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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无限情(一) ...


  •   淳国北邻虹霓国,贯穿半个大陆的是耶河非耶江在两国交界处形成大湖。冬日气候寒冷,湖上飞雪,玲珑炫目,陈洗砚和幼青是作为贵客登上这条淳国接待使臣所用的船只的,待遇极好,船上摆设堪比皇宫。

      水路漫长,现在正是白日里,两人干脆将挡住外面风雪的垂幔卷起来。淳国气候湿润温暖,但是这方萤石湖上却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几只长着石榴红尖喙的水鸟连成一串,在冰面上走动着。

      陈洗砚走进船舱的时候,就看见窗边作者一个人,托着自己的腮帮子隔帘望雪。外面的雪被反射阳光,反射出来光辉,她的脸似乎也比之前变白了几分,但是脸颊中却又有被冻红的痕迹,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娇媚。

      他很快走到她的身前,与她面对面一起坐在窗边的小几旁,幼青将自己的手从窗槛上撤下来,轻声道:“留郑国主一个人在虹霓国,你心中还是有气的吧?”

      先前因为绮疏天窗的缘故,三径城紫野上的不少秋气还是去到了全国的各种地方,各地的乡绅富豪官员尤为敏感,奏折像雪花片一样淹没了皇城,郑都雅身体虚弱,在一次上朝的时候昏迷不醒,经过诊断,才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了沉疴顽疾——大约是小时候受到寒气侵害,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早了,才会一下子将她击垮。

      兕之上百年风云变化,她只是不值一提的人罢了。

      众臣子当然以国主身体抱恙为藉口,让她安心养病,趁着她的手伸不到前朝的时候在朝堂上各据一方。

      万幸虹霓国已经渡过了最近的一次危机,暂时无虞。

      郑都雅在病中依然召见了两人,与他们做了一庄交易,让二人帮自己做一件事情,筹码实在,他们便将这件事情应允了下来。

      陈洗砚笑道:“我可不是菩萨,她在郑都林遇上花疫事件之后将你拉出去挡那些老臣的刀子,我心中有气。你要说我小肚鸡肠,那也是你的事情,在人间溜达了这么一圈,竟然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我的神像,就算是做得不像的祭春官像也好。”

      他的语气当真十分落寞,幼青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笑了一下,正要回话的时候那萤石湖上飞过两只白鹭,直往白茫茫的天空之中扎去了。

      兕之上五个国家行互通有无之事已久,在紫陌香尘一战之中的橘枝子女和士兵中都有来自其他四个国家的人,与虹霓国最近、人口数量最多的淳国人自然占了大多数。

      绮疏天窗以人为媒介打开,士兵和橘枝子女中那些从别国来的人就将天窗引到其他几个国家去了,这件事情对于郑都雅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幼青和陈洗砚登船之时也遭受了不少白眼。

      淳国毕竟是礼义仁信之邦,并没有为难他们二人,礼数依然十分周全,但是若是他们几人坐上铭骨国的船只,说不定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在抹完白獭髓后,陈洗砚已经将春舆全图交给幼青了,现在包含着春日碎片的图册在他们手中就像是普通的画卷一般,很平静地躺在桌子上面,带着灵力碎片的白鱼和月亮不停地环绕着转动,像是星轨一般。

      陈洗砚将一个宝盒状的事物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里面一朵红花,摆动着自己的花叶。

      看它的样子,竟然活生生就是虹霓国国花缩小的样子,幼青觉得有些新奇,凑上前去。步入冬季,陈洗砚已经给她准备了厚厚的衣服,看见她穿着那葱绿色的衣服,心中涌出一种温暖的情感来,忍不住想要帮她将领口处的丝绦也系上。

      盒子中的红花骤然散发出光芒,在那一片呈现淡色的鱼月之间,就如晴天散出彩虹,长虹四周也长出五色云来,华美夺目。春舆全图悬浮到空中,那些变成实体的山峦本来是灰扑扑的颜色,现在被五色云气包裹住了,竟然有些起死回生的样子来。

      据说春天的时候,生长在山上的野杜鹃就像是触目惊心的伤口一样落在被称为大地脊梁的青山上,一路摧枯拉朽地开花,大概就像是图册上面显示出来的样子一般。

      被五色云气包裹的山脉底部呈现青色,但是山顶却是烂漫的一片红霞,就像是开满山花的样子。一道长虹从全图上最高的那座山峰通向最低的那座山峰,许多缩小版的炳桥炎炎生长在土地上。

      幼青有些好奇地用自己的手碰了碰延伸出来的长虹,轻声道:“咦?这道彩虹的样子,怎么像是有两个人握着手?还握得很紧。”

      外面的雪花飘落到春舆全图上面,陈洗砚对着雪花吹了一口气,轻声道:“对,的确是两个人握着手的样子。一道彩虹的颜色黯淡些,在最低的山头;还有一道彩虹颜色鲜艳,在第二高的山头,像是虹霓国灵娲大神对于男女的定义。”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轻声道:“原来是这样,那些话本故事上说的,要是两方人马决定抗敌的时候,也会将双手握紧,来表达自己想要结盟的诚心。不知道春舆全图上面要表达的是什么东西。你说,我们这次到了淳国,是不是该见到春神他老人家了?”

      春神......陈洗砚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经在三径城中看见过的棂星门,那种感觉如此真实,并不像是捏造的,更何况凝结着春神之力的飞鸟最后进了幼青的眼睛中。

      他感到有些难以回答,只能轻声应道:“是的,兕之上五国一年中最重要的面见春神的仪式就要开始了。淳国是五国之首,神降之地也在此处,我们留在淳国,不出意外,是可以见到春神的。”

      先前郑都雅在病中的时候,死死抓着幼青的手,嗫嚅着想要问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即是春天明明是这样美好、无病无灾的季节,为什么之前自己看到的幻象之中竟然有人说这是一个会给人民带来灾厄的季节呢?

      幼青也有些想不通——明明兕之上五国的人都盼着携带春之信的春神下界,却丝毫不欢迎身为结春使者的濯枝神使前来,大概是心中的确对于春天珍视无比吧。

      每年的春日大祭,的确称得上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一个国家都必须派出知晓祭日程式的名家在大祭前前往淳国,与淳国的礼官一同安排春日大祭,编写大祭上的剧目和安排流程,简直是美事一件。

      陈洗砚和幼青就是作为虹霓国的礼官去到淳国的,两人在敛春台上很久,本来就对先前数百年记录的兕之上欢迎春神之事了解得十分清楚,这下子可就是到了考验自己所学的时候了。

      船行至中途,很快便有人纵雅乐,奏弦歌,乐声随着飞雪流淌。幼青双手摸着自己绒毛长袍的领口,朝着船外的甲板上走去,那抹青色的身影很快就被纷飞的雪花淹没了。

      此地正是淳国有名的地点“蓝溪白石”,湖水深深,颜色也变成了深蓝,但是却有不少密度小的白石漂浮在水中,看起来就像是嵌在蓝色天鹅绒上的珍珠,美丽异常。

      白石虽轻,但是也像羽毛那般浮在水面上,反而是融在这些蓝色的水中,对船形势没有什么危害,反而大船划开波浪的时候,这些白石就像是白鱼一般在水中随着船尾游动,美丽异常。

      幼青站在船尾,陈洗砚看着她的影子,从船舱中取了一把伞,撑开了向她走去。他这样子穿着黑色的鹤纹大氅,执伞而立,竟然有些落拓不羁的样子,幼青本来是将自己兔绒外袍的领口紧紧拢住的。

      她对什么都葆有一点好奇心,看着这片传闻中的“蓝溪白石”,便愈发觉得快乐。

      毕竟敛春台上全都是阴雨绵绵的初春景象,哪里有这些飞雪、蓝溪、白石可看,现在那些白色的石头像是白鱼似的追着船尾咬,都想撕了自己舱室中的糕点去喂鱼。

      风雪势大,她自然没有注意到走到自己身后的陈洗砚,直到觉出有人在碰自己头顶的时候,才转过身去,正好撞在对方胸口。

      陈洗砚低头看她,满身都是雪,粉妆玉琢像是瓷娃娃一样靠在自己的怀中,他又想起来了自己为她涂白獭髓的时候,在她脸上留下的那颗像是红痣一样的东西。

      她也在看他,雪这个时候渐渐大了,淳国是南国,南国竟然也有这样大的雪。

      白雪复白雪,白雪大如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现在甲板上一个人也没有,就像是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雪花,用剪子挫开的白蜡烛花,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的伞中,只要给他们一把火,就能燃起来似的,将纸伞烧穿,烧到两个人的身上去,烧成炎炎夏日。

      幼青贴着他转过身,趴在栏杆上,他顿了一下,伞缘错开的时候,她的身上又落了不少雪,竟然转瞬间有种从青年直入老年的感觉,若是真的能从她青丝满头时陪伴到白发盈盈的时候,那该有多好,可是神仙是不会老的呀。

      神仙是永生的。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伞罩在她的身上,迟钝间,自己的身上也落了不少雪。

      幼青就是再神经大条,这个时候也觉出些不对劲了,但是觉得对方步步紧逼,自己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若是贸然上前的话,说不定会输得很惨。

      萤石湖实在太大了,大船一直在朝前行驶,但是这样的茫茫大雪天,就算船动了也察觉不出什么来,她又觉得大雪掩盖了一切,站在自己身后的陈洗砚虽然此处柔情似水,但是等到出了这个琉璃世界,回到暖融融的船舱中时,说不定这样子的他就随着大雪一起融化在蓝溪中了。

      不可说,不能说。

      两人就这样站在船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陈洗砚几乎要将伞柄捏断了,手指微微颤抖,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那日在郑都林的寝殿之中,浴血的少女倒在自己的怀里,自己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亲了她的唇瓣。

      虽然是冰天雪地,但是他心中的火却不是外部的冰雪可以平息的。

      幼青站了很久,突然说道:“陈洗砚,多谢你为我撑伞。你站了这么久,当真不冷吗?你似乎并不喜欢冬天,连一片雪花落到手上都要拂掉,但是现在这当口,落在你身上的雪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怎么还在苦苦地陪我忍受呢?”

      蓝溪中轻盈的白石像鱼一样追着船尾咬,是非常新奇的场景,可是这样的场景,怎么能让他一个怕冷的人陪着自己一起在外面淋雪呢?

      幼青想不明白,因此想劝他早些回去,此处有自己一个人便好了。

      但是这话听在陈洗砚的耳朵中,就像是在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在她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样子了。他确实讨厌雪落在身上的感觉,只不过因为这是初雪,他想要和她一起淋一次雪罢了,虽然这样的机会以后并不是没有,但是他贪心,每一次都想要。

      他骄傲,因此总觉得这个小神使在自己身边,心中并不全是同僚之情。

      现在她竟然让自己回去,他满腔热火竟然都化作满腔酸楚,忍不住就像质问她自己在她的心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好在忍住了,他轻轻地说道:“你之前在虹霓国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连我都认不出来了。雪景虽然美丽,但是不撑伞站在雪中也不好,万一伤势加重,又拿着你的青屏剑来砍我怎么办?”

      幼青不明所以,转过身看他,疑惑地问道:“你这个说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来她忘了这件事情,他默默地想着,心道:你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我会一直记住那天的场景的。

      他轻轻地说道:“无事,那日你大约是杀红了眼睛,我听到郑都华的寝殿之中起了花疫的事情后,迅速赶来了,但是只看到你一个人站在血泊之中,脚边是那些倒在地上的金吾卫。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看见你一个人穿着红衣服,喊你的名字也不回答我,走上前想要拉你手的时候,你却将剑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话还没有说完,伞就滴溜溜地翻出了船沿,朝着蓝溪之中落去,惊起了不少水花。

      幼青拉着他的手,朝着船舱之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青屏剑砍到你的哪里了,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他的心思咯噔一下——她果然是这样实诚的个性,有怨报怨、有恩报恩,但是一旦觉得自己有亏欠别人的地方,心中就会有负罪感,想要好好弥补别人。

      给她看看,那要怎么看?这道伤口在他的肩膀上面,还是紧贴着锁骨和腰腹的一道伤口,实在不行,就拿之前的旧伤滥竽充数也不是不行。

      刚刚那把堆了雪的伞落到萤石湖中,还是蛮可惜的,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被她一直拉着,拉到船舱中去了。

      两人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现在外面的冰天雪地之中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日暮已经西沉了,更别提下雪的日子暗得更加快一些。

      她抓着陈洗砚的手,到了舱中才松开,只觉得自己手心之中全部都是汗。

      陈洗砚看着幼青一直在准备着的样子,微笑道:“你难道还是要我自证清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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