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吻荼蘼[gb]》青城浮灯

108、第 108 章

　　最近，裴寒在忙电影原声带的制作，池樱打电话给许滨：“许滨，寒哥在你旁边吗？”

　　“没，我在家呢，没去启轩那边。”许滨放好贝斯。

　　猜池樱要找裴寒，没联系到人，他支招：“寒子可能没看手机，要不你问问启轩，或者欣然她们。”

　　“不用了，我找你想问点事。”池樱开门见山，“寒哥说他穿不了帆布鞋，我怀疑他有事瞒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什么前情。”

　　第一反应是裴寒无形中露馅，联想池樱猎手般的敏锐度，许滨捏了把汗。

　　她是为答案而来，他也该说了。

　　到沙发坐，许滨从头说起裴寒不愉快的经历：“寒子初中成绩特别好，基本年级前十，初一上学期，他期末考了第一，年级开表彰大会，他爸去的。”

　　裴寒上小学前，他父母就离婚了，平时对他不闻不问，家长会都爷爷奶奶去开，池樱向许滨打听：“当时爷爷奶奶身体怎么样？”

　　“当时没啥事，但那老垃圾的人品你也知道，能出风头的事，那他肯定去。”许滨嗤了声，揶揄道，“幸亏死得早，不然寒子火了，他还得蹦出来吸血。”

　　他继续说陈年破事：“大会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给寒子买新鞋。”

　　又是中年男人夸海口的戏码，池樱鄙夷地评判：“做不到就不要开空头支票。”

　　深呼吸，许滨调整情绪：“跟他做的一比，你就懂了，什么叫还不如做不到。”

　　如何毁掉一个人的全部期待？先给希望，再剥夺，让他体会反复的痛苦。能料到裴寒的遭遇，池樱无意识捏紧拳头。

　　勉强说服自己要冷静，许滨仍控制不住语气加重，他愤愤道：“他问寒子要哪种，寒子要了双帆布鞋。他买了，但他家那小b崽子相中了款式，他就把寒子那双退了，拿钱给小b崽子买的小码。最过分的是，他没告诉寒子鞋退了，寒子按他说的去他家拿，被他说是讨债鬼，打出了家门！”

　　指节在咯咯作响，池樱的愤怒有如实质，她似见，青黑色的浓雾萦绕在她指尖。

　　每个孩子都曾对长辈有过孺慕之情，而有些长辈用行动证明，他们不配孩子去崇敬。

　　承诺过又反悔，伤害了孩子，还反咬一口指责孩子贪心、讨债，用暴力手段赶走孩子，这就是裴寒的亲生父亲。

　　初一上学期，东北寒冷的冬夜，裴寒被打出父亲家门，他会有多痛、多委屈。他会不会想，为什么弟弟能得到父亲的爱，他却只得到冷漠与殴打。

　　要帆布鞋，是因为它比棉鞋便宜，能给父亲省点钱。

　　有针在扎池樱的心，传来尖锐痛感，她松开拳头，指甲在手心压出月牙形的印痕。

　　毕竟，池樱是裴寒的解药，只她能治愈，许滨把后续讲给池樱：“最后我们几个凑了点钱，给寒子买了双更好的。寒子哭着跟我们说，他这辈子再也不穿了，我们就退了，拿钱带他去吃的饭。”

　　“那天是寒子第一次喝酒。”他随口提。

　　裴寒住的loft有个鞋柜，放着收集的球鞋，之前池樱只当他喜欢球鞋，听许滨讲了旧事，她才知，那是裴寒对他自己的补偿。

　　他想对因一双鞋而受尽冷眼的小裴寒说，现在他有很多鞋了。

　　池樱看着他们拍的野花照片。人永远会为年少时的遗憾而意难平，越缺什么，过后就越想补足什么，来安慰昔日满是缺憾的自己。

　　“许滨，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她说。

　　不久后，又有款限量版球鞋发售，裴寒买来送池樱，和她当情侣鞋穿。

　　衣帽间，没等裴寒蹲下为她穿鞋，池樱迅疾打断他读条。她起立，在鞋柜里找出上次的白金帆布鞋。

　　“寒哥，我们还没穿过这双拍照呢。”她眯眼笑，“别忘了它呀。”

　　喉结迟钝滑动，裴寒艰难推脱：“这鞋我拍了，不上相，你等我再挑挑滤镜。”

　　他先开的话头，池樱顺势接道：“茜茜昨天安利给我滤镜了，咱们试试吧。”

　　她热切的眸，爱火长久燃烧着，让裴寒再编不出任何借口来搪塞或拖延。他再编谎，哪怕半个字，都是对池樱深切爱意的亵渎。

　　裴寒的“行”字就在嗓子眼，却见池樱瞳色瞬间暗淡。她转过身，挺直的脊背垮下去，只给他一个负气的背影。

　　他心一颤，试探着唤：“……小樱？”

　　“就穿个鞋拍照片，你总找借口，我生气了。”池樱的声音，闷得像夏天大雨前。

　　是他太反常。裴寒从池樱背后环抱她，温声哄：“小樱，我马上就换，晚上再八档赔罪，好吗。”

　　“别想用美男计，我不吃。”池樱伸胳膊动腿，要逃离裴寒怀里。

　　他们的矛盾点，在裴寒不穿帆布鞋还找借口上，要想解决，改掉它就行。裴寒抱紧池樱，再多想方案补救：“明天我就穿这双鞋，咱们去逛街，公园也行，你想去哪我跟你去哪。”

　　“别穿这双。”池樱扬一扬脸，叫裴寒帮她拿鞋，“拿盒里的。”

　　黑色的鞋盒，比正常尺寸的要小，大概不是成年人的。裴寒拿出鞋盒，他挑挑眉，似笑非笑解读池樱的意图：“哦，叫我穿小鞋是吧。”

　　“行，为了老婆，老公什么都肯穿。”他打开鞋盒。

　　是一双黑色的帆布鞋，鞋长短些，大童的尺码。

　　太久没看过帆布鞋了，但裴寒仍记得，它的颜色与初中时，本该属于他的那双鞋一样，区别在于，池樱送的是正品，初中那双是仿款。

　　他细看，鞋码也是他当年的大小。

　　鞋盒与鞋同时落地，裴寒慌忙捡起鞋，他拍了拍，拍掉不存在的灰尘，手臂圈住鞋，珍视地端详着。

　　初一上学期，他期末考了年级第一名，父亲的态度破天荒地好，说要买鞋给他。

　　他想要一双帆布鞋，买大一些的尺码，垫了鞋垫能多穿个一年半载，而且冬天棉鞋都贵，买帆布鞋便宜，能给父亲省下钱，留着给弟弟花。

　　可他得到的，是打在他身上的拳脚，是父亲的高声辱骂。

　　没关系的，十二岁的裴寒想，不买拉倒。

　　但裴寒二十八岁这年，恋人池樱送了他一双帆布鞋，甚至是他当年该穿的鞋码，不是他要买的。

　　从沙发站起，池樱站在裴寒面前，她讲出过往的缘起：“十二岁的裴寒，考了年级第一名。”

　　随即她翻个白眼，直白的蔑视：“他那个死人爹，连他在哪个班都不知道，一听邻居传，就跑来拿他挣面子，拿他来吹牛。”

　　要聊裴寒，池樱表情变柔和：“在冬天，裴寒想要一双码数偏大的帆布鞋，他想的什么，只要用心去想，都能想到。

　　可死人爹只关注后生的孩子，出尔反尔让他受了委屈，兄弟们凑钱买了鞋送他，他没收，赌气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穿帆布鞋。”

　　“他十六年没穿过帆布鞋，但他教过我，要我丢掉沉重的，再重新开始。所以我想，要他也丢掉那道束缚。”池樱深深望进裴寒炽热的黑眸，“裴寒是大明星了，他会拥有很多很多鞋，不必再受人嘲讽、看人眼色，不必去乞求不值得的父母亲情。”

　　“裴寒，死人爹不送你鞋又怎样，他不送你，我送给你！”她右手握成拳，高高举过头顶，对裴寒大声喊，“请你收下！”

　　同一句话，面对池樱同样无畏的姿态，裴寒仿佛身在告白之夜，勇敢的女孩送他大蓝闪蝶，赋予他人生的色彩。

　　“你还说是我教你，可轮到我自己，照样学不会。”裴寒自嘲地笑，“我自己都学不会，其实也……没资格教你。”

　　“不，我们都学不会，才更要教给彼此啊。”池樱踮起脚尖，啵啵裴寒的唇，“我们的爱是双向的。”

　　闪蝶于银河蹁跹，她亮闪闪的星星眼在望他，裴寒漫长的空白期，似被池樱笑意填满。他腾出左手扯鞋带，对她笑：“我现在就穿上。”

　　“等一下！”池樱竖起手掌。

　　拉开空置的抽屉，她取出另一份礼物，红橙黄配色老式而又经典，厚实的铜版纸上，烫金的“奖状”二字分外明亮。

　　清清嗓子，池樱握空拳模拟麦克风，进入表彰环节。她甜甜笑：“裴寒同学，在本学年度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你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我代表校方将这张奖状颁发给你，祝你今后再创佳绩。”

　　裴寒的手剧烈颤抖。

　　他父亲好大喜功，在他领取奖状时，硬是冲上台发表说教言论，大肆吹牛，打破了他心目中隆重的表彰大会。

　　自认为已摆脱阴影，如今身为歌手的他可以享受领奖，再无意外侵扰，不会有人在颁奖前后大放厥词，吹嘘家庭教育多么成功。

　　而在池樱送他奖状时，裴寒才领悟，他要的，是一场简单的颁奖，把他该得的给他，就够了，不需多余的人和流程。

　　他要的不多，只是先前没人懂，但他遇见了池樱，她最懂他。

　　见池樱双手递过奖状，裴寒放好鞋子，也双手接过：“谢谢，我会更加努力的。”

　　平凡的感谢，没华丽的词汇，是他领奖时的原句。后来家庭巨变，他荒废学习，却没忘记过，领奖时他曾说过要努力。

　　还好，他努力在歌手事业上，也算殊途同归。

　　裴寒看起奖状来，奖状上，手写的他名字和日期，字迹些许陌生，并非池樱，或周围朋友，他大着胆子去猜池樱的家人，也没对上。

　　“是谁的笔迹？”他想知道。

　　“你猜。”池樱wink，给出裴寒提示，“你初中的奖状是谁写的？”

　　“教导主任。”陈旧模糊的记忆中，裴寒捡到碎片。

　　他再细看，右下角校名处，盖有学校的公章，钢印痕迹清晰。

　　“我托吴哥去了你的初中母校，他们说教导主任退休了，吴哥找他们联系的教导主任。”刚说完，池樱急急拉裴寒走，“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冲劲儿十足，裴寒被池樱所带动，他步伐不自觉加快，等她带来的第无数个惊喜。

　　池樱开启设备，播放视频，投影屏幕上，出现一位老人的身影，老人两鬓斑白，双目依然炯炯有神，不老的年轻心态极具感染力。

　　“陈老师。”裴寒脑海中，又浮现教导主任殷切的嘱托。

　　VCR中，老人笑容爽朗：“裴寒同学，祝贺你成为优秀的歌手。虽然咱们好久没见，但我天天都听到你的歌，看你的广告在电视上播，也挂在店里头，我们真心为你骄傲。”

　　“昨天你对象托人来找我，说想叫我签个奖状，我一看没公章咋行呢，叫校长拿的章印的。”老人话锋一转，眼中带点老头特有的怒气，“我可记着呢，我给你颁奖那次，你那个死人爹啊——”

　　裴寒还纳闷池樱跟谁学的“死人爹”这称呼，教导主任就公布了结论，他没忍住笑。

　　“你对象想给你一个不被搅和的颁奖，说你成名了，当初的遗憾得补上，我寻思这有道理啊，就答应了。”老人又语重心长道，“一般人真想不到这点，她能想这么细，说明她爱你，你也得好好珍惜她、爱重她，你们一块把日子过好。”

　　教导主任的大嗓门，结尾必有感叹号，裴寒看屏幕，果然，老人对着屏幕这头的他问：“听着没！”

　　“听着了。”裴寒拥池樱入怀。

　　“我会好好爱她。”他久久亲吻她，空气中尽是悠长的余韵，对世界，也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