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敌贴贴了》野良舟

117、苦昼短（五）

　　从王花茎脉上面提取下来的色块像皴染着，橘枝子女身上的镂空白袍全部都变成了紫色，远远看过去的时候，她们似乎要和整个丁香花原野都融为一体了。

　　郑都雅抱着双臂，转头朝着身边的赤尾国师道：“那些女孩子身上紫色和白色之间出现了好一道分水岭啊，凭借这你的感觉来看，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吗？”

　　她去年当上了虹霓国的皇帝，今年是第一次亲自来观看橘枝子女挑选王花的事情。国主明惠若神，大概很快就会知道橘枝子女挑选王花是一件不论成败、只论成功与否的事情，同为女人，就算是踏着别人尸骨坐上皇位的人，也会心生怜悯吧。

　　他叹了一口气，朝着那片深入到紫丁香花深处的断桥走去，轻声道：“国主若是担心的话，不妨站近了一些来看下面的景象。请放心，臣不敢害您，您已经将臣最重要的人看管起来了。之前陛下一直怀疑的人，不也是因为您将他最看重的人囚禁了起来，才会乖乖听命的吗？”

　　郑都雅愣了一下，才想起了他说的是谁，朝着双塔之间的空隙看了一眼，用手绕着一缕飞到自己眼前的头发，轻声道：“是啊，国师日理万机，还能将朕做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

　　她抬起头来看着赤尾，双眼上面的眉毛斜飞入鬓，带着一丝玩味，静静地，就像是暗香一样沁人心脾。大概是在说，你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赤尾摇了摇头，抬手指着远处那一片紫色，叹气道：“我真害怕那些丁香花都是虚幻的事物，虽然这片土地上方草木葳蕤，但是却并不能掩盖丁香花下是已经残破的大湖啊。”

　　他眼角的那些避火纹像是已经燃烧起来了一样，变成无数只飞鸟朝着远方而去，飞在了走在最前面的士兵和橘枝子女之前。

　　飞鸟扇动翅膀时，身上那些不断胀大的火苗不停地落到花海之中，感受着那些花朵覆盖之下的地表，确实是空无一物的湖底，有些已经被河水磨平了棱角的岩石和裂隙，看起来十分平常。

　　等到鸟儿重新回到赤尾手上的时候，翅膀上面的火星子竟然落到了站在花海之中的一个橘枝子女的身上。她身上那件纯白的袍子很快就被烧掉了一角，虽然火苗很快就像是即将熄灭的蚊香一样消失了，但是此处的情况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躁动。

　　赤尾皱了皱自己的眉头，他和郑都雅站在断桥之上，看得特别清楚，那个橘枝子身上用来采集王花茎脉的外袍竟然全部都是白色的，说明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竟然连一朵王花也没有分辨出来。

　　郑都雅冷笑一声，道：“赤尾，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吗？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她说话还是这样一直带着刺，赤尾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那位穿着白袍子的橘枝子女的情况，无奈地说道：“陛下，她是与你同宗同族的，对臣来说应该是皇亲贵胄了。平常练习的时候，臣实在是不敢责罚她。来这边挑选王花，她也是随着兄长的车辇一起来的。”

　　他话语之中的责怪之意很重，郑都雅弯腰从断桥上面捡起了一朵橘枝子花，微笑道：“子不教，父之过。你是师长，师长如父。该背上的责任还是逃不了的。”

　　他们讲了一会儿白话，在花海之中穿着白袍的橘枝子女出了丑，心中十分不满。她便是与郑都雅同宗同族的郑红芙，家中的兄长和父亲都反对她参加橘枝子女的选拔，甚至想通过改变她的年龄，将她送到别国去的方法，让她逃过这场选拔。

　　郑红芙心中不满，认为郑都雅都可以当上国主，那么自己经历试验，是一定要在橘枝子女寻找王花的战役之中拔得头筹的，但是很明显她还是失败了，在国师挑选对于天赋顶级、对王花有灵感的橘枝子女的时候就被比下去了。

　　她一生好强，但是外强中干，借助父兄的势力，在皇宫之中借助，每日还是照样去听赤尾给橘枝子女们所上的课。心中每每有不胜意的时候，想要好好努力，但是每次都中道崩卒。不能将事情坚持到最后，中途放弃，大概就是她这样的人。

　　进入到断桥下的紫陌香尘之中，就各凭本事了。郑红芙看着其他那些自己本来看不起的橘枝子女很快找出王花，将身上的衣服染成半片云霞的时候，心中也有巨大的失落。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一脸木然的士兵。心思局促的人将什么东西都往小了看，郑红芙立刻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兵眼中也充满了对于自己的嘲讽，伸手将自己让他抱着的那个花篮也打在地上，大声道：“都是你配合得不好，我这才一朵王花也没有找到！”

　　在他们二人的身后，被打在地上的竹篮挂在了一支丁香花枝上，轻轻摇晃着。站在她面前的士兵在军营中就被人磋磨惯了，遇到大小姐发脾气完全也没有什么想要反抗的意思，弯腰将篮子捡起来，默默地站在她面前。

　　郑红芙这一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之中一样，胸中的怒火烧得更加旺了，完全顾不上丁香花海之中还有这么多人，大小姐脾气马上发作了起来，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做错了事情，尽早道歉，本姑娘或许会饶你一条性命！”

　　士兵是个闷葫芦，还是没有说话，郑红芙怒极，提起自己的裙子朝前赶去，将自己的手高高扬起，朝着他的头上打过去。紫丁香花盘根错节，花朵下面全是陷阱，交缠在一起的藤蔓就像是镂空的大网，郑红芙跑得太快，一下子就被绊到了，整个人都朝着花海里面扑过去。

　　她摔了个狗啃泥，地上的那些勾结如锁状的丁香很快就散开了，紫色的花瓣嵌到她镂空的外袍上，士兵心中畏惧，迟疑着向她伸出手的当口只见那些铺在地上的紫色花瓣像是水中漩涡一样转动了起来，将郑红芙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站在断桥上的赤尾眼神一下子变冷，左眼的避火纹熊熊燃烧，左臂的袖子在空中列列舞动，无数的飞鸟从他的袖子上飞下来，朝着站在花海之中的橘枝子女飞过去。

　　他之前吩咐过橘枝子女，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自己都会用天地间太阳光辉变成的飞鸟把信息告诉她们，飞鸟掠过花海的时候，众人只听见：“身上外袍变紫者速回！其余人莫要再接近中央那棵生得极高的丁香木了！”

　　众橘枝子女都听到了他话中的警告之意，已经采集了多种王花，身上外袍变成紫色之人尽管还在寻找王花，帮助其他橘枝子女，这个时候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事务，步履匆匆，朝着断桥而来了。

　　还未将身上的镂空白袍染成紫色的橘枝子女，也在身边士兵的配合下加快了脚步，朝着断桥走过来的时候，远离断桥的双塔发出隆隆的响声，郑都雅回头，只见其中一座塔这个时候轰然倒塌，砸在另外一座塔身上，本就不大的空隙这个时候变成了一个倒三角，只容一人通过了。

　　她秀眉蹙起，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迎面刮来一阵狂风，像是要将整个天地都剪开来，紫色花瓣如刀，朝着她脸上刮过来。与此同时，那系在她腰上的十二旒组玉佩很快散发出光芒，原本迅急无伦的花瓣很快就停了下来，最前面的一瓣花瓣距离郑都雅的瞳孔仅仅只有半寸的距离。

　　方才她就感觉到了，有一层水幕挡在了自己的面前，花瓣上面沾了水，就没有那么快了。赤尾大声道：“陛下，退到我的身后去，远方出现的那三条不存在的河流，这个时候又开始滚滚而动了。不知道您看到的东西有没有发生变化。”

　　国师心中着急，已经忘记了说敬语，在他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抹红影，很快朝着断桥下方的花海之中而去。他伸手，指尖却刚刚只碰到她曲裾上面绣着的茱萸纹——郑都雅跑到下面的那片花海之中去了。

　　虽然国主身上带着组玉佩，但是谁也说不清楚后面的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在后方守着的士兵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赤尾身后铜盾牌在地上拖动的声音不断地响着。

　　金寿的嗓子已经喊到要撕裂了：“在岸上的士兵列阵，随我来保护好陛下和在花海之中的兄弟们！花疫害人匪浅，今天就是要和它们决一死战的时候！”

　　据说，上古之时，也有这么一次花疫严重的时候——那年生长在花疫最严重的之地的菊花就像黄金的铠甲一样，采集王花的少女伸手的时候，手臂就会被那些花割破，本来身上穿着的白衣都被血染红了，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她们终于将那些花朵全部都摘了下来，但是以血肉之躯对抗那些残存着的事物，结果必然是要灭亡的。

　　日出之时，分发抚恤的信已经到了她们家人的手中。那日，围在黄金花海边上的人，都知道那些分辨王花的少女根本活不成了。士兵们去得匆忙，加之那些女子的脸孔已经被花朵给划伤了，不能为她们立单独的墓碑了。

　　少女们不得不同穴而葬，军队之中还能站得起来的几百个士兵围在大坑边上，一铲子一铲子将土扔到坑中，最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被日出的光辉和鲜血晕染成红色的白衣。

　　从此以后，挑选王花的少女就被称作橘枝子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