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露》半两秦风

51、松柏之间

　　秦王嬴政从骊山回来。
　　有军报：齐大将军后胜已率兵百万，突破秦齐边境，大举来犯。秦王令王贲攻迎敌，令调遣蒙武四十万大军从北界出发，与王贲汇合共同击齐。不出半月破齐军，杀后胜利，虏齐王。
　　齐王世安被赢正囚禁于共地。赢正发过誓，即使此时肆拾已经身死，他还是不愿破了这誓言。
　　共地乃是黄河与太行山之间一片小小的丘陵之地，在此处有一座小丘，小丘之上松柏林立，一片蔚然。
　　山顶之上有一“思过亭”，不知何人所立，年代久远，几不可考。立于“思过亭”中可北望太行千年积雪；南看波涛之水万年不息。念天地悠悠，独思吾过矣。
　　不知秦王把世安囚禁于此，是否正有此意。但秦王来时却一次也不敢去那“思过”亭上远眺。只匆匆来又匆匆去。
　　亭子一旁还有一个先人修建的庙宇，不知是祭拜上古哪位神仙？如今早已经墙壁斑驳，破败不堪了。这庙宇有正殿一座，寝室一间。一代齐王，从小在金玉中长大，如今却只能在这蛛网横结的朽木之塌上求片刻残喘。
　　“你让我见见肆拾。“世安虽然面容憔悴、青丝已乱，可脊梁却依旧笔直，洁白的绢袍如今已沾染了灰，但总归还是一副举世无双的样子。
　　“哼。。。。。你还敢提他，赢正狠狠的答道
　　“赢正，你不外乎比我走运些，叹只叹相见恨晚，我与肆拾君才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哈哈哈哈笑话，你与他一对？你凭什么？“
　　“赢正，你如今也不明白。试问这么多年，肆拾君受的这些伤都拜何人所赐？你已将他伤的体无完肤，却还不罢手么？“
　　”住口，你懂什么？肆拾只爱我一人，你这小人，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哼，随你怎么说，反正杀母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你要杀我便杀吧。“
　　“杀你？我怎会杀你？”赢正癫狂的说：“烧你寝殿我认，杀你母亲？我未曾做过？夺你妻子？笑话？你妻是谁？不要妄言了吧。”
　　田世安仰天长叹：“你倒是让不让我见，肆拾君岂由你一人做主？“
　　”做主？哈哈哈，世安啊世安，你真可笑，我怎能做了肆拾的主？“赢正忽然变得癫狂起来，他大笑着，给世安吓了一跳。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
　　流下来，颤抖着说道：“他已经仙去了。。。。。你知道么？已经仙去了。”
　　世安君愣在那里：“你胡说，你不让他来见我便罢了，为何要这般诅咒他？“
　　“诅咒他？我笑你田世安真是白活了，你一代齐君，为什么当初就留不住他呢？“赢正从默默流泪变成了哭喊：”田世安啊，田世安，你个匹夫。你为何不举一国之力留住他！“
　　田世安瞬间征住了，看秦王这癫狂的模样不像是装的。他小心的问：“赢正，你莫要用这攻心之术，你且告诉我，肆拾安好，我便不再打搅了，可以么？“
　　“呵呵呵“秦王双眼如血一样红，他笑着，又像哭着，比哭还难看。忽然像神经了一般问道：“肆拾的神经鞭，是他给你的？”
　　田世安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大笑道：“可笑。。。。可笑。。。。真是可笑。。。事到如今你还来问我这？。。。。。。那好。。。。。。。我就告诉你。。。。。。从头到尾都是我单相思。。。。。。。。那日在洞中。。。。。。我燃起大火。。。。。肆拾君已经不省人事。。。。。。。。是我偷偷拿了那玉箫。。。。。我自私想留个念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想。。。不想有人比我更自私。。。。。”世安君笑着笑着也跟着哭了起来，眼泪如注。
　　“。。。。。”
　　山顶上，只闻两个男人的哭声——两个国王的哭泣。山鹰在松柏之间盘旋，流水东去。。。。这哭声令闻者皆不免动容，竟不觉跟着一起怅然涕泗而下。
　　临走的时候，赢正问世安：“你还有什么需要？”
　　世安君只说要作画的东西。
　　秦王准了，对看守的侍卫说：“齐君所求，皆随所愿。”
　　临走又转头嘱咐：“这房间还要打扫一番，起居膳食以君侯论。”
　　“诺”。。。。官员回道。

　　数日后，有人来报，一代齐君，已经绝食饿死在共地。
　　“怎么可以？谁准了？”赢正崩溃的大喊。他策马来到那松柏之间的破庙里，见人去楼空，唯留下一整面墙的壁画，这巨大的壁画上，肆拾活灵活现，他笑靥如花，一手执剑、一手簪花；双目低垂，如神睥睨众生。那飘逸的青丝，仿佛正被窗外的清风吹拂。
　　赢正走近，用手轻轻抚摸着这壁画上肆拾的衣角，眼角有两行泪滑落。待了一会儿，却转身对侍卫说道：”找人来，将这墙封上吧。“
　　“那。。。。。。这齐王？“侍卫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
　　“厚葬“赢正说着，走了出去，山高路远，月明星稀。”他愿做这青松翠柏，就让他做吧。“他想着，一个马鞭下去，这龙马如飞驰一般，耳边只余风声。
　　从此，天下再无世安。

　　长乐未央终需尽，海鸥飞处彩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