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里》九卅

1、第 1 章

　　林兆趴在车窗边，抬头看着外面的景色。这里道路宽敞，高楼林立，比起H市更繁华。街上的路人穿着时尚，路边的门面装潢精致，林兆想仔细看看，车却很快掠过去了。
　　现在是夏季的尾巴，却依然高温难耐。樟木葱葱，蝉鸣聒噪，林兆朝外面伸出手晃了晃。
　　“桃桃把手收回来！”妈妈蒋亿呵斥一声，“妈妈怎么跟你说的？手不可以伸出车窗外知道吗？”
　　林兆扁扁嘴，端端正正坐好。

　　林兆一家人随着林兆爸爸的工作调动离开H市，来到相隔不远的S市。林承扬和蒋亿都是S市本地人，却在H市的大学校园里相遇，然后在这座城市定居。现在兜兜转转，两个人从同学变成了夫妻，又带着女儿回到二人共同的故乡。
　　那个时候S市的房价还没有那么惊人，但是学区房的概念早已被热炒。林承扬和蒋亿好多次带着林兆往返两市之间看房子，终于咬咬牙，决定买下一套两居室的学区房。这里对口的幼儿园、小学和初中都很不错，离蒋亿父母家也近，两位老人很高兴能多看看孙女。
　　这一片住宅区的房子普遍很新，有一座商业广场正拔地而起。妈妈抱着林兆，坐在新家的沙发上，捏捏她的脸：“再过一年我们就可以经常去那里玩啦。”
　　—

　　林兆今年四岁，已经上过一年幼儿园了。九月份开学第一天，妈妈急急忙忙地给她穿衣穿鞋，爸爸做好早饭等着她们，两个人一起去送林兆上幼儿园。
　　妈妈坐在副驾驶，回头逗林兆：“桃桃今天要去认识新同学，会不会哭鼻子？”
　　爸爸一边开车一边说：“才不会呢，我们桃桃又不是第一天上幼儿园。”然后从后视镜对林兆做了个鬼脸。
　　林兆既兴奋又忐忑，表面上乖巧地抱着书包坐好，心里已经在想象新幼儿园的样子。

　　幼儿园门口很热闹，哭声笑声喊声此起彼伏。但是林兆的确没有哭鼻子，她高兴地跟爸爸妈妈道别，就被老师牵着进去了。旁边的家长投来羡慕的眼光，因为他家小孩拽着他的衣角不放手。
　　林承扬和蒋亿不太习惯，好像缺少了什么程序，他俩对视一眼：“她就这么进去了？”

　　林兆被老师带进教室，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有点想找爸爸妈妈。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只好乖乖坐在一边绕手指。
　　等所有小朋友都来齐之后，老师拍拍手说：“我们这学期新来了一个小朋友，大家欢迎。”
　　底下的小朋友开始鼓掌，有个男孩非常擅长鼓掌，拍得震天响，拍得林兆脸都红了。
　　老师弯下腰轻轻问她：“你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林兆点点头，在白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只是那两个“木”分得很开。
　　“你叫木桃吗？”一个男生大声问。
　　底下的小朋友哈哈大笑，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不认识“桃”，也不认识“兆”。
　　林兆脸又红了。
　　于是老师开始教大家认“兆”这个字：“兆这个字，可以表示数量，是很多很多的意思。”
　　一个女孩举手说：“那她家里有很多很多树吗？”
　　林兆说：“一棵树也没有。”

　　幼儿园里大家都围成一个半圆，林兆左边是那个“很多树”的女孩，脸圆圆的，留着娃娃头；右边是鼓掌大王，鼓掌大王的右边是那个“木桃”的男生。
　　女孩很热情地和她拉手：“你好，我叫范楚楚。”
　　林兆有些害羞地笑一笑。
　　鼓掌大王说：“我叫余天皓，他叫陈嘉树。”陈嘉树就是他右边的男生。
　　林兆再次害羞地笑一笑。
　　突然，余天皓说：“你裤子上有一只小兔子。”

　　陈嘉树扭头看过来。
　　林兆的裤子上确实印着有兔子，她有些不好意思，捂住那只小兔子：“不许看。”
　　陈嘉树：“已经看到了。”

　　一般教儿歌读绘本的时候，大家围成一圈，而吃饭和做手工要分组坐。经过一上午的相处，林兆和范楚楚已经热络起来，互相叫对方“楚楚”和“小桃”。
　　范楚楚惊呼：“你真的叫小桃啊？”
　　林兆点头：“小桃是我的小名。”
　　余天皓也是自来熟，拉着陈嘉树要和新同学坐在一起。

　　在吃饭这件事上，林兆一直很困难。她胃口少又挑食，眼睁睁地看着老师给她打了满满一盒的饭，那句“可以少一点吗”一直卡在喉咙里。
　　陈嘉树坐在林兆对面。他吃米饭的时候，林兆用勺尖挑起几粒米；他吃菜的时候，林兆很仔细地分开胡萝卜和土豆丝；他喝汤的时候，林兆一点一点挑出葱花。
　　陈嘉树受不了了，他觉得林兆的吃相很影响他的胃口：“你怎么这么挑食？”
　　林兆撇撇嘴不说话。
　　陈嘉树牢记锄禾日当午：“你不能浪费。如果你不吃胡萝卜，可以给我吗？”
　　林兆点点头，把胡萝卜拨在他碗里。礼尚往来，陈嘉树给她夹了两片肉片和一点土豆丝。这是他观察下来林兆唯二愿意吃的东西。
　　旁边范楚楚的胃口不错，已经把自己碗里的吃完了，转头看见林兆对着米饭苦大仇深的样子，无法理解她的痛处：“小桃，你就吃这么点？”
　　她小声说：“老师盛的有点多。”
　　范楚楚：“你可以和老师说呀。你看余天皓吃得也少，但他和老师说了，老师就少盛一勺。”余天皓跟着点点头。
　　林兆看着餐盘：“但是现在没办法了。”
　　范楚楚：“我可以帮你吃一点。”
　　她欣然同意，又抬头看看陈嘉树，眼睛亮晶晶的。
　　陈嘉树迎着她的目光，只好也挖一勺。
　　林兆决定明天吃饭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几个字说出来。

　　因为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一个假期不见，小朋友们都很兴奋，所以午休的时候叽叽喳喳吵成一团。终于老师忍不了了，让大家安静一点。
　　范楚楚很小声地说：“你在以前的幼儿园好朋友多吗？”
　　林兆点点头，也问：“那你和谁是好朋友？”
　　范楚楚想了想：“我之前的好朋友像你一样，转学走了。”
　　“哦......”林兆有点为她可惜，“你想她吗？”
　　“想呀，但是你来了，我就不会那么想了。”
　　两个女孩轻轻笑。
　　老师走过来，给她俩掖了掖被子：“你们两个，别说话啦。”

　　上午大家一起唱歌识字，林兆觉得很轻松。她喜欢看童话故事，到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了。但是到了下午的英语课，林兆兴致平平。以前的幼儿园不是双语的，没有英语课，只有蒋亿在家会教她字母表和简单的单词。
　　反倒陈嘉树表现很积极，手总是举得高高的，会说很多林兆不认识的英语单词。林兆有那么一点崇拜他。
　　范楚楚也很开心，因为教英语的老师是个美女。
　　林兆既不对英语字母感兴趣，也不对美女老师感兴趣。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念着单词，一边悄悄观察陈嘉树，总算把这二十分钟混过去。

　　—

　　蒋亿因为搬家辞了职，早早地就来接女儿。
　　小朋友们排队出来，蒋亿一眼就看见自己女儿，个子小小的，一脸灿烂。
　　“妈妈！”林兆一跳一跳地下台阶，扑进蒋亿怀里。
　　蒋亿牵起女儿：“跟老师说再见。”
　　林兆甜甜地说“老师再见”，然后又说：“楚楚明天见！”

　　早上林承扬开车是因为要迟到了，实际上幼儿园离家不远，蒋亿就和林兆走回家。
　　“小桃今天感觉怎么样？新幼儿园好不好？”
　　林兆想到幼儿园就笑起来，回答：“挺好的，我今天已经交了新朋友，她叫范楚楚。”
　　“你和她打招呼的那个小姑娘？”蒋亿轻拍林兆的头，“嗯，我已经认识她啦。”“、
　　“妈妈，今天老师还夸我识字多哟。”林兆有点小飘，但是突然想到什么，“但是，妈妈，你能不能多教我一些英语。”
　　蒋亿有点惊讶，低头看她：“为什么突然想学英语了？”
　　换做一般的家长，大概都会很欣喜，自家小孩居然主动要学。但是蒋亿和林承扬夫妻俩对于女儿日后的学习一直比较佛系，最大的愿望就是林兆做一个三观端正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平常教她英语也只是出于乐趣。
　　林兆说：“班里有个同学会好多好多英语单词呢。”
　　蒋亿答应下来，心里隐隐怕林兆日后上学会给自己太大压力。

　　晚上睡前，蒋亿敷着面膜坐在床边：“承扬，你觉得小桃以后学习会怎么样？”
　　林承扬正在翻看新买的绘本，确保里面没有不良的信息。他随口道：“小桃啊，应该会还不错吧。”
　　绘本审阅完了，他放在床头，又说：“不是都说了吗，小桃以后做人端端正正的就行。成绩这东西，强求不来，像我念书那会儿天天想着踢球，不也上了个好大学吗？”
　　蒋亿笑了，轻轻推他：“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