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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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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大年三十不过几天,云恒忽然给云淮晏赐了婚。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七皇子早年征战在外,无心嫁娶之事,如今回到京都安定下来,年岁也不算小了,他的几个哥哥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小世子都快要出世了。
何况端侯府家二小姐同七殿下青梅竹马,等了他这么些年,也该有个结果了。
只是云恒的这道旨意未免太过仓促,婚期定在正月二十八,距今也就一个月多上几日。
婚嫁大事,六礼繁复,皇子大婚自然比寻常人家还要讲究,这样短的时间,莫说平王府与端侯府,连磬竹宫和蕙兰宫都跟着手忙脚乱起来。
虽然大多事情并不需要云淮晏亲力亲为,但从灯烛、礼服的挑选采买,到宾客席次的斟酌排布,他无一不是亲自过问的,婚期仓促总免不了有遗漏之处,他事事把关,唯恐委屈苏叶一丁半点儿。
这样忙了几日,人便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腊月二十九进宫请安的时候,云淮晏在蕙兰宫与云恒撞了个正着。
子女成婚,自然是皇后要做主的事,因为云淮晏的婚事,他与皇后间的生分似乎少了几分,总算能见得一点往日里母慈子孝的意思。
纵使之前有千万般猜忌隔阂,这孩子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如今云淮晏要成家了,皇后也是上心的,帮个蕙兰宫的人都被遣去帮着筹备婚事了。
这日云恒来的时候,跟前伺候的丫头竟然只剩下木槿一个,整个蕙兰宫显得冷清空旷。福海接下云恒身上的披风也没人来接,只好自己去找了地方挂起来。
木槿被皇后遣去厨房看今日午膳备妥了没有,云淮晏自己执壶给云恒添茶水。
云恒看了他一眼,问过亲事进展,随口提了句:“苏家姑娘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十天半月的,也不知你着急忙慌地赶什么。”
云淮晏进宫请云恒赐婚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往年这时候,宫里往外传的尽是封赏文武大臣的意旨,云淮晏在年末的封赏之中求来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按惯例,皇帝赐婚往往是不定婚期的,之前的王孙公子被赐婚后隔了一年才完婚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
可云淮晏非求着云恒定了个正月里的日子。
于是便有了自磬竹宫、蕙兰宫,到平王府、端侯府兵荒马乱的这个年。
这个年自然是所有人都没能过得安生的,年节之下礼俗本来就多,又多了这样一门亲事,平王府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幸而这是好事,看着云淮晏与苏叶聚少离多这么些年,如今终于安定下来,所有人都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纵然是辛苦,也甘之如饴。
可苏叶就难熬得多。
她及笄那年,云淮晏同她再德胜街上来来回回走了好久,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说等他立了军功就回来娶她。
她十七岁那年,云淮晏接管先锋营,她开始跟着绣娘学刺绣,背着母亲偷偷给自己绣嫁衣。
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甚至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京都里那么多人都在为七殿下大婚忙碌,只有她悠然自得。
按照惯例,大婚之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她终日被关在房里无所事事,在纸上划了一个又一个正字,细细算来,已有近二十日没有见过云淮晏了。
之前他征战四方,一整年都见不上一面的时候也是有的。
可是人对遥远事物的渴望总不会是急迫的,只有近在眼前,稍稍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才会让人辗转反侧,坐卧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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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一天一天,似流水飞快。
正月初十,长平军开拔北境。
跟四个月前一样,云恒亲自出城相送,猎猎彩旗,号角震天。皇帝赐酒,长平军各营主将与苏木齐齐跪倒云恒面前,接过银杯一饮而尽。
长平此次回京,被分出了先锋营与庇行营两营人马另立新军,锵金营如今一分为二,迟谓接替云淮晏掌管先锋营,原来炽火营的吴一遇接管锵金营,又提了锵金营和炽火营原副将魏良和徐期分任炽火营、庇行营主将。
一番调整,人虽还是原先的那些人,长平军里却再没有先锋营云淮晏的位置。
云淮晏站在云恒身后,心下不由几分失落。
边境并无焦灼战事,因而长平军行军并不必太快。
走出了是二十里开外,苏木果然看见前面有一驾马车,驾车的是人陆小勇,马车旁另有一匹马,马上的人是他恰好也认得,是卫顾。
看见长平军到了,卫顾跳下马,同陆小勇从马车里将苏槙带出来。
生死相交一场,苏木知道,他们今日肯定要来的。
“将军。”
“大哥。”
苏木蹙了蹙眉头:“你们两个来也就罢了,这么远的路,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
语气的冷的,话是生硬的,可里头的流露出关切的意思却没瞒过任何人。
他怨了苏槙二十多年,到底是与他和解,开始尝试着关心这个弟弟。
“师兄别怪他们,是我让他们带着苏槙在这里等着的。”
身后是哒哒马蹄声,苏木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在此时却忍不住嘴角勾了勾,目光柔和几分。
云淮晏会去而复返,他也是预料到的。
自加入长平军,他们二人就不曾分开过,这一年,晏儿留在京都,他独自带着长平军开拔,两个人都难免不习惯。
他回过头去,那个少年一身掐金描银的锦衣牵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长身玉立,依然是眉目英挺,眸光清透。纵使一身华服,他在他眼中依然不是那个受尽荣宠的七殿下,他是长平军中同他一起踏过累累白骨的同袍。
少年眼角隐隐泛红,抿了抿唇,竟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师兄,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宫城之中的事,苏木是不知道的,端侯府的事,苏木也是不知道的,只回京短短几个月,他的师弟受了多少委屈,彼时苏木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伸手按了按云淮晏泛红的眼角,要嘲笑他,自己眼里却也涌起热意:“都是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还……”
他的目光越过云淮晏的肩膀,看向他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话忽然说不下去。
古来征战几人回。下次再获大捷回京受赏,这些人还有哪些人在?他自己又在不在?
他拍了拍云淮晏的肩膀:“没能在你和小末大婚之后再走,实在有些遗憾。小末就交给你了,如果你对她不好,不仅我不会原谅你,长平军也不会原谅你。”
“嗯。”
云淮晏答应得含糊,他垂下眼,在直视苏木的时候有些微心虚,他会做一件让苏叶难过的事,但是除此之外,他再不会对她不好,再不会伤她的心。
那边赵尔来催苏木应当启程。
虽说行军不必太赶,但耽搁了太多时间,天黑之前无法找到适合驻扎之地也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苏木转过身去要去同苏槙再交代几句,云淮晏猛然握住苏木的手,朝他掌中塞进了一只青色锦囊,哽着声音叮嘱:“师兄保重,切记,过了正月,便打开它。”
片刻之后,人马继续向前行进。
每一次分别,人总是会以后会有期相聚有时来安慰自己。但其实从来都没有人可以预知,重逢时候是否已经物是人非,只是一味盲目乐观罢了。
正月十四,云淮晏收到苏叶身边的丫头欢儿送来的一副面具,没附带过多言语,他却心领神会,笑着提笔写了几个字,将纸一卷让欢儿带回去给她家小姐。
正月十五,车水马龙,灯火如昼。
安定桥旁有棵歪脖子槐树,树下站了个人,一身月白色的衣袍,长身玉立。
这个人衣袍素净,也不见他披金挂银,可脊背挺得笔直,浑然天成一副世家贵胄的气派。他面对着河水站着,只是一个背影,便引得赏灯的姑娘频频侧目。
终于有个胆子稍微大些的姑娘,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裙,面上戴着一张面具,快步从安定桥那头过来,径直走到槐树下的那位公子面前,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轻轻巧巧地转了个圈,紧接着竟然便温顺乖巧的倚进那人怀里去。
往来之中,妙玲少女只恨恨跺脚,气自己没有那桃红色衣裙的姑娘那样的勇气;也有男子瞥见那个姑娘翩若惊鸿的一角裙裾,暗暗嫉妒那白衣公子艳福不浅;更多的是老者皱着眉头侧目,摇摇头,叹口气,匆匆路过。
苏叶抵在云淮晏肩头,将路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到那些偷偷看你的姑娘,现在都要被气死了。”
云淮晏握住她的手:“走吧,去看灯。”
苏叶拖着他不肯走,拉着他到河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不看灯了,看你就好了。”
按照规矩,成亲之前不能见面,可是苏叶心思偏偏就是多,既然不能见面,那看不到对方的脸便好了嘛。她昨日让欢儿送了面具来,两个人戴着面具,好歹在上元灯节见上了一面。
“你哪里能看得到我?”云淮晏摸摸自己脸上的面具,忍不住笑了。
苏叶捏捏云淮晏的手腕,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肩头:“看不到就看不到,你在我身边就好了。街上太挤了,我们就在这里静静坐会便好,看不看灯没那么要紧,我只是想你了。”
水波潋滟,这一晚月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