诉她“存天理,灭人欲”,总归是每个道理了。

      没道理的是什么,想要看伤口的人败了,想要给人看伤口的人也败了,总之一败涂地,没有人是赢家。

      船舱中闷热,像是奥热的濯枝大雨即将来到的阴天之下的天气,陈洗砚实在是有些口渴,但是并不好意思与幼青说,胸口上涂了药,他此时也不敢动,只好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幼青,你去把窗户边上的那些毛毡卷起来好不好?”

      幼青转头,头上的珠花一颤一颤的,一双眼睛中全是疑惑:“你身上不冷吗?我先给你盖块被子再说,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陈洗砚本想告诉她自己不用了,但是看着她诚挚的眼神,心中泛上来阵阵的暖意,于是轻声应道:“好,那也不用麻烦了,随便找一块东西就好了。”

      这船上的东西都是人家的,她也不好意思用,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外袍放在了他的身上。陈洗砚用余光看了几眼放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竟然觉得这像是一片树叶,青绿色的树叶,遮羞用的。

      他的脸还是很红。

      软榻放在窗边,幼青一个膝盖上了塌,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拼命地去够窗子上面的毛毡。但是要将毛毡卷上去,她这样很明显就是不行的,只能将两个膝盖都放上了窗边的软榻,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慢慢将毛毡帘子卷上去。

      抬手的时候,身上的曲线竟然也玲珑有致,陈洗砚只看了一眼,立马就转过了头。

      就在她将一面毛毡卷上去,正用布带将帘子整个都卷住的时候,大船突然震动了一下,似乎是停住了的意思,她本就跪在榻上,双手都抓着另一片毛毡,根本没有接力的地方,立刻朝着后面倒去。

      陈洗砚看见她要摔了,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上有她亲手涂的药,很快上前将她整个人接在自己的怀中,那块被她扯下来的毛毡覆盖在两个人的身上,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就快要结束了,但是大船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停下,竟然开始转弯。

      两个人都支撑不及,双双倒地,幼青背靠着陈洗砚的胸膛,两个人一起落在了榻上,这一下子尴尬无比。

      陈洗砚腰上系着的玉带顶到了她的腰,少女发丝间浮动的青阳花香很快就钻到了他的鼻子中,那根之前被按住的弦又开始不停地震动起来,简直要震断了。

      幼青像是被网住的蝴蝶一样,很快地开始扑腾起来,红着脸跳下了榻,大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他想要回话的时候,船舱外有人喊道:“春神句芒的塑像到了,在看到塑像的时候,即使是巨大的可以从是耶江非耶河行驶到南海的大船也必须有敬畏之心,要停船肃穆行对神做的礼节。”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船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就停了。

      被幼青卷起来的半块毛毡帘子外,白玉雕像慈眉善目凝视着大船上的每一个过客,春神句芒的手中捧着玉瓶和柳枝,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要抚摸船上之人的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幼青看着春神的塑像,心中满是亲切之感,抬头的时候眼睛中竟然闪烁着点点的泪光。

      陈洗砚站到她的身边,面对那座白玉雕像,白雪皑皑,更显雕像神威凛凛、肃穆庄严,将春天的种子洒向人间,将春天的信息告诉人们,便是春神的使命和责任。

      虽然他在敛春台上是一个跳脱的小老头子,告诉他们自己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去人间当一个打牛的春官,在春分的时候赶着小牛走过田间,看遍无数春天风景,但是......

      陈洗砚转头看了身边的幼青一眼,春神现在生死未卜,自己也总是有不好的预感,看她如此虔诚的样子,自己实在不好意思将心中的猜疑和噩耗说出来,可是谎言终究会是被戳破的呀。

      算了,能晚知道一点就晚知道一点吧。

      春神的雕像一直在见证着,见证着他们二人为收集春日碎片所做出的努力,同时,他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希望春神可以见证自己和幼青。

      幼青视春神如自己的父亲,现在看到春神的塑像,便对着雕像许愿,许愿老人家身体健康,早日摆脱天人五衰的小五衰症状。

      两人也不知道在窗边站了多久,直到入夜的时候,舱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幼青本来不甚在意,转过头很随意地问了一句,道:“请问是什么人,若是送饭的,放在门口便是了。”

      门外那人本来提着个灯笼,将灯笼放下之后,用很恭敬的语气说道:“尊敬的虹霓国的两位使臣,我们大人淳国礼官文珩求见。”

      出虹霓国之前,两人就听说过文珩的大名,只是不知道他深夜召唤,所谓何事?

  • 作者有话要说:  (*≧︶≦))( ̄▽ ̄* )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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