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见昼》边冬青

16、chapter 16

　　“那我先回家了。”周意白说。

　　江来还在看手机，听见他这么一说，“嗯”了声，给了他个回答。

　　周意白走过时，他的身形被光线投到了了江来的手机上，形成了阴影。

　　片刻后，江来处理完事情，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望向周意白离开的地方。

　　孤独的路灯投下光，照着一小部分的地面。巷子里的冷风直窜而来，调皮地从江来的衣领处钻进去。

　　冷得他打了个冷颤。

　　他想起上次在晚上遇见周意白，他的背上也背了个书包，刚下课。
　　今天也是如此。

　　江来站在风口，单手插兜，目光一直注视着那条巷子，少顷，他背过身，往周意白刚才来时走的那条巷子里走。

　　他的目光在巷子里随意扫过，在看到巷子角不知何时种上的玫瑰，他嗤笑，想着这破败不堪、垃圾遍布、脏兮兮乱糟糟的巷子竟种上了玫瑰。

　　真是讽刺。

　　-

　　周一开学进校时。

　　几乎每位学生都注意到了放在校门口的荣誉榜。

　　榜上的人物都是各年级的前三名。

　　他们的照片被贴在上面，又用鲜红亮丽的色彩画上几个大红花在他们的名字旁。

　　整个荣誉榜搞得土潮土潮的。
　　但六中的老师就特别喜欢。

　　教导主任一大早就守在荣誉榜边上，他身着正装，双手背在身后，从远处看去很有威严，但走近一看，他的嘴角抑止不住的笑容透露出他对这次考试的结果很满意。
　　也让他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荣誉榜上最醒目的一张照片是周意白的。

　　他的照片与其他人的高清照片相比，显得很模糊，只能大致看出他脸的轮廓和五官。
　　这朦朦胧胧的照片，一看就是抓拍。
　　不过，这依旧阻挡不了朝这张照片看去的目光。

　　周意白很讨厌拍照，不管是做什么事。能不拍照那便是最好。
　　所以，当他和徐杰一起迈进校门时，看见了自己的照片，顿时眉头一皱。

　　身边的徐杰自然是知道兄弟讨厌什么，但他就爱适当地犯贱，打趣道：“真的是帅到模糊。”

　　这么说着，还扯着周意白的校服，把他拽到荣誉榜前，让他凑近欣赏自己的模糊照。

　　教导主任走过来，“周意白同学，这次考试又是第一。”

　　早上人都是有惰性的，周意白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嗯”了声。

　　“有没有想考的大学呢？”

　　周意白没吭声，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教导主任担心他没有听清，于是又重复了遍自己的话。

　　“没。”怕教导主任继续重复问下去，他吭了声。

　　教导主任“哎”了声，语气里混杂着震惊，“都高二了，怎么还没有自己的梦想和目标？”

　　“高二也还早。”
　　插话的是徐杰。

　　教导主任一记白眼给他扫过去，“要你多嘴。”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好好地开导开导周意白要定一个目标，却被周意白以早自习要迟到为由，给堵在嘴边。

　　周意白没走多久，江来提着书包带，把书包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极没个学生样地走进学校。

　　“站住。”

　　江来抬眼望去，“好巧！”

　　“把书包背好，校服穿好，要有个学生的模样嘛。”等着江来挨个地整理好，教导主任这才开始他的训斥，“你晓不晓得你的成绩是好多，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你硬是丢脸。随便找个人乱填也比你的分高嘛，你不做就说明了，这是你的态度问题。”

　　教导主任的训斥得面色涨红，他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摸出透明的玻璃杯，拧开盖子吹了吹没有的热气，抿了口茶水，无奈道：“快回去上课。”

　　他也算是看着江来长大的，以前就和他老婆讨论过，猜他可能不是学习的这块料，就算是专业的玉雕师精心雕琢也没用。

　　吊儿郎当、散漫无集体意识、随心所欲这些气质都与一个学生的样子严重不符。

　　江来略过教导主任时，淡淡地瞥了眼荣誉榜上的周意白，很快就收回视线，像是不经意的。

　　-

　　成绩下来，赵晋发自是很高兴。

　　他用了半节早自习的时间夸奖周意白，他的话似长江，滔滔不绝，语气又格外激昂。

　　剩下的半节课，他让同学们先自己修改不会的题，等会再统一讲。

　　在下课前几分钟，赵晋发正式地通知了家长会的时间，和全校定的时间一样，在周五。

　　并且每名学生只能携带一位家长。

　　周意白这一节课都不在状态。

　　照片的事他没多想，只是每次看到都会不舒服，毕竟没经过他同意。

　　江来自然也是注意到他的异常，他的手放在包里磨蹭着那张边缘已经发毛的小纸条，在小纸条的下面，他又摸到了其他的东西，“同学来颗糖？”

　　“啊？”周意白回答的声音也是轻轻浮浮的，他从包里摸出几颗爱吃的薄荷糖，搁在江来桌面，“只有这个。”

　　“吃我这个。”在看到周意白的薄荷糖时，江来内心是拒绝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薄荷糖的外包装要学其他的水果糖，搞层镭射纸，看起来高级了许多。
　　可炫彩的外包装内依旧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薄荷糖。

　　周意白偏头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糖。

　　他迟愣了几秒，还是接过来握在手里，说道：“谢谢。”

　　他不算是特爱吃甜的，当初吃薄荷糖仅仅是为了提神，但后面渐渐习惯了，薄荷糖也没用了，吃着薄荷糖也就当是给心里来次放松。

　　-

　　张妖讲了一中午的英语，对于江来来说，就跟在念着听不懂的语言还直往你脑中灌，他听得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起身准备去厕所洗把冷水脸。

　　却被肖文佳堵在门口，看着低了自己快两个半头的人，江来垂下头，“有事？”

　　肖文佳抬头只看了一眼江来的表情，便匆匆地别开头：“麻烦江同学帮我叫下周意白。”

　　她刚才的那个角度，能窥看到江来一直掩在头发下的双眼，眉眼一片冰凉，漆黑的眼眸，倒影着她模糊的脸。

　　就像是一滩死寂的深黑色湖，能将人卷入湖底，让人喘不过来气。

　　江来的胸腔里漫出一声轻笑，不咸不淡的“吭”了声，转过身朝着闹哄哄的教室里喊，“同桌有人找。”

　　然后，他侧着身走出去。

　　“有事？”周意白和肖文佳并不熟，他也不知道此次肖文佳找他有什么事。

　　肖文佳从校服兜里摸出几颗棒棒糖，“给。”

　　“有事吗？”

　　不熟悉的人给的东西，周意白也不会无功不受禄。

　　“哎！”肖文佳说：“考试的时候不是给你说了吗？校墙上有赌约，我选得我自己，结果没追上你，这个是惩罚，让我给你糖。”

　　周意白仔细回想了下确时有这么件事。

　　对于他来说，不重要的事，他没多长时间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那时，肖文佳给他说了后，他原本也是想去校墙上看的，但后来事情有点多，这件事也没多大，他也就抛在脑后了。

　　“谢谢。”周意白想了想，觉得这样太单调，又添了些：“这个惩罚也不用完成，并且猜我俩谁第一，本就没多大意义，也不会有你关心你是否给了我糖，大家都是图开心。还是谢谢你。”

　　“你就收下吧！”

　　周意白还在想怎么再找一个拒绝的方式，徐杰揽着几个朋友隔老远就在喊，“肖同学，下午好！”

　　就见他，松开了朋友，飞快的奔过来。
　　肖文佳也转头，“下午好啊。”

　　徐杰心里按捺不住的小心思，他和周意白并肩在一起，被挡着的另只手，时不时地紧拽着周意白的衣服。

　　“上三楼来干嘛呢？”

　　“送糖。”肖文佳晃了晃手上的糖说。

　　“周意白都有，我咋没有呢？”

　　肖文佳只是笑笑，但没回答。

　　周意白背过手，将徐杰的手抑制住，“我牙疼不喜吃甜，徐杰爱吃，肖同学就送他吧。”

　　“啊？”

　　周意白看了眼教室里挂着的钟，提醒道：“要上课了。”

　　肖文佳反应过来，只好把糖不情愿地送给徐杰，但她依旧不死心，“恭喜周同学拿年级第一。”

　　“谢谢。”

　　-

　　周五当天，整个校园似乎都充溢着紧张的氛围。

　　赵晋发也好好的整理了穿搭，头发全部都抹到后面，搞了个油亮亮的大背头。

　　现在全班的家长几乎都到齐，唯独教室后面的座位上还坐了两个学生。

　　赵晋发快步穿过拥挤的过道，轻声询问：“你俩家长喃？”

　　“我不需要。”江来说。

　　“她有事。”周意白没把这件事给周琴说，外加周琴也不怎么关注班级群里的消息，现在多半还不知道。

　　赵晋发的嘴角抽了抽，他压下心里的烦躁，“去校门口打电话。”

　　江来和周意白就被赶出了教室。

　　由于是开家长会，校园里随处都闹哄哄的，但走廊上人影都不见得。

　　江来双手插兜，抬步迈下阶梯，走了一两阶后转身，“你不去？”

　　“不想。”周意白迈步跟了上来。

　　“咋不想？”

　　周意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想见她。”

　　“为什么？”江来在诱导周意白把心里话说出来，想要了解一个人，不能从只言片语中，要听他亲口说。

　　周意白现在很清醒，他甚至觉得这是他这么久最清醒的时候，他也知道、明白江来要做什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觉得烦啊。”

　　这四个字，说到最后一个，周意白的语调竟有些上扬，此刻他觉得轻松。

　　就像是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已经有了细小的裂缝，能让他胸膛在起伏，让他感受到鲜活的空气，让他知道自己在活着。

　　周意白不善于吐露心声，一旦他这么做了，就表示他已经完全相信这个人。

　　可他和江来也才接触几个月不到。

　　唯一能解释的清楚的是。
　　周意白认为自己骨子里和他是同类。

　　“那去校园里走走？”江来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他知道要适当的住嘴。

　　“不了，就在这坐着。”说完，周意白也不嫌台阶上脏，直接坐下。

　　“行。”江来就在他身边坐下，他右手边就是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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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坐在一起，却彼此都没有话说。

　　直到，江来从栏杆的间隙中看见一个女的，几乎是跑着上来，但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而身边的周意白条件反射般，立刻站起身，并硬拽着江来起身，往教室跑。

　　跑得之快，身后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
　　不一会，就闪到了教室。

　　把门猛地推开，赵晋发手停在半空，台下的家长和学生都把视线看向他俩。

　　周意白喘着气说道：“赵老师，我家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