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见昼》边冬青

26、chapter 26

　　薛青上楼。

　　客厅里只剩三个人。

　　江淮山放松下来，他松开双臂放在沙发上，腿也张开，姿势十分闲适。

　　“曾萍月最近天天找我闹。”

　　江来嗤笑：“她能威胁你什么？”

　　江淮山如今什么都有了，地位权利金钱家庭，什么都不缺。

　　“她让我好好对你。”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听她的话。”

　　江淮山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来，他的儿子。

　　几乎快半年没见过，江来眼中的疏离感更重了，眉眼间也越来越不像他了。
　　这些年，他们根本就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也没彻底地沟通过。

　　江淮山其实是不想和以前的所有事物都再次扯上关系，他每个月定时将几万的生活费转去，只要等着江来成年，是生是死就和他没关系了。

　　可曾萍月总爱威胁他。

　　江淮山这次也是被弄烦了，才让江来回来。

　　他心里对曾萍月的厌恶又多上几分。

　　离婚时，是她不要江来的抚养权，可现在却还要监督他，让他好好对待江来。

　　真的不可理喻。

　　“还没吃早餐吧？”

　　“不用你操心。”

　　江淮山高兴还来不及，他清了清嗓子：“这周就在这里待着，多拍照发给曾萍月看看。”

　　他离开了客厅。

　　而在边上一直沉默寡言的人开口：“哥哥？”

　　“有事？”

　　“你今年回家过年吗？”江昭问。

　　“不知道。”

　　-

　　周意白在家待了一天后，才返的校。

　　彼时，那个视频已经传开，在整个年级发酵。

　　当周意白迈入学校的那一刻，无形中，似乎有密密麻麻的眼睛黏在他身上，包裹着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了不舒服。

　　回到班上，原本热热闹闹的班级瞬间鸦雀无声，仿佛是被按下静音键。都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周意白也是快速地明白了大家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那个在西成六中发酵的视频。

　　他沉默不语，像以前一样。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意自己的事情。

　　下课后，大家也都尽量避开他这一片区域，就连他的后桌也悄悄地把桌椅往前移，和他拉开了距离。

　　徐杰不明白他们为何这么做。
　　看见这个视频，大家不应该更要关心自己的同学吗？
　　为什么还避如蛇蝎一般？

　　他走过来坐在周意白旁边，双手撑着讲台：“你知道视频了？”

　　“知道。”周意白闷声说，“谢谢你那天让江来给我送药。”

　　“什么送药？”

　　周意白回眸看他：“不是你看了视频后，让江来给我送药吗？”

　　“不是啊？我那天是这样想的，但是我和他也不是特别熟，所以最后还是没让他送。”

　　周意白望了望和他隔着一个讲台的桌位，那个座位上有堆积如山的试卷。此外，干干净净，仿佛从没有人坐过一样。

　　“肖文佳在向我打探你。”

　　周意白收回视线，淡淡道：“打探我做什么？”

　　徐杰手撑得累了，转身将江来的桌椅拉开，大大咧咧地坐着，“不止她。还有别人也在打探你。据说还是因为视频的缘故？”

　　“嗯。没事，我不在意。”

　　“还有人说你这是要跌落神坛。”

　　“神坛？”周意白淡淡地扯起嘴角：“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成绩好点而已。”

　　“知道江来哪去了不？”徐杰问。

　　“不知道，他没和我说过。”

　　徐杰拍了拍他肩膀：“马上要期末考了，别在意外界因素。”

　　“嗯。”

　　-

　　周意白确实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手机被没收如同这个世界脱轨了一样，什么新鲜消息他都不知道。

　　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外人看他的眼神他也不在意。

　　直到，赵晋发找到他，约他去办公室谈话。

　　办公室依旧弥漫着浓浓烟味，周意白不适地皱了皱眉。

　　“那个视频是什么原因？”

　　周意白不说话，只是看着窗边。

　　“我听学校的心理老师说，你去咨询过？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没什么原因，只是讨厌那一切。

　　周意白没说话，也没影响赵晋发的发挥。
　　他的话像长江黄河里携带的泥沙，源源不断，令人厌烦。

　　“现在高二是关键时期，我们一定要抓紧，不能落后腿。”

　　“嗯。”

　　“当然我也不是说高三不关键，高三比任何一年都关键。”

　　“嗯。”

　　周意白嗤笑，合着赵晋发这样说，那他从出生开始就关键呗。

　　“你咨询心理老师的事，我给你妈妈说了。”

　　这句话让周意白如遭雷劈。
　　让他从头凉到脚。

　　见到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点变动，赵晋发认为自己得到了回应，滔滔不绝：“你也是，没什么事看心理医生做什么？回家好好放松放松，多大个事嘛。

　　和家长好好沟通一下，难事迎刃而解。实在不行，就和老师说说，老师也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

　　“嗯。”

　　大课间结束，上课铃准时打响。
　　赵晋发放周意白回到了班级。

　　-

　　晚上放学。

　　周意白独自走路回家。

　　最近的天也越来越黑，要把四周都融为一体，变成一个无尽的黑洞。
　　会万物都吸进去，摧毁一切。

　　走到一半，周意白有点饿了。
　　他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便利店。

　　周意白现在不太爱去食堂吃饭了。
　　他讨厌别人那似胶水般黏着的视线。

　　他走过红绿灯，到达便利店外。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了个熟人。

　　他的同桌。
　　江来。

　　周意白推开玻璃门走进去，热气扑面而来，他被冻红的耳朵不适应，接着鼻子也做出反抗。

　　他打了几个喷嚏。

　　声响吸引了店里唯一的收银员和在一旁玩手机的江来。

　　收银员问他要吃些什么。

　　周意白走到关东煮那，把剩下的全部都买下，结了账后走到江来的边上。

　　“同桌好巧。”

　　“吃不吃巧乐兹？”江来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啊？”

　　“吃根巧乐兹让我们更巧。”江来开玩笑道。

　　“算了吧。”周意白拉开高凳，坐上去，把热乎乎的关东煮打开，拆了两双一次性筷子，“吃点热的吧，关东煮买多了。”

　　“你吃不下啊？”

　　“应该吧。”周意白猜测。

　　他想着这么晚了，应该也没人来买关东煮，就全拿下了。

　　“那慢慢吃，我陪你。”江来随口道。

　　“好吧。”

　　周意白埋着头，夹起一块煮得软烂的萝卜，萝卜浸满了汤汁，吃下去，也将身体的寒意驱退。

　　吃了一块后，他抬头问江来：“徐杰说，没让你给我送药。”

　　江来看着周意白脸上，还有些许没褪下去的疤痕，笑着说：“不给你送药，你毁容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笑的？”周意白疑惑。

　　“给自己的前同桌送药，犯法吗？”

　　“这倒不。”

　　“那不就行了。快吃你的，边吃饭边说话，要消化不良。”

　　周意白吃了一个福袋，里面的鱼籽满当当地溢了出来，他又问：“你怎么不去学校啊？”

　　“请假。”

　　“那我们算是好朋友吗？”周意白小心翼翼地问。

　　江来放下手机，偏过头看他，看着他那双淡棕色的眼睛，“你觉得呢？”

　　“算吧。毕竟你都亲自为我送药了。”

　　“你说算，那就是了。”
　　江来又把注意放回手机上，进行下一轮游戏。

　　“你多久回学校啊？”

　　“怎么？”

　　“问一下。”周意白看着玻璃上，两人的倒影。

　　想着徐杰最近和高雪琼在一起，两人吃饭都待在一起。

　　转换一下。
　　他和江来也是好朋友，那吃饭应该就可以和他一起了。

　　江来又偏头去看他。
　　今晚上的周意白话格外多。
　　像是有小心思。

　　“明天吧。”

　　“真的吗？”

　　江来认真说：“假的。”

　　周意白匆匆忙忙地把最后的关东煮吃下，“明天见，同桌。”

　　-

　　周意白回到家，周琴已经到了。

　　屋内亮着温馨的灯，空气里却流动着寒凉。

　　“怎么这么晚？”

　　这是这几天来，母子俩第一次对话。

　　“路上饿了，去吃了点东西。”

　　“你去找心理老师咨询什么？”

　　“没什么。”

　　“好好说话。”
　　周琴站了起来，和周意白互相对视。
　　虽然她矮周意白很多，但身上的气质始终压倒一切。

　　“压力过大怎么办。”

　　周琴笑了一下，“你还有压力了？那我和你爸爸每天早出晚归，累死累活地上班挣钱，是为了什么？

　　我们没有压力吗？我们需要找人开导吗？你就读个书，每天坐在空调教室里还能有什么压力？

　　你别说我没读过书，我读过，所以我知道。是不是让你太过于松懈了？那次考试也是，把你爸气成什么样了？你别只为了自己行吗？”

　　良久后。

　　周意白才吭了一声，然后进屋睡觉。

　　一夜无梦，却睡得不踏实。
　　断断续续地醒来了许多次，五点钟，周意白彻底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干瞪着眼。

　　窗帘轻轻摆动，像是他此刻的心跳。

　　在安静的凌晨，越发明显。

　　他期待着天亮，期待着和江来见面，他希望江来可以和别人不一样，不会对他另眼相看，不会对他有偏见。

　　-

　　想到天亮。

　　他起床后，周琴房门紧闭。

　　洗漱完，他背上书包下楼，顺路在路上买了早餐吃。

　　江来今天确实来了。

　　赵晋发守早读时，见到江来背着书包什么也不顾似的，校服松松垮垮地穿着，校裤没穿，发型不合格。

　　就这样来到了门口。

　　赵晋发背着手走出去，把他堵在门口。

　　“你回来干嘛？”

　　“上学。”

　　“不是还有两天假期吗？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江来懒洋洋道：“还是学校里有趣。”

　　赵晋发看着江来的仪容仪表，想着这次肯定被扣分了，这个月两百块的奖金又打水漂了，心情愈发不爽，“学生没个学生样！”

　　“哦。”

　　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更让赵晋发不爽了。
　　明明是寒冬，他却被气得浑身燥热，暗想着又要买消气茶喝了，“进去早读！”

　　江来重新返校，让他消失五天的原因，更添神秘。

　　一个班上有两个神秘人物，班上的人都表示天天在吃瓜中。

　　下课后，周意白和江来那一块，几乎是没人去。
　　还有绕着他们走的。

　　平时大家都回去借鉴周意白的作业，现在不了。
　　都靠班长了。

　　大家都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看过视频后，想着能离周意白远点就远点，毕竟他们一家看起来并不好惹。

　　能那么疯癫在大庭广众下殴打孩子，并且不听行人劝阻，能是什么好人？

　　江来也是。
　　劣迹斑斑。

　　平时也是听他的威名，却没办法和他本人走得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