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正好》溺颜

6、温情

　　开会，准备策划方案，和客户谈判。凌南在公司从早忙到晚，文字从纸张映入眼帘，再从眼睛传给大脑，然后审核，敲定。
　　如果感情，也可以如此。
　　必然出现，理智审核，果断解决。
　　如果我能用是或否来定义你，用通过和作废来定义我们的关系。
　　“那你今天晚上吃什么?”宝糖浅浅的笑容，眯起的眼睛像新月的形状。
　　思维再度被打乱，他越想狠下心来速战速决，她越是把一颦一笑都刻进他的生活让他无力出击。
　　凌南把头靠在座椅上，双眼轻阖——无法摆脱的繁乱感。
　　“凌总，下班时间到了。”助理璐凡走进来，看着座椅上的男人一脸……疲倦？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定义凌南的表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一向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做起事来不知乏累的人，怎么会有那样近乎落寞的神情，况且，这个男人现在还是新婚。
　　“是不是只因为他是我的对手？”
　　收到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璐凡说了一句“什么”，想再问问清楚，“凌……”
　　“没事了，我今天加班。”打断她的问话，凌南起身翻开桌上的文件。
　　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占用全部的精力，以免某些东西从心里跑出来，扰乱所有的生活。
　　“你在逃避！”超市里方宝糖拿着胡萝卜在他面前摇，“不爱吃所以故意不到蔬菜栏这边，这么大的人还挑食。”
　　这个女人，会落蛊么？
　　心里的声音狠狠地回答，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
　　她委屈的样子代替了狡黠的笑容。
　　委屈。嘴角上扬，凌南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她的委屈尽数给了另一个人，又怎么会留有多余的感情放在他身上。

　　黑暗。
　　无尽的黑暗包裹着她，吞噬她所有的快乐。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他？
　　大二那年，在经济金融学院的营销管理学公开课上，方宝糖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看见这个常常被人提起的男生。
　　洛悠。
　　总觉得，有这样温和名字的人，脾气也是相当好的。
　　谁知道，人却不如她想象的那样温文儒雅，英俊是英俊，冷漠也是真冷漠。而且，小气！
　　她不过就是把他的座位占了而已，干嘛那么斤斤计较，一点也不男人。
　　“同学，这是我的座位。”声音是很好听，心肠就没这么好了，宝糖抬头看看说话的人，不高兴地反问，“谁规定这是你的？”她的广告文案作业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头绪，明天就要交了啊！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正好遇上个不怕死的。
　　“我的书。”指指被女生垫在作业纸下的教科书，洛悠不信还有这样霸道的人。
　　抻出书翻开，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一脸挑衅的笑容，“现在还敢说这是你的么？”
　　方宝糖。
　　就这样被记住了。
　　男生看看面前这位蛮不讲理的学妹，抢了座位还抢书，没好气地在她旁边坐下，第一次，第一次这样失去理智。
　　就算是认识了吧，还是不打不相识那种。
　　多年以后，她在异国的广场座椅上看着鸽子发呆，每每想到初次见面的情景，宝糖总忍不住微笑。
　　哪有情侣是通过吵架相识的，还你不仁我不义的连过几招，完全没有浪漫可言。
　　不断地涂涂改改，宝糖对着作业纸发出呻吟，“什么破作业，哪有给这种产品写文案的，找个模特拍拍照片不就好了！”
　　“同学，”旁边男生事不关己的声音传来，“占了座位还不好好听也就算了，请别打扰别人，”顿了顿，给了她一个优雅的笑容，“好么？”
　　宝糖气结，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传说，都是骗人的，这样小肚鸡肠的男人也会有人喜欢么？
　　隔了一个座位，女友传纸条过来，连叠都没有叠，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老师有没有说胸罩是什么材料的。
　　忍住大笑的冲动，洛悠兀自开口，“难怪你写不出来，原来是自身能力有限。”
　　冲着男生的腿使劲踢过去，却被他巧妙躲开，脚狠狠磕在桌子腿上，疼痛感袭来，刺激得宝糖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知道自己做得过火了。洛悠看看旁边的人，“没事吧？”
　　“要你管。”
　　怎么会有这么倔强的女生。倔强得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看她乖巧温顺时会是什么样子。
　　到底还是要他管的，那天下课后，洛悠背着方宝糖从教室走到宿舍，一路听她抱怨。
　　“都是你，不然我怎么会完不成作业。”
　　“明明是你写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写不出来。”
　　“能写早就完成了。”
　　“诶，你这个人真是差劲……”
　　“再说，我就把你放在这不管了。”打断她的无理取闹，感觉到背上的女生老实了许多，长长的头发扎着他衬衫外的皮肤，痒痒的。
　　良久，听到她小声的诅咒，“当心找不到女朋友。”
　　疼痛再次袭来，眼泪一滴一滴浸湿床单。
　　之后呢？
　　“文案还是我来帮你处理好了。”快到宿舍的时候，洛悠缓缓开口，语气里是十足的把握。
　　趴在男生背上的宝糖抬起头，“那可是……那什么的广告，你会写么？”
　　“我怕某人交不了作业又要怪我。”
　　“这可是你说的，写不出来你要负责。”
　　事实上，他不但写出来了，还写得相当成功。
　　文辞内敛却易懂，语意明确而优雅。
　　这是教授给的十四字评论。
　　“文案不但推销了产品，而且打消了女性消费者在购买时的顾虑，很厉害嘛，方同学。”
　　第一次觉得，男生的贴心可以在字里行间，礼貌周到。
　　一瘸一拐地蹦到他的教室门口，“洛悠，谢谢你。”大声地冲着正在上自习的男生喊，不顾他人诧异的眼光。
　　“不用我负责了么？”回答亦是响亮。
　　难得的，方宝糖也会脸红。

　　原来，自己仅仅是被他用一纸文案骗到手的。
　　难怪感情这样脆弱单薄，他说，我想你不会迁就别人。
　　场景从头至尾一路延伸，及至终了，回忆却总是不能即时停止，每一次，只要那斩断她幸福的声音出现，便会瞬间粉碎她努力维持的坚强。
　　我多么想忘记你。
　　为什么你要一遍一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如果已经不能包容我的任性，为什么连我伪装出来的快乐都要夺走。
　　小腹一阵疼痛，宝糖整个人被折磨得有如虚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洛悠，洛悠，嘴唇一张一合，说出口的名字带着酸涩的刺激感，鼓舞眼泪逃离悲伤的身体。
　　我用你曾给的温情，复习昨日的疼痛，却发现那伤口依旧清晰可见，鲜血淋漓。

　　开车回家，看着自家窗口一片漆黑的样子，凌南突然之间不想进去。
　　修长手指捏握着方向盘，眉目低垂，多么可笑，他竟然被对手逼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打轮，停靠，熄车。动作熟练到没有一丝犹豫，速度和位置皆掌握得恰到好处。
　　即使于己所留的不过是一个虚位，也不代表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从今天开始，不会再被动接受任何人对他的威胁和牵制，没有反击的游戏，到此结束。

　　一进门就看到宝糖的球鞋放在玄关，整齐的样子像是她一天都不曾外出。
　　把资料放到书房桌上，转身走进卧室。
　　打开灯，看见床上的她裹着被子缩成一团。
　　受够了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凌南不屑地开口，“你总是喜欢待在黑暗里么？”
　　没有回答，微微地啜泣混着呻吟，他看到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凌南走到床边，看见宝糖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
　　“怎么了？”语气里没有了嘲讽的意味，淡淡焦急，极力隐藏。
　　“肚子疼。”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床单早就被阴湿了一片。
　　“疼了一天？”
　　“嗯。”
　　俯身将她抱起，“去医院。”
　　“不去。”
　　以为她还在赌气，凌南有些无奈，口吻温和下来，“听话。”
　　“不是的，治不了的。”
　　被她急得没辙，凌南苦笑着问她，“恶疾？”
　　怀里的女人把头往他胸口靠了靠，小声地回答，“经痛。”
　　他彻底投降，“会有这么痛？”
　　没有了回答，哭声却越来越大。
　　不再征求她的意见，凌南抱着她出门，开车直奔医院。

　　打了一针止痛剂，方宝糖赖在病床上不肯起来。疼痛折磨得她没有任何力气，此刻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凌南看着她舒展的眉头，放下心来，转身走出病房。
　　“没有什么方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么？”
　　看着表情极度严肃的男人，医生很是郁闷，“暂时没有。”
　　“没有药物缓解疼痛么？”
　　“一般情况下不赞成使用药物。”被这个男人盯得汗都快下来了，真的真的没办法啊！
　　“那要一直疼下去么？”
　　“不会，只是月经期间会疼。”简直语无伦次。
　　“我知道。”一字一顿，在鄙视他没有常识么？
　　“呵，呵呵，其实，一般人都会有疼痛感，在结婚生子之后就好了。”
　　结婚，生子。
　　这个答案还算令人满意。
　　放过医生，凌南到病房抱起昏昏欲睡的宝糖，薄唇吐出四个字，“回家再睡。”

　　早上暖暖的阳光打扰到沉睡中的女人，翻了个身，扯扯被子，方宝糖寻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昨晚的美梦。
　　凌南看着怀里的女人睡意正酣，不忍将她吵醒。已经贡献了一夜的胳膊继续任由她枕着，偶尔还被她用脸颊来回磨蹭几下。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突然响起，凌南拿过手机挂断，回了一条短信。
　　方宝糖揉揉惺忪的睡眼，一改昨日的病态，用手指戳戳身边的男人，“凌南，你怎么可以趁虚而入，占我便宜。”一脸狡黠，佯装生气。
　　“是你自己凑过来的，还抱着我的胳膊不放。”示意性地动动被她压着的胳膊，显然不会被她唬住，再说，这是什么生气的理由。
　　转过身去不理他，方宝糖继续霸占着凌南的胳膊。
　　双手从身后环住她，凌南突然把两人的距离拉近，温热的呼吸吹得宝糖耳朵痒痒的，“还疼么？”
　　“好了。”小声回答。意识到两个人的举动过于亲密，一早超过了她刚刚玩笑的尺度，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我的手机吵醒你的？”
　　“嗯！当然！”好像重新掌握了对方的把柄，宝糖又理直气壮起来，“为什么不关机？”
　　“习惯。”多年的职场生活让凌南习惯把手机处于二十四小时开启的状态。
　　“会有辐射的，对身体不好。”
　　“你心疼？”
　　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吃亏，宝糖决定不能给这个男人好脸色，“厚脸皮。”
　　“宝糖。”没有生气，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干嘛？”
　　“我们是夫妻。”所以怎么占便宜都不过分。
　　显然还无法接受两人如此亲昵的关系，即使名义上确实如此。宝糖挣开凌南的怀抱，尴尬一笑。
　　收起了宠溺的表情，凌南起身，问出心中的疑问，“病成那样，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方宝糖的回答又一次让凌南意识到这个女人思维的独特，“我们在吵架啊！”
　　“真有骨气。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去上班。”
　　抓住凌南的手不放，宝糖一脸得意，“你刚才的短信我都看到了，你说要在家陪我。”
　　“哦，这么说你早在电话响之前就醒了？”笑意藏在眼底，对她那句“在家陪我”非常满意。
　　“吵醒的吵醒的，只不过恰好看到而已。”方宝糖开始耍赖，自己也奇怪，怎么突然对这个男人心生好感。
　　因为他暖暖的怀抱，还是温和的语气？
　　或许是因为他恰好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出现吧，大度地原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宝糖觉得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还是不错的。
　　丝丝温情，蔓延至心底，给我一个理由，暂时忽视曾经的伤口。
　　就像一心想要逃避的人，忽然遇上一个遮风港湾，而接纳者刚好确定心意，不再犹疑。
　　从这一天起，他们两厢存依。

　　大口喝着凌南买回来的热粥，方宝糖一脸幸福。
　　“活着真好。”
　　看着她毫无出息可言的不佳吃相，凌南只是淡淡一笑。
　　“凌南，我想吃面条，你煮给我吃吧！”
　　“不会。”
　　“真笨！那没娶我之前你都吃些什么啊？”方宝糖一副没了我你可怎么活的样子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可怜他尚未娶妻时三餐不定的生活。
　　“外面吃。”
　　“那你就去你吃过的最好吃的面馆买面给我吃吧！”
　　“这顿不是还没吃完么？”
　　“先想想嘛。”把碗递到凌南面前，“你说，娶了我是不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
　　我很庆幸，娶得是你。
　　“好吧，我觉得你也不错哈。”
　　而终究有一天，我会让你也所言非虚。

　　晚上躺在床上，方宝糖把头靠在凌南的颈窝，淡淡开口，“我想和他把误会解释清楚。”
　　点点头作为回应，凌南没有出声。
　　“我们公司和他们有合作。就像你们两个一样。”扯着看似不相干的话题，宝糖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凌南。
　　不要隔阂和分歧，她想要最真实最可靠的彼此信任。
　　“我们不是合作，只是客户希望由两个公司共同完成一个企划而已。”明显得，凌南很排斥她把两人关系想得那么和谐。
　　“哦。这样。”其实也希望你们能不那么对立，“我们公司派我去和他一起工作。”
　　“你答应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嗯，要一起出差。”
　　明显的得寸进尺，凌南什么也没说，只是直视宝糖的双眼。
　　“我保证不会乱来。”伸出右手，一脸的诚恳。
　　“那你保证他也不会乱来。”
　　“不会。”神情落寞下去，他那样恨她，拒绝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接近。
　　“可以。”
　　讶异于凌南这次的通达，宝糖微微有些兴奋，“真的？”
　　看着她情绪的起伏全因为另一个人，凌南的下颚微微有些收紧，笑容淡去。“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每晚打个电话给我。”
　　“好！”宝糖甜甜地一笑，继而揶揄起身边的男子，“凌南，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前几次知道我和他的事你总是不高兴，说，你之前是不是吃醋。还是你现在有别的女人了？”
　　“我们是竞争对手，我不想我的妻子离他太近。”
　　“切，就知道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失落升起，自己都有些奇怪。
　　“至于女人嘛……”
　　“你试试看……”乐得以牙还牙，宝糖眯着眼睛看看凌南。
　　“太麻烦，一个就够了。”
　　“切。”
　　乖乖躺到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种久违的温暖降临身边。
　　“凌南，你这七天都陪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