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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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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南回到家,拖鞋一甩扑上沙发,盯着蒋嗔易发来的那几个字:
我事情多,工作忙,就明晚有空。
断句干脆,标点符号一个不落。一般人大概都能从这样的句式和语气中揣摩出一二来。
可顾行南看了几秒,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按了几个字发回去随手就把手机甩到了一边。
蒋嗔易说他就明晚有时间……也好,她窝手指盘算行程,那就明晚先去相亲,吃顿饭顶多到七点半八点,完事儿到家八点多,正好去他家找他一趟。他家反正就在隔壁,什么也不耽误。
顾行南躺在沙发上翘着脚想,不过蒋嗔易这工作估计也是吃青春饭的,有多要紧的事情周末也不休息,大周末的就周日晚上有空,人家身价十亿的大老板也没他这么拼。
她认识的几个学计算机当码农的差不多也是这样忙,做个几年赚个大几百万,头发掉光了身体搞垮了不被公司辞退就算好的了……随后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蒋嗔易头发秃了的模样。
实话实说,蒋嗔易长的不赖。
眉骨高,鼻梁直,眼睛虽然不是那种扑闪扑闪大双眼皮美男子,但是小内双还挺有那个气质。
具体什么气质,不说话时君子端方,非常耐看的气质。
说白了,在顾行南眼里,蒋嗔易就是好好一个人白白张了一张嘴。这人啊,不说话怎么都好,甚至还有点冷感男子该死的魅力,一说话什么都毁了,只想让人打死他。
脑海里蒋嗔易努力加班十年后头发秃了的形象有些挥之不去,顾行南嘿嘿怪笑了几声,手探了探重新找到手机,假模假式地又发了一条过去:
「周末也这么辛苦,注意身体啊。」
心里想的是,自己这八百年不求一次蒋嗔易,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这次因为林恐箴的事情有求于他,怎么也说几句关心话。更何况,人生如长跑,谁秃谁抛锚。
蒋嗔易这么高质量的人生对手,她才不想最后因为蒋嗔易秃了使得自己“不战而胜”,多没意思啊。
背扣在桌上的手机传来滴滴两声提示音。
蒋嗔易手指敲敲摊在桌上的卷子,对靳南休说道:“这道题用我刚刚给你讲的两种方法自己再看一下。” 伸手去拿手机看信息。
穿着宽大卫衣的高中生窝在小转椅上,转着笔假装在思索面前的数学题,飞快地瞥了下蒋嗔易手机上的信息。
「太好了,那我明晚八点后去找你!」
发信人备注名是:顾喜鹊。
一旁的蒋嗔易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心情不太美妙。
以他对顾行南的了解,这姑娘现在一定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很会时间管理。
但问题是,他可不是让她在这儿给他绞尽脑汁想最优解的。
靳南休一脸漠然地在空白答题部分写了个解字,他的基础太差了,即使蒋嗔易讲过也毫无头绪,心里烦躁无比。
于是他淡淡开口,想聊点别的:“你女朋友啊,舅?”
蒋嗔易应付了一声,说道:“做题。”
推开椅子站起身,一面翻着通讯录一面对他交代:“你先做卷子,我去阳台打个电话。”
面无表情。
靳南休干脆不写了,圆珠笔往桌上一扔,支起耳朵偷听对话内容。
那边蒋嗔易语气十分客气礼貌,和对面寒暄了几句,随即邀请对方明晚在某某餐厅碰面吃饭。
等男人挂断电话走回来时,看见卷子上还只是有个解字,刚要唠叨他,靳南休闲闲开口:“喜鹊,真有人叫这名?”
此时蒋嗔易脸上还带着官方的严肃脸,听他这么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冰山一下子松懈下来。他似乎在刚才那通电话里完成了什么大事,心情又恢复晴朗,说道:“不叫,我给她起的。”
“她是谁?不是你刚打电话的那个人,我问顾喜鹊是谁?”
蒋嗔易并不反感靳南休提起这只喜鹊,面带笑意解释道:“一个小钢炮儿。哦,对,她名字里也有个南。”
说完,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下。是那种表面带点嘲讽的笑意,这样的笑本来要伴随着嘴角下撇,但是男人一个没控制好,就让那个弧度一直保持在了那里。
靳南休指了指他的脸,无情指出:“舅,你这是恋爱脸。”
蒋嗔易伸出手,盖住了下半张脸,眼神恢复严肃:“恋个屁,快点做卷子。”
男高生耸耸肩,不太情愿地将视线挪回卷子上,嘀咕了句:“卷子哪儿有妹子有意思……26岁的人了还这么纯情,笑死。”
随后就被男人掐住后脖子按在题上:“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靳南休脸贴在白纸上不服气:“摆什么架子?也就比我大九岁而已。”
这时,蒋嗔易的手机上又收到一条,还是来自“顾喜鹊”:
「周末也这么辛苦,注意身体啊。」
又被靳南休看到了,这次他没有说任何话,缓缓坐起身,面冲桌子,看着卷子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笑憋的十分辛苦。还说不是女朋友,这么关心你。
蒋嗔易则是有些惊讶,怔愣着看着这条来自顾行南的关心,一时间没办法揣测她的意图。
他面对顾行南从来都是一种情绪:时刻准备着和她斗法。
而她这一句关心给他弄的不会做人了,既不习惯,也不敢相信。
纵然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定是又有什么蹊跷。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悄然升腾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无法形容,只是第一次发觉有种情绪能让人五脏六腑都痒痒。
蒋嗔易所有由心理活动引发的一系列表情变化被他外甥尽收眼底。
靳南休偷偷瞥见自己这“家族荣耀”的舅舅,这大周末还穿着衬衫西裤头发一丝不苟的商务男,这给自己讲起题目来思路冷峻清晰的长辈,就是这样一男的,一边笑着一边还要调动脖颈上的青筋压抑笑容。
他舅指定是疯了。
周日晚六点,顾行南踩着点匆匆到达约定好的餐厅时,蒋嗔易也成功地在餐厅路口和另一个人碰面。
蒋嗔易:“向老师,好久不见。”
被蒋嗔易恭恭敬敬称作老师的,是位让人看不太出来年龄的女性。她有着非常沉稳的气质,眼神沉静有力度,看向人时似乎能用自己的阅历之剑一下子把人看穿。但是一张脸又保养得宜,看起来三十不到,比蒋嗔易大不了几岁。
向晦惜点点头,看向蒋嗔易身后:“另一位没有一起来吗?”
蒋嗔易接的十分自然:“我俩没一起,她应当已经到了。表姐托我给外甥补习功课,表姐和表姐夫一直在国外做生意,我在考虑把那小子接过来和我一起住一段时间。十七八的男孩子,光是和老人住,没有父母那辈的长辈管着就不学习。”
向老师好奇:“你表姐和表姐夫是之前……?”
蒋嗔易点头:“是。之前我家出事,在美国的表姐一家帮了一把。”
向晦惜对这个学生家的事多少知道些。蒋嗔易大学期间,向晦惜是他们一门课的讲师。那时她就对这个男生印象深刻。
她的课都排在晚上,蒋嗔易平时从来不来上课。她曾发邮件请他在office hour的时间来谈谈出勤问题。出勤算百分之八,如果他继续像这样不来上课,没有这八分的话,除非他考试满分,否则就与第一档绩点无缘。而据她所知,他拿着系里非常有竞争力的奖学金,一门课落下,下学期很难再申请到了。她也是为了学生着想。
蒋嗔易回答的诚恳,老师,我晚上要帮表姐送货看店跑生意,成绩重要,生活也重要。出勤不能保证,只能考试时努力了。并且他还十分严肃地给她解释了自己并没有违反所持签证对校外打工的要求,因为他只是「免费跑腿,算是报恩」。
结果一学期结束,他那门课真的拿到了92分,“低空飞过”满足第一档绩点的最低分。出勤那8%没拿到,作业考试全拿满。她十分惊讶。
“老师您这次回来待多久?孩子也一起回来了吗?” 蒋嗔易十分绅士地帮向晦惜撑开餐厅的门。
谈起孩子来女人脸上浮现一丝温柔:“我上半年和系里请辞,在国内找到了一个副教授位置。这次回来就不回去了。家里老人年龄大了需要人照顾;有个小妹,和你外甥差不多的年龄,叛逆期也让人头疼;小孩五岁,中文退步的厉害,实在是要放在这个语言环境里成长才肯讲中文。”
蒋嗔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
两人进餐厅。古典中式装潢的餐厅,进门是圆形石雕影壁,流水假山造景。每个餐桌间都用竹子屏风隔开,水流潺潺,隔绝了人们交谈的絮絮低语。
蒋嗔易个子高,站在堂前张望一圈便看到窗户旁角落里坐着的季顾二人。
季诽木的安静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戴金丝细边眼镜的男人,肩膀宽厚,穿浅灰色薄羊绒衣,露出里面白色衬衫领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礼貌疏离。顾行南坐他对面,蒋嗔易只看到她的后脑勺。
姑娘背影细细一条,头发搭在肩膀上落在腰间,发梢微卷,些微凌乱但是又很自然。男人眯了下眼睛,意识到顾行南似乎出门前特意卷了头发。怪好看的。
顾行南有点局促地坐着,这场相亲完全是无妄之灾。因为实在不想来相这场亲,出门前拖拖拉拉,导致快迟到了头发都没梳。
她想着要怎么和季诽木讲明白缘由时,面前的男人帮她倒了茶,开口道:“顾小姐,听我祖父说,您之前认识我?”
他说的十分委婉。毕竟季院长电话里说的原话是,顾行南对他有意思。
顾行南支支吾吾,她摸不准季诽木为人,难不成要她实话实说她压根儿就不认识他是谁,只是因为他方方面面都符合普世价值的优秀,曾两次拿他出来挂嘴边当挡箭牌。这样说的话是个人都会生气吧!
最后她只好说:“可能院长对我的话有一些误会。我不是说季先生您不好啊,只是……”
“只是……”顾行南绞尽脑汁想措辞时,注意到对面的季诽木眼神从她的脸上飘到了她的身后。男人忽然神色一凛,给她吓一跳,以为季诽木不耐烦要翻脸了。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原来你早就到了。”蒋嗔易这话是对着顾行南说的。他的手在姑娘的肩膀上轻轻放了一放,压住了半缕翘起的头发。
蒋嗔易看向季诽木:“好巧,师兄也在啊。”
他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我们预定的位置就在那边,小南,我们就不打扰师兄了。”
在场四个人,只有蒋嗔易面带笑意,游刃有余。
他介绍顾行南给向晦惜认识:“小南,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之前在本科期间给我帮助很多的向老师。向老师,这是我女朋友,顾行南。”
其余三人。
顾行南被“女朋友”和“小南”这样的称呼搞得身躯一震,一头雾水。
季诽木则整个人紧绷,那么大一男人此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看着向晦惜。
向晦惜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季诽木,冷漠的表象下有一丝探寻。
不等顾行南说话,季诽木竟然接着蒋嗔易的话说:“是啊,真巧。今天我约了另外一个师弟在此吃饭,没想到被放了鸽子。这不,在这坐着便遇到你女朋友。”
说到「另一个师弟」以及「你女朋友」时,季诽木刻意加重语气,状似无意地移动茶杯,茶杯不小心碰到了筷子,筷子从白瓷筷架上滑落时发出声音。顾行南看了眼筷子,随后就撞到了季诽木的眼神。男人的眼神里写着几分恳求。
顾行南反应了几秒,重重的点了下头,说了句硬邦邦的:“对!”
季诽木松了一口气,招呼了下服务员“菜单再拿来看下,谢谢。” 转头对蒋嗔易说道:“既然大家都认识,又这么巧在一间餐厅遇见,不如一起吃饭吧。”
说着起身,让着身旁的空座给向晦惜。刚才初见向晦惜的慌乱已经被他完全掩盖好,此时季诽木恢复了之前的温和面目,又不容人拒绝。
蒋嗔易从善如流,在顾行南身边自然坐下:“行啊,向老师没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