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正文 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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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准许出院的日子比阿琳娜预计得还要快。
一辆汽车被派去了气派的疗养院门口，阿琳娜从里面走出来穿着她厚实的双排扣大衣，上面的扣子闪闪发亮。在大衣外，她又额外穿了一件水獭皮的皮草和一顶狼毛帽子。
这对超级士兵来说已经是相当累赘的装扮了，她推开门，站在门口等着司机来将她送去莫斯科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餐厅的时候，能感受到发丝和额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汗珠在她头发和睫毛上凝成白色的冰雾，这点冰雾很快就又被车内的暖气还有餐厅的壁炉给融掉。让阿琳娜的皮肤在壁炉跳动的火光下有种珠宝的微光，她昂首走进餐厅，很快就发现了坐在角落的彼得和安娜。
他们是今天仅剩的客人，桌上点了一支用来装饰氛围的蜡烛，蜡烛的火苗不断地跳动。彼得给自己点上了烟斗，而安娜拿出了一只女士烟，阿琳娜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礼貌地拒绝了安娜的烟盒。
“我一会还要回家。”她说。
“梅琳娜妈妈还是这么严格。”安娜咯咯笑了两声，把烟盒收了回来。
“我以为你会先回家。”彼得把菜单递给阿琳娜。
“我想先听听任务细节，”阿琳娜仔细瞧了瞧，她已经忘记这个时候的她喜欢吃什么了，索性问安娜，“有什么推荐吗？”
“试试牛肉。”
“好主意。”阿琳娜说，彼得按下铃铛，有服务员出来替他们倒酒，然后摆上一些冷盘。
腌制的奶酪和核桃酱被摆在了靠近阿琳娜的位置，配酒是白兰地，他们每个人面前的酒杯里都盛满了芬芳的酒液。她吃了一口熏制的奶酪，又喝了一口白兰地，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在工作骑在脸上之前，口腔里复杂的香辛料交汇在一块的快乐。
“你了解蝙蝠吗？”工作抽了她一巴掌，阿琳娜胃部一紧，只觉得美酒和美食的盛宴瞬间消散了，阿琳娜抓紧在向上司汇报前又喝了一口。
“不，”她说，“我才回到莫斯科。”
“说说你对蝙蝠的推测。”
“我？蝙蝠？”阿琳娜朝着盘子呲了呲牙，“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不是所有人都有长期和超人做斗争的精力和实力，一定有什么支撑着他这样做。”
“你认为那是什么？”彼得看着她，阿琳娜有点无措地看了眼安娜，从女人的眼里看见了同样的疑惑。
这算什么？一场面试吗？哪有面试是在她继任上校后才开始的？
“仇恨，”彼得在观察她，而阿琳娜同样在观察彼得，“希望，怜悯，理想主义，我不能就这么做判断，长官，这很容易让调查陷入误区——让我们把事情变得简单点，他有没有可能是个美国人呢？”
“他是莫斯科人，”做在她对面的男人笃定说，“我猜测这和过去清缴的那些超人反对份子有关。”
“你怎么知道？”阿琳娜脱口而出。
彼得·罗斯塔夫和安娜都重重地叹出来一口气，瞪了她一眼。
他们的菜品就在这时候被端了上来，在肉类和面包的围剿下，工作的氛围被冲淡了些。
“我怎么知道的？”彼得讽刺地问，他切割肉类的力度像是能把盘子切断。
“因为一位虚构的负责人从一场虚构清缴的行动后面完全凭空捏造出的行动记录档案中提取出了一些虚构的灵感？”阿琳娜情不自禁地接上话，这引起了一阵呛咳，彼得·罗斯塔夫差点把他那份鸡肉完整地咽进气管里去，只差一点，阿琳娜的职场上升空间就又多了些。
“对不起。”她说，因为没有在桌上看见水杯，就干脆把酒杯递了过去。
彼得挥手示意她不要提供任何帮助，在艰难地自救后，他问阿琳娜：“阿琳娜，你知道为什么在在座的所有人中，你的服役时间是最长，你的功劳也是最多的，而你至今还不在总局吗？”
“因为即使我没有了子宫和输卵管，不存在任何因为生育带来损伤的可能，我作为女性的职场空间依旧存在比绝大多数男性要矮的天花板？”阿琳娜试探地问，她的叉子上还有一块牛肉。
“阿琳娜。”
“对不起。”她立马说。
“让我们忽略掉你的……一些想法，”彼得彻底放弃了继续进食，“你可以向我保证以后不要在超人面前这样胡言乱语吗？”
“哦，”阿琳娜小声说，“可我觉得超人不会介意的。”
彼得摸起了他的烟斗，他比阿琳娜要年轻，此刻却看起来非常犯愁。他的脸藏在阴影里，烛光的火焰在上面跳动，有几个瞬间，阿琳娜认为那表情是一种纯粹的仇恨。
“彼得，”安娜轻声说，她伸出一只手来，亲密地拍了下彼得的肩膀，“你又不是头一次认识阿琳娜，她没有坏心的呀。”
那种错觉消失了，彼得又重新成了那个忧心忡忡的上司。
“你什么也不懂，白痴，”他说道，“现在让我们来聊聊蝙蝠。”
蝙蝠，蝙蝠，这个一直隐藏在莫斯科城市阴影里的怪物。
有人说他是改造人，有人说他是美国佬，有人说他是从这座城市建成以来，就居住在下水道的怪物。
“他住在下水道，”阿琳娜问，“我需要潜水吗？这个时间破冰动静会不会太大？”
“让他来找你。”彼得说。
再说一次，仇恨，希望，怜悯，理想主义，这些词语可能可以支撑着一个人放弃阳光和行走在街道上的权利，住在下水系统中，在日复一日的黑暗中筹划着什么宏大的愿景——但这不足以支撑他活着。
保持身体健康需要充足的碳水，蛋白质，脂肪和维生素，保持心理健康则需要高度的酒精——健康的、安全的高度食用酒精，而不是工业酒精。他的那些武器，那些神出鬼没的装备需要贵金属和先进的科技图纸。那么蝙蝠在这座城市这么多年，是谁给他提供的物资呢？
他没有一个能大摇大摆出现在国营商店的门口排队的身份，更何况有的东西是商店里也买不到的。
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黑市。
“我们有朋友在外宾商店吗？”阿琳娜擦了擦嘴，问道，“外贸委员会？有没有一个地方需要一位精通多种语言，恰好能掌握一些进货渠道的小职员？”
彼得拿起餐巾，他说：“我们会有的，以及，阿琳娜？”
“长官？”
“你是我的人吗？”
“您在怀疑我忠诚？”阿琳娜张大嘴，她压低声音，“我打赌整个克格勃里都没有比我身家更清白的人了！”
她是土生土长的红房子人！放在整个克格勃里，这都能算是头一批顶顶合适的出身了！梅琳娜是个工程师！阿列克谢是个退伍老兵！即使把她的原生家庭拉出来排一排名，比一比谁更合适！彼得·罗斯塔夫和超人都得倒退给她当秘书！
“你不会怀疑我被美国佬策反了吧？我以为只有军情六处才会怀疑这种蠢事！”阿琳娜皱着眉。
“不是，”彼得显然被她噎住了好一会，这位第二局的领导看了阿琳娜好一会，“我的意思是，唉，算了。”
“替我向梅琳娜和阿列克谢问好，”他说，“你的任务将从后天开始。”
*
她不愿意回家。
阿琳娜知道，按照原计划，她应该在上午就回到梅琳娜和阿列克谢在郊区的小房子里。梅琳娜已经摆脱了安娜转告她，让她趁着雪小的时候开车回家，等这场雪再下久点，郊区的路就更难开了。
但她不愿意就这么去面对一个已经转成文职的梅琳娜，和一个已经退役的阿列克谢。他们居住在莫斯科郊外，其实他们在城内也有栋小别墅，但梅琳娜的实验依旧没有结束，她认为住在郊区方便，空气清新还没有额外的社交，阿列克谢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司机提前离开了，阿琳娜只能自己开车那辆车前往她在莫斯科的家。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比她预计得要长得多，雪铺在地上，地下是冻得硬邦邦的土地和公路，她的脸色也硬邦邦的。
【冷静下来。】史蒂夫·罗杰斯说，他刚刚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和政府的人打交道，处理和托尼·斯塔克的矛盾，等他一有独处的闲暇，他立马就开始操心远在另一个世界上班的阿琳娜。
【去你的。】
【冷静下来，】他再次强调，【梅琳娜是个很优秀的特工，她了解你，你已经见过她一次了，阿琳娜，表现得平常一点。】
【去你的，罗杰斯，】她又说了一次，【你压根不明白。】
【我经历过很多，】他说，【阿琳娜，我理解和人久别重逢的感觉——】
【胡扯，】阿琳娜叫道，【胡扯，罗杰斯，你有这么多的朋友，亲人，爱人，但没有人假装爱你，好吗？】
片刻沉默后，美国队长对她说：【我很抱歉，阿琳娜。】
【我知道，这时候一般都会有个但是。】
【没有但是，】他说，【你走了很长的路，这是可以理解的事，不管怎样，这是你的任务。】
去他的任务。
阿琳娜就这样抱着毁灭世界的决心，对每一份工作的厌恶，对史蒂夫·罗杰斯的不满和对这条该死的破路的抱怨，走到了梅琳娜院子的门口。她把车停在车库里，然后抱着超人那份巧克力以及在商店买的白兰地和葡萄酒在雪地里跋涉。
白兰地是给阿里克谢的，而葡萄酒是梅琳娜的最爱。
她在门口站定，深呼吸了两次，然后用冻僵的手打算敲门——门开了。
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熏得阿琳娜眼角和鼻尖通红，梅琳娜站在她的面前，穿着旧衬衫和旧毛衣。屋里的空气闻起来有家的味道，毛毯，浓汤和木头燃烧的味道混杂一点点梅琳娜身上独特的香味。
这个世界的梅琳娜看起来比阿琳娜世界的梅琳娜要年轻，也更温和，但梅琳娜身上那种冷淡、理性的特质并不是换个世界就能改变的。她上下打量阿琳娜，首先确认了她女儿的四肢都好好的还在身上，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阿琳娜在这种目光下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要说什么？这回没有娜塔莎顶在她前面了。梅琳娜会说什么？她会发现吗？这个壳子里突然来了一个虚假的灵魂，取代了她原本优秀的上校女儿？
“你迟到了，”梅琳娜让开一步，让阿琳娜站在门口，先蹦跳着抖落身上的雪再走进来，“路上顺利吗？”
“哦，很好，”阿琳娜在门垫上蹭着靴子上的脏雪，“只是先处理了工作。”
梅琳娜没有多问：“你身体怎么样？”
“很好，”阿琳娜脱掉她那件厚实的皮草，又摘下帽子，梅琳娜接过那些沉重的东西，顺手就把阿琳娜乱糟糟的头发理顺，“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你回来的太晚了，错过了晚餐，”梅琳娜又说，“我在厨房里还给你留了些汤，餐柜里有奶酪，你知道酒和果酱放在哪儿。”
“爸在哪儿呢？”阿琳娜意识到阿里克谢没有出现。
“猪棚的暖气坏了，”梅琳娜皱着眉，“他在那儿——你饿吗？”
“什么？不，我吃了一些零食，但——”但天气真的很冷，阿琳娜认为自己再吃一顿也是很应该的。
“那去帮阿里克谢把暖气修好吧，”梅琳娜自然地说，拿出超人送的那份巧克力瞧了瞧，“把稻草换上新的，再给我的宝贝们记录一下每天的数据，它们还没吃晚饭呢，可怜的小东西们。”
这个家庭有自己的食物链，梅琳娜毫无疑问高居第一，阿列克谢不出意外的话稳居最后。三个女儿，这对假父母可能各有偏爱，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梅琳娜只管她的那些小猪们叫过宝贝。
无论阿琳娜热不热爱养殖行业，她都不得不重新裹上一件阿里克谢的旧外套，在能把人吹跑的天气中，跋涉前去猪棚。
她苦中作乐地想到，在这个世界梅琳娜和阿里克谢维持稳定婚姻关系这一事实的确有点讽刺。阿琳娜是个愚蠢的女孩，她瞧不出他们之间究竟有几分真感情，但她起码能瞧出来梅琳娜可能是真的爱养猪。
冬天的猪棚里只有猪崽和半大的青少年，尽管如此，它们造成的破坏程度也相当不容小觑。阿里克谢在猪的军队里艰难求生，努力用扳手叮叮当当地修着暖气管道，有几只幼儿咬着他的裤脚，丝毫不顾虑这位钢铁战士的威严。
“阿琳娜！”老旧的门被推开，阿里克谢眼睛一亮，他兴奋地朝阿琳娜展示自己的成果，“你回来了！看啊，我给梅琳娜的管道工作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爸，”阿琳娜说，“妈真的很看重这些猪，如果它们冻死在半夜，我又不在家，她会把那些实验做在谁的身上？”
“你不在家？”阿里克谢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大衣，他回头的时候胡子已经被暖气管道里水打湿了，“为什么你不在家，宝贝？”
“我有新工作，爸。”阿琳娜决定不去碰那些管道，完美避开梅琳娜怒火。
她拿起那把干草叉，开始清理地上的稻草，其实这儿远远算不上脏。梅琳娜的宝贝们很爱干净，在阿琳娜替它们扫地的时候，还会礼貌地用嘴拱拱她的裤脚和靴子。
“你被调去总局了吗？太棒了，小女儿，”他兴奋起来，用力挥舞着扳手，似乎很想拥抱阿琳娜，但被阿琳娜的眼神劝退了，“娜塔莎和叶莲娜都会为你骄傲的，她们还在国外——”
“不是总局，”阿琳娜说，“可能是外贸部门。”
“为什么不把你调去总局？”阿里克谢嚷嚷着，“这不公平，我要去找几个老朋友聊聊天，起码他们应该给你一个上校——”
“我已经是上校了，爸，”阿琳娜把干净的稻草投进猪圈里，“妈说要给猪测一下数据，你修完管道了吗？”
阿里克谢的怒气升到一半，就这么在半空中被打断了，他嘟嘟囔囔地继续去修他的暖气：“不，这很复杂，阿琳娜，我有一个庞大的设计。”
“当然，当然。”
过了会，他抱怨：“你已经是上校了，哇哦，我还只是中校呢。”
“我不介意你叫我长官。”阿琳娜捉住一只横冲直撞的青少年，给它们带上了梅琳娜的项圈。
“对你的父亲放尊重点，”他说，用那只被酒精浸泡的大脑很认真思考了一下阿琳娜的职业生涯，“外贸也是个好地方，唉，你本来就没有娜塔莎适合当特工。”
阿琳娜没有说话，她换了一只猪，然后随手把饲料倒进食槽里。
阿里克谢反应过来，他笑了，他一直很喜欢看她们几个这种幼稚的小心思。
“这是实话，阿琳娜，”他得意洋洋的，想传授一些他的职业心得，“当特工要有谨慎的态度，认真的决心，你，唉，不管怎样，外贸是个好地方，以后你买东西就方便多了，你更安全，更开心。”
阿琳娜懒得同他多说，只是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上校，”她说，“中校。”
阿里克谢咔哒一下闭上嘴，再不说什么了。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专心打扫猪圈，记录每一头的数据，然后在室内开始升温后回到了屋子内。梅琳娜重新热了汤，阿琳娜困倦地吃着那些味道熟悉的菜，听着梅琳娜指挥阿里克谢明天开车送阿琳娜去城区她分配的公寓里。
公寓在哪？什么时候入职？有没有检查窗户和门？家具是否齐全？上一任房主把屋子弄成什么样了？他们窸窸窣窣地讨论这些细碎的小事。阿琳娜想说这是很没有必要的事，她住过九头蛇的监牢，在沙漠里风沙里睡着过，只要在冬天有片遮身之瓦，其他对她没有区别。
她已经不再是十六岁了，她在进行一项危险的，保密的工作，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都是以她的记忆为蓝本，捏造出来东西。
这不是她的莫斯科。
阿里克谢去地下室找梅琳娜指定的那瓶葡萄酒，餐桌上有盏暖融融的灯，汤上有热气旋转地飞进光束里。
梅琳娜坐在阿琳娜对面，她在读今天的报纸。
年老的女人突然问道：“你安全吗？阿琳娜。”
阿琳娜使劲眨了眨眼，她说：“是的，妈妈。”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正文 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