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锋》鸥照

9、八-审讯

　　凌晨四点，晨星刚散，连太阳还没有来得及上班打工，勤勤恳恳待机了一个晚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柯凛猛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抓起手机接通电话，应了几声后挂断，瞌睡瞬间一扫而光。

　　林远风已经被吵醒了，掀开被子坐起来，却又没啥力气还是想睡，一头又倒了回去：“怎么了？”

　　“起来吧，程丽华刚醒了，现在准备去审。”

　　“刚从死亡线边缘挣扎回来你就要去审？这也太不人道了吧。”林远风嘟囔了两句。

　　柯凛眨了眨眼。

　　刚起床的林法医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跟平日里的那个高冷的精英形象好像不那么沾边。

　　“破案贵在时间啊。谁都不能确定凶手会不会有下一次犯案，所以先下去检查一下程丽华的情况，如果身体支持的话就立刻审，时间长了记忆也有可能模糊。”柯凛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不着边际的想法。

　　“……哦。”林远风应了一声，从床上翻身下来，迅速开始穿衣服。

　　他并不是不习惯突然起床，法医其实也经常会遇到大半夜出现场验伤或者验尸的事情，只不过人本身的惰性不怎么好克服，所以每次起床他都需要大概一两分钟用来清醒，然后后面的洗漱尽量加快速度以补回来而已。

　　所以一直到刷牙洗脸他都还有点迷糊。

　　不过也无伤大雅。他又不是刑警，没必要一起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他回头看看柯凛，对方神色如常，就好像昨晚他告诉他自己有 PTSD 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十分钟后，林远风已经拎着箱子，跟柯凛站在了程丽华的房间里面。

　　因为程丽华身份特殊，一是最后时刻给顾雨套上绳索执行冥婚的人，二是给他们提供了温泉地址的人，现在又突然间陷入濒危境地，虽然被堪堪救了回来，但依然属于高危人员，现在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无间断都有人守着。

　　早上洗漱的时候柯凛问过林远风他对于程丽华情况的看法，林远风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告诉他毒杀的可能性很大。

　　昨天晚上柯凛洗澡的时候林远风在查资料，他在救了程丽华之后就拜托人去查了她在各大医院刷的就诊记录，除了青霉素过敏和两年前做的一个胆结石的手术，她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毛病。近几年的体检记录也说明了她身体还算很健□□活作息也很规律也不劳累，这种突然间的心脏骤停发生在她身上的概率并不是很大。

　　“如果顾雨确实是人为杀死的，我觉得毒杀的可能性非常大。我解剖的时候发现她有轻微的心肌损伤，虽然具体原因还未查明，但是别的地方没有致命伤，我个人就倾向于定为毒杀。可惜我现在没有办法给程丽华做检验，如果我能够确定她也是由心肌损伤引起心包内压增大导致的心脏骤停，那么同一个人再次犯案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林远风往脸上泼了把水，把头发往后一抹，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与疏离，“结果我请宋前辈加急做了，不出意外今天上午就能拿到。”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想法的啊。”柯凛语气里带了点惊喜。

　　“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充其量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林远风歪了歪头，“不过也许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确实挺有想法的，正好也选修过犯罪心理学，所以既然我人都在这里了，这个案件要不要我帮忙？”

　　柯凛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场遇到法医主动要求参加的情况，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究竟合不合规矩。

　　“温泉的线索可都是我给你们的啊，怎么，还是质疑我的能力？”

　　“哪敢啊。”柯凛挠挠头，想来想去觉得法医也算公安系统内部人员，参与个把案子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有个要求，你得全程跟着我。谁都不知道凶手会不会有暴力行为，万一你哪里伤着了，估计沈局能把我皮都扒了。”

　　林远风轻笑了一声，权当默认。

　　“程女士你好，我是衡海市局刑警支队法医林远风。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林远风端了张椅子坐到程丽华身边，开口问道。

　　“……”

　　“比如说，头疼？胸口疼？”

　　“……胸闷，头也有点胀痛。”程丽华缓缓开口。

　　林远风点点头，起身拿了个便携式电子血压计。

　　半分钟后，显示屏上出现了两个数字，180/120，明显的高血压。

　　“是昨天的去甲肾上腺素的后遗症，会引起冠状动脉及周遭血管紧张。”林远风把两个数字直直地怼到柯凛面前，“看到没，瞎用药的后果。”

　　柯凛有一点点的尴尬。亿点点。

　　“静脉滴注硝普钠。”林远风从医院留下来的急救药品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对着光看了一眼晃了晃，拔出一支注射器取药注入一瓶葡萄糖溶液中，摇匀了插上导管，低头把针头送入程丽华左手背的静脉中。

　　手法熟练的柯凛几乎以为他是医院里呆了十几年的护工。

　　程丽华疲惫的目光往上移了移，停在了刚刚挂上去的透明瓶子上。

　　林远风立刻回话：“是降压的药，硝普钠，你的血压太高了，不降下来你会很难受。”

　　程丽华点点头，没有疑议。

　　林远风调整了一下换了一边，握住程丽华的右手：“麻烦你现在用力握一下我的手。”

　　有些枯瘦的手微微收紧，但还是很虚。

　　林远风又照了照她的眼底，查了一些基本机能，基本没什么大碍。

　　“能支持审讯吗？”柯凛把林远风拉到一边，低声问。

　　“在她精神状态支持的情况下，可以。”林远风从口袋里倒了点免洗手消毒液，认认真真洗了个手，“不能让她累着，我才刚刚给她用药，血压一时半会降不下来。千万别问可能会让她情绪激动的问题，到时候她万一来个脑溢血什么的，我可没把握救回来。而且这儿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会很麻烦。”

　　“好。”柯凛跟顾野做个手势，后者立刻拿出电脑开机，准备做记录。

　　这个间隙里，柯凛抓紧时间问了问林远风：“不过我很好奇，林法医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多急救方面的知识？法医好像很早就从基础医学里面分科出来了吧？”

　　“多学一点不是坏事。”林远风微微抬了抬眼，巧妙地把问题的方向带歪了一点。

　　柯凛倒也识趣，听得懂林远风话里的回避，没再追问。正好这时候顾野向他比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他也就借着这个台阶下了。

　　“程女士，还能认得这是几？”柯凛拉过林远风刚刚坐的那张椅子，笑嘻嘻地比了个二的手势。

　　“？”程丽华表示疑惑。

　　“几嘛？”柯凛丝毫不放弃。

　　“二？”她有点不确定，颤颤巍巍地回答。

　　“哎对。这是几？”柯凛又伸出一个手掌。

　　“五？”

　　这次别说程丽华了，连在一旁观看的林远风跟沈玲都迷惑了。

　　然而柯凛愣是这样乐此不疲地来了七八回。程丽华一开始以为他是在测试自己能不能接受审讯，还算配合，到后面发现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的时候立马就开始不耐烦了。

　　第九轮无脑游戏，程丽华非常不乐意地回答了一个“九”，却没料到柯凛下一轮游戏直接问了她“下毒的人跟你几分熟？”

　　她正烦着，想都不想眼皮都不想抬张嘴就想说个数字出来，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想要收口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晚了。她没有把它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但是嘴型、气流无一不代表着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个数字。

　　那一瞬间她好像觉得自己的血流凝固了、膨胀了，然后轰然炸开。

　　“那看来……是熟人呀。”柯凛满意地一笑，漂亮的眸子眯了眯，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一点危险的光芒。

　　“感谢你配合警方调查，现在请务必好好休息。”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间。

　　“坐实了跟毒相关，现在去调程丽华关系网出来，人我们一个一个查。”柯凛沉着脸，一边走一边跟顾野交代任务，拿起手机通了几个电话，回转身看了一眼跟在他后面出来的林远风，说：“刚刚宋伟已经把毒理检验的结果发给你了，你过一遍，五分钟后跟我报告。然后沈玲负责程丽华这边的轮班守卫，她刚刚说了很重要的信息，如果凶手知道了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再来一次以绝后患。保护好她，绝对不能出半点岔子。”

　　他顿了顿，眼神是捉摸不透的深沉。

　　沈玲刚刚还在后面跟林远风大肆赞叹柯队长审讯技巧之高端，直男少妇上至八十下至十八没有一种类型是柯凛审不了的，而且总是变着花样来，次次都直击要害。吹了还没一半呢，突然间被自家队长点名，吓得一个哆嗦，立马立正，大喊一声“得令”转头就跑。

　　“你呢？发什么呆？你听见了吗？”

　　死亡三连。

　　林法医除了带带实习生，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现在突然间要求他跟别人合作，实在有点勉强。于是很明显的，沉浸于个人思考的林远风对于刚刚柯队的分工，一个字也没听见。

　　“宋伟把鉴定结果发你邮箱了，但我现在忙，没时间看，你帮我看一下，然后汇报给我。”柯凛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林远风点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吧，他好像也没有一开始见到时看起来的那么不靠谱？林远风又想起来昨天上午那辆拉风的交警铁骑，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安排妥当，柯凛又拉过几个痕检吩咐了两句。

　　柯凛确实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是工作却是从来一丝不苟。林远风大概听了两耳朵，对他的调控能力表达了一份震惊。有大局有细节，把能分配的任务全都细化下发，做起来效率想低都难。

　　但是他要痕检做什么？

　　林远风总觉得柯凛的安排里面有一点点的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他没听全，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