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时故剑》一撇一捺心中事

1、第一章

　　长安城是中国的首都，在长安城的最中心是皇帝的皇宫。皇宫金碧辉煌，房屋万间，被高墙包围。城墙最顶部有高低错落的用于射击弓箭的小墙，墙上有一小孔，如果有战争爆发，士兵们可以躲在墙后射箭。卫士们密集到什么程度呢？几乎每两个女墙中间就有一名士兵站岗，此外还有不少的士兵在城墙上走来走去，四处巡逻。日复一日年复，这些士兵却从来没有丝毫的懈怠。宫门南北各开一处，巍峨高大，拥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威严。宫城的南门被称作玄武门，进入玄武门就是当时普天之下人尽皆知的未央宫。这是中国皇帝生活起居的宫殿。这里不光是汉王朝最为华丽威严的地方，更是当时世界上最豪华壮丽的宫殿。有权利在这座宫殿居住的，是当时中国的皇帝，汉武帝刘彻。

　　汉武帝太始四年，隆冬，武帝做了一个梦。梦中只见自己来到了一条大河边上，河里泥沙浑浊，水面竟是衣衫褴褛的百姓的尸体，男女老少，脸带菜色，面露狰狞，一具接着一具，从上游冲下来，奔大海而去。武帝好奇，心想是什么缘故从上游漂来这么多尸体，难不成是上游爆发洪水了？于是离河边更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仔细些，此时河水突然变成了通红的血色，武帝大惊，瘫坐在河岸边，随后河面浮出更多的尸体，像是冬天的冰凌，满满当当，缓缓而下，水泄不通，血水几乎要涌上岸边。武帝慌乱中两脚踹地，双手抓着岸边的野草，就这样把身子往后挣扎的挪了又挪。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护驾！护驾!”。但是并没有平日里那些卫兵涌上前来，武帝着急的回头望去，只见身后迷雾一片，不见半个人影。随后赶忙又转过头来，只见大河不见了，对岸的旷野也不见了，赶忙起身，兜兜转转，发觉四周已经全部被迷雾笼罩。

　　“这，这怎么回事？寡人在哪？寡人在哪？”武帝喊道。

　　武帝声音刚落，只听得一个女孩的童音，悠悠然从不知道什么方向飘来，这声音虽然稚嫩，但是余生回荡，不像是活人的声音，“寡人？你今时今地为何称呼自己为寡人了？汉承秦制度，平日里你不是学秦始皇自称朕吗？莫非你知罪了？”

　　武帝惨道：“你是谁？你在哪？寡人何罪之有？寡人何罪之有？”

　　那女童道：“哼，刘彻老儿，看来你依旧不知悔改，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罪！”接着，天空下起瓢泼大雨，武帝抻手接雨，定睛一看，竟然是斑红血迹，接着狂风大作，雷声四起，冲入鼻息的是血腥，真可谓是血雨腥风！武帝更是恐惧了，想要大喊，却喉咙发紧，竟然没能发出声来。

　　“你比秦始皇帝最虐更加深重，却在这鬼门关前自称是寡德之人，别装模做样了，现在自辱已经为时已晚。知道河里滔滔不绝得是什么吗？是你的士兵，是你的百姓。当年汉高祖刘邦与项羽争夺天下也未曾有如此多的人遭殃，而在你的治下竟然死了一半百姓!天下不会饶恕你，此番将你投入阴曹地府，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纳命来吧！”女童声音尖锐，雷声不停，狂风呼啸，武帝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武帝心想自己虽有好大喜功之过，集天下权力之私，但直捣漠北，让匈奴不再作乱，这难道不是功绩吗？还没来得及解释，河里的尸体化作一个个木偶，飞似的扑来。只见木偶獐牙咧嘴，慢慢啃食着自己的肉身，痛苦的感觉剧烈之极，难以名状。用尽最后的力气，啊的惨叫起来。

　　“陛下，陛下，陛下醒醒啊，陛下怎么了？”一个温柔女子的声音传来，如果常人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绝世美女。可事实是，试图叫醒武帝的是个近臣。眉清目秀，鼻梁隆正，嘴唇红嫩，脸庞妩媚又掺杂着男子英俊之气，披肩乌发。似男似女，难辨雌雄。

　　“江太师，是你吗江太师？”江太师和一众宫女刚刚还听见武帝大喊现在却微弱之极，江充长舒一口气，想必皇上是醒过来了。于是倾身上前，在武帝耳边温柔说道：“是我，陛下，是江充呀。”随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帕，轻轻的拭去武帝脸颊上的汗珠，还没擦两下，武帝迅速抓住江充的手，力气越来越大。江充仿佛知道武帝担心什么，所以说道：“陛下不必担心，我哪里也不去。”听完此话，武帝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慢慢的松开了手。随后又艰难的抬起手来，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吧。”江充回头向宫女们命令道。众宫女齐声说“是”，依次退入了未央宫侧殿。

　　“江太师。”此时武帝显然是恢复了清醒，不再是虚弱无力的样子。“臣在。”江充应道。

　　“刚才朕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陛下，是什么样的梦？”

　　“朕梦到自己走到了鬼门关的一个河边，河边满是人形木偶，满口獠牙，天降血雨，狂风忽起，木偶们飞将过来，要一口一口的把朕吃掉呢。守门的一个不知是神是鬼的声音，还说朕这一死，要朕永世不得超生呢。真的是恐怖至极，恐怖之极。”

　　汉武帝贵为天子，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大内之中，都无时不刻的保持威严。想到几十年前匈奴嚣张跋扈，想想看那个时候哪怕匈奴单于忽然杀至长安，将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见得武帝会害怕。虽说现在的武帝年岁已高，可是年长者应该看穿生死才是。武帝必然也是可以看清生死的极聪慧之人，祖宗言行教化也是了然于胸，比如文帝遗诏有云：\"天下万物降临生长，无不是终将走向死亡的。死亡时万物的规律，宇宙的常理\"等等。可这会儿的一个梦境，为何将自己吓到如此境地呢？这样注重自己威严的武帝，哪怕是宫中的侍女也不想她们看到自己的狼狈景象。可就是武帝这样看重的事情，唯独不怕江充看到。

　　“想我当年纵横沙场，斩敌无数，负伤多次，有一次还差点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朕都没有感受到什么是怕。进来夜里梦多，总是睡不好。今天竟然被一场噩梦吓到这副田地，真实惭愧啊。朕是怎么了？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殷商姬周，王者每遇不决之事，必做占卜。春秋以后，礼崩乐坏，所以这才稍稍不理鬼祀。孔子试图恢复礼制，却言所谓‘怪力乱神’之论，这促进了天地阴盛阳衰。商周历经千年才至春秋，而春秋之后有哪朝那代可以有商周两朝的寿命呢？可见天地间神是有的，鬼是有的。当今之世，百姓祭祀鬼神，达官贵人祭祀鬼神，陛下也在祭祀鬼神。可是终究要怎样祭祀，怎样的仪式才是正确的，却没有人知道了。这才导致天地不满，所以周以后的历朝历代都不会有超过五百年的国祚了。”说着，江充见武帝挺起了身子，是要坐起来。江充去扶，拿了靠枕垫在武帝背后。武帝坐定，江充见武帝嘴唇干白，端了茶给武帝喝了一杯，武帝感到舒适多了，说道:\"是呀，如果从春秋算起，秦不过三百年。如果从暴秦统一中原算起，不过几个春去秋来而已。\"

　　“女娲造人后，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衣不蔽体，不务农桑。依然可以祖祖辈辈香火不绝。到了商周，天子不关心百姓，百姓也可以有序的生活。可是到了春秋，礼崩乐坏，秩序崩溃。民不智者就会死亡，所以百姓开始变得越发聪慧。此正如老子所言，民多智所以天下乱。老子还有云：大道至简，万物归于虚空，无为天地之始,有为万物之母。可见无为阳有为阴。天下万物皆是无中生有。民多智更是有中生有。而有越多，则阴愈盛。阴愈盛则混沌生。所以我们既不能正确的祭祀鬼神，天地混沌又让鬼神又越发的难以抚安。陛下出生入死，百战百胜，不知怯为何感。然今非昔比，陛下纳匈奴为臣，招抚南夷。陛下现在所要治理的不再是百姓，打击的不再是蛮夷，而是要直接面向天地鬼神为天下谋福。此番事业，三皇五帝以来只有陛下一人而已，如此陛下焉能不怕呢？”

　　“正是正是。听你这么一讲，朕也就不觉着羞愧了。”武帝心情好了许多，江充将火炉拿来过来离床边近些。又给武帝上身添置了衣物御寒。

　　“太师不必费心，朕这未央宫里现在就够暖和了。”

　　“是。臣服饰陛下睡后一个时辰，刚要出宫，就见陛下梦中嚷起来。陛下今晚确实吓了臣一跳，实在是放心不下。”

　　武帝听江充如此说，心里也越发温暖，“那你就晚走一会儿，陪朕说说话。”

　　“是。”

　　烛光摇曳，江充的脸盘也显得朦胧，就像是山中晴天雨天所呈现出来的风景各不一样，这位武帝的宠臣此时也变得别有一番风景，甚是好看，甚是新鲜，比白天更多了几分姿色，武帝不知不觉看的出了神。江充此刻也无话，隔一会就看向武帝，看了两眼之后，发觉武帝正在遨游于温柔之地，也不好意思再抬头看向武帝了。武帝慢慢的抻手过来，温柔的把江充的手攥在掌中，江充只感到龙势逼近，心中爱意无限，像是被彻底驯服的马儿，一动也不敢动，不知不觉已是一幅闭月羞花姿态，只盼着天罗地网将自己束缚的结结实实。武帝再无睡意，按耐不住，一把将江充搂入怀中，江充浑身酥软，任由身子去往何地，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支配身体。就在此刻哐啷一声，一把飞镖从斜下方破窗而入，直奔武帝面首而去，江充瞬间醉中清醒，顺势将武帝拖向己侧，这一拖甚是温柔，不拖泥带水，轻松的躲过了这颗飞镖。飞镖自下而上，咚的一声闷响，插入未央宫立柱上方。武帝反应过来，马上从床上站起了身，江充刚才为化险为夷，现在手是搂在武帝脖颈上的，武帝力大无穷，江充被顺势揪了起来。武帝正是此意，一手稳住江充背部，一手从江充膝下穿过，于是就将江充牢牢抱在怀中，接着从床上腾空而已，跳到远离窗户靠近刚才被飞镖击中的立柱处。
　　这轻轻一跃竟跳出了七八丈远。卫兵迅速集结到未央宫正殿大门前，卫兵的长官破门而入，示意其他的卫兵在此等候。卫兵长官边跑边疾呼，“陛下安好？陛下安好？”

　　武帝弯腰，轻轻的将江充的脚着地，江充站定，两个碎步躲开了武帝，端端正正侍立在武帝左侧偏后。就在这时，卫兵长官奔入了内殿，只听见脚步越发临近，武帝说道：“不必近前来了，朕没死。”江充笑着看向武帝，被武帝逗乐了。卫兵长官听见武帝只是，跪倒在地曰“是”，这是这个长官第一遇见这样的阵仗，匍匐在地不免连连哆嗦。

　　\"今晚玄武门门侯是谁？\"武帝没有语气的问。

　　“是达一门侯。”那士兵长官答道。

　　“传他过来。”武帝说。

　　士兵长官领命。等士兵长官出正殿门的时候，门口已经集结了近千名士兵，速度不可谓不快。此时门侯达一也正在门口等候，他来的时候听门口的士兵说他们的长官已经入内，于是未敢擅自入内，在门口等待。这样，达一就很快来到了武帝跟前。跪了三跪。武帝说，“起来回话。”门侯道了声是，于是站起了身。

　　还未等武帝开口问话，门口的太监传话了，“太子琅琊安王请求觐见。”江充门头一紧，他是太子太师，前些日子太子刘据手下有一人街头犯事儿，他凭借太师权力，不顾太子求情，抓捕了太子手下送交武帝处置。虽为师徒，但让二人有间隙的事情不止一件。所以江充听太子来了，心里未免不爽。武帝自然是知道他们两个关系，见江充望向自己，武帝点头示意，江充就明白了，武帝会维护自己，他这也就放下心来。于是替武帝传话道，“宣太子刘据觐见。”正殿门口的太监也说同样的话，“宣太子刘据觐见。”因为这太监是未央宫的太监，此时此刻又是替武帝传话，所以伫立在门口未致礼。等这太监说完，太子刘据才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致礼起身，武帝点头，意思是同意自己说话，于是开口说道：“适才有人报道未央宫有匪，士兵正前往未央宫护驾，儿臣不放心，穿衣起身速速赶来过来。”

　　武帝点头，“嗯，很好。”

　　此时武帝也没有接着问侯门达一话，而是要江充拿近了蜡烛，想要观察一下刺客凶器。等灯光亮起，武帝看的清清楚楚，不禁失声惊道“怎么回事！？凶器竟然穿过一个木偶而后钉到柱上？？”江充也正观察的仔细，皇上刚才梦中醒来，替代过被木偶攻击，而此时这立柱纸上的飞镖恰恰洞穿一个木偶，事件竟然有如此蹊跷之事？心中疑问颇多，看向武帝，武帝虽然刚才不慎失声，那恐怕是梦中景象确实是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但武帝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声色。现在太子在，门侯也在，皇上并没有把这事儿细细说给太子听。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门侯在场，皇上也有心小心提防，可见皇帝老儿这个位置不是人人都能座的。

　　玄武门一共有三个门侯，达一就是其中之一。达一是一名老将了，在皇上面前早就是熟人了。武帝问：“看到了些什么没有啊？”

　　达一道：“看到了，一名蒙面刺客是从城西越上城墙的，那时候小人正在那处巡逻，被小人看的是清清楚楚。”

　　“为什么没有拦下他？”江充问？

　　“小人率部下第一时间就赶上去了，可是这刺客轻功极好，竟能从城墙一跃而下，小人追到桂宫是，因为有岔路口，未辨明刺客奔向何处而去。于是我命部下分头搜索，等小人从未央宫北绕道殿南后，发现分头行动的部下正聚在正殿大门门口。手下向小人汇报，刺客在正殿门口投掷暗器，投毕后又轻功跃到未央宫房顶离去消失不见了。”达一说完，太子生气责备道：“废物废物，大内是国家重地，你们又都是我大汉一顶一的高手，怎能如此不中用。”

　　“太子怎么就知道是达一太不中用了呢？中原武林深不可测，江湖侠客数不胜数。秦时有陈胜吴广二人武功超绝，投奔此二王帐下者不计其数，有此二人就能号天下覆秦，当今之世，我大汉未必就没有绝世武功之人。想必今天遇到的刺客就是这绝世武功之人呢。”江充知道今天不宜和太子过多交流，但是达一虽然是一个小小门侯，但是能够监控大内出入人等，私下与之交好。加上前不久与太子的争执，心里存有芥蒂，于是反对之语随口而出。

　　太子深知江充是武帝宠臣，不能弗了皇上面子，亦告诫自己今日不能与江充多言。但是江充此番话，让太子十分生气。汉自高皇帝始就是以孝治天下，今日我责备达一是尽孝道，是我们的家事，哪里能容你一外臣出言不逊指手画脚？想到这时，越发生气，怒道：“太师真的是人缘广进呢！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之事可谓是玩的手到擒来吧？想必你私下受达一贿赂，此刻被你碰上了，太师替他说情！”

　　“你，你，信口胡说！”太子这番话确实戳中了江充，虽然不全是，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差点就不知道该如何反对太子的参劾，可太子话说到这个份上，又必须对太子刚才的话做出反对：“是，我是与达一交好，可是与达一的来往完全都是出于公事。皇上的安危就是大汉的安危，近日来皇上又多与我商讨国事，出入大内频繁，难道我就不能额外关心一下其他的事情吗？”

　　太子一听江充此话，感到江充势力大减，本想趁胜追击，让他哑口无言，此时武帝说道：“江充所言不错。而且今日江充的确护驾有功，你们不要再吵了。有太子和太师在，我无忧矣。”见武帝这么说，太子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暗暗发狠，今后眼里恐怕再也容不下太师，恨不得当即将这非男非女之辈大卸八块。

　　达一内心却恰恰相反。这太师刚刚来到朝廷任职，还想着女人也能做官了，谁知是个雌雄难辨的异人。江充第一次和达一攀谈时，本被达一看不起，认为他只不过是个不入流之人。后来越发觉着江充要比朝中的其他大臣能耐许多，而且就今日的事情来说，算得上第一义气之人了。达一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