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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看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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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红霞满天,烟镇郊外紫藤庄内,院子里露天摆了道席面,像是要招待贵客。
此刻时节是盛夏,空中都是青草蒸腾出的芬芳。
谷连年斜倚在榻上,心情大好。
她仔细地端看着眼前的美人,似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人周身气质冷冽,一身玄色衣裳英气逼人,浓眉凤眸,薄唇红如枫叶。
他端坐在不远处,抱着剑沉默着,像个冷玉雕出的人。
谷连年此生尝过的郎君不下百人,但是都没有眼前的人让人百爪挠心,还没入夜便已想着那档子事,她似是忍受不了,便把手伸向一旁给她捏肩的小侍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那小侍柔媚入骨地嘤咛了一声,倒在她怀里,掀起一片春光。
谷连年却只渴慕地看向那个玄色的身影,他仍旧面无表情,连视线也不与她交汇。
一声咳嗽打断了这场春景。
“家主,沈大夫来了。”
由小侍领着,门口站着个白衣女子,她长身玉立,眉目如画,眉间还有一颗红痣,大约十六七的年纪,看起来像个儒生学子。皮肤白得在晚霞下莹莹折射着异彩,开口说话的声音清脆如黄鹂,一时间给这间充满了靡靡之气的院落注入了些许清风。
“谷庄主还是少纵欲为好。”
只要有沈霄的地方,大家的视线都是不由自主地缠着她,无论是围着谷连年的三四个小侍,还是在一旁布菜的几个男仆,玄衣男子也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谷连年把怀里的小侍放在了一旁,对着她眯起眼,客客气气道。
“沈大夫不若先用完饭再施针?今日全是好酒好菜。”
沈霄摇摇头,语气干脆。
“我还要回镇上,看胡三娘家的夫郎。”
许是察觉到了某个较为突出的气场,她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扫过去,却看到了一张又妖冶又冷漠的脸,凤目微微上挑着,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媚色。
没看多久便心里纳闷起来——这人怎么眉间全是煞气,像是血债一笔没还完又添一笔。
见她楞楞地看着自己,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像极了单纯天真的小鹿,那目光里并没有俗世女人的欲望,说是欣赏也不是,应该是好奇和一丝的担忧。
薛还臻不自觉地挑了挑眉。
“这位是——”沈霄迟疑着开口询问谷连年。
见这二人眉来眼去的,心里一时气涌,但是想到自己还欠了沈霄一份恩情,谷连年没好气地说道。
“这位是宋郎君,”她拢了拢身上淡蓝色的薄纱,“沈大夫,看着别人的小侍可是不礼貌得很,虽然我也知道我这位的颜色那是全烟镇找不出第二个——”
感觉自己真的忍不住不管闲事,沈霄看着谷连年大大方方地说道。
“我一眼看出这位郎君有暗疾,涉及私隐,我要单独跟他说。”
谷连年面上也挂不住笑了,只余嘲讽。
“一个小侍,主人家要打要卖的都做不了自己的主,还能有什么私隐,是要瞒着主人家的?”
沈霄歪头看着谷连年,她不言语就是在坚持。
谷连年只好皱眉点头。
房内由小侍燃起一盏油灯,招呼她们俩过去。薛还臻在后头慢慢渡步的时候,他发现沈霄和他一样高。
脑中忽然闪过师傅跟他说的话,大周一直是女尊男卑,女人一般会找比自己矮的夫郎。
等到那个小侍出去的时候,整个房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薛还臻咳嗽一声,把手腕伸了出来,解开袖腕处的纽扣时,脸上带了一丝看不见的红晕。
沈霄没有替他把脉,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开口说道。
“宋郎君。”
“嗯?”薛还臻知道她在叫自己,与她视线短暂交汇了一下,便低头了。
“你眉间有煞气,不久将有血光之灾。”
沈霄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这种事情常人总是难信,她也没把握能说服他。
薛还臻在烛火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双温和的琥珀色的眼睛,或许是她长得过于欺骗性,他半点儿不觉得她是在说谎。
心下莫名微微一动,他把手腕收了回去,随即莞尔一笑,这笑容忽让满屋生辉,暗香浮动。
他捧着脸颇为玩味地看着她。
“是吗?沈大夫还会看面相呢?那沈大夫,我要如何做才能化解我这劫难呢?”
薛还臻的声音略微有些低哑,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撩拨,一双凤眸也染上了三分媚色。
“可在每天晚上子时前后诵读《妙法莲华经》,或许会有用。”沈霄回得干脆利落,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意。
这大夫倒很爱戏耍人。
薛还臻一时失声,眸子里闪烁着迷惑,他把袖腕处的扣子系好,收敛了笑意。
沈霄却仍然一副不识风月的样子,站起身来,补充道。
“不过最好的方法还是进寺庙,每日吃斋念佛做早课,忘却前尘旧事,才能解你的劫。”
她劝说完便离开了,留薛还臻于室内端坐着,长睫低垂,刚刚心底的一点儿忸怩已经被风吹散。
望着烛火微弱的光,他的双眸重新变成无波的幽深古井,这样突如其来的插曲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若真有必要,这个大夫他也会选择动手除去。
这样的情况沈霄大概碰到过十几次,最后真的去佛堂里的人寥寥无几,自己这次应该已经劝说得够真诚了吧?
她轻巧地一步两步跳着到了谷连年的面前,从包袱里拿出银针。谷连年见她神色如常,倒是没再问宋郎君到底有什么隐疾。
和岑倾一起驾车回了镇上,已是接近子时,烟镇没有宵禁,晚上也非常繁华,勾栏处灯火通明,比白天还热闹。
等到在羊巷忙完,天光都快出来了,沈霄打了个哈欠,岑倾接过她的包袱,两人之间已不需要言语,沈霄点点头,由着岑倾使轻功带她回了客栈。
沈霄按照惯例又沉睡了一天一夜。岑倾即使是吃饭,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她出生时不哭不闹地睡了三天三夜,然后才哇哇大哭,差点吓坏了母父。
后来她给自己把脉才发现这具躯体不过是心脏处缺了一块,积蓄了一阵子的疲惫就只能靠睡觉来缓解。
悠悠转醒的时候,她已经在去柳镇的马车内。
她刚醒,已是神采奕奕,全然不似饿了一天有气无力的样子,习惯使然地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干饼,撕成块儿放进嘴里。
掀起帘子看着外面,不是往常那样能看到山山水水的秀丽景色,她发现自己还在烟镇城内,原来是城门口设了关卡,那捕快每辆马车都要搜,岑倾问了下缘由,然后回来告诉沈霄。
“有位姓宋的郎君失踪了,是谷总商买来的小侍。谷总商贴了画像一直在找他。”
怎么会自己一说就应了,以往碰到的面带煞气之人应劫倒也没有这么快的。
沈霄不由得皱起眉头。
“三娘见过那位宋郎君?”岑倾试探着开口。
“见过。”沈霄很认真地跟岑倾说道,“我提醒了他要小心血光之灾,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他失踪了,不知道是逃了还是死了。”
一辆马车急急驶过,扬起一阵尘土,因为带着谷家的标记,又是最华丽最大的那辆谷总商专用的马车,捕快们没去拦,直接放了马车通行。
沈霄被这灰扬得眼睛倏地一疼,岑倾急忙去吹。
好一会儿她才正常,只是眼睛仍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忽然她感觉到脸染上几分水意,是岑倾倒了些水在帕子上,一点一点地帮她擦去脸上的灰。
他神情认真,擦得仔细温柔,像在擦一件稀世珍宝。
沈霄也习惯了他的照顾,对着他淡淡的笑笑,岑倾只愣住了一瞬,又接着擦,那捕快过来咳嗽了一声,岑倾也不预发作,只是扶着沈霄下车,让那捕快掀了帘子,往马车内四处张望了一会儿。
沈霄没来由地感觉后背凉嗖嗖的,好像有谁在盯着自己,她四处扫了一眼,却没找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