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承明》随春山

2、缠绵病榻

　　一连几日，许承阳都告假称病，在家里躺着休息，何晚陪在他身边。

　　“晚晚。”他不敢真的装病，夜里身着寝衣在风雪中立了一个时辰，果然不久就开始发热，第二天折子一呈，大夫一请，在家中养病。“辛苦你了。”

　　“没什么的，你要快好起来。”何晚一夜未眠，一双眼睛早已熬得通红。案上花盆里种着一株矮矮的红梅，虽然开花了，但这红得鲜艳的颜色让何晚眼睛里的血丝儿在许承阳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几日后。

　　尚书孙大人亲自来看望许承阳了，这让许承阳和何晚受宠若惊，更惊出了一身冷汗，刑部尚书孙兴是许承阳的直系上司，更是赵王的得力干将，内阁次辅，他此番前来，并不仅仅只是看望病情的。

　　许承阳虽是有意让自己染了风寒，但吃了几天药仍不见好，“病去如抽丝”，整日昏昏沉沉的，孙兴到了他的床头他才清醒了一会儿，他立刻准备起身，“请大人恕罪，下官真怕过了病气给大人。”孙兴赶紧让他躺着，好生嘱咐了几句，了解了情况便起身离开，许承阳这人做事周到，这关键时刻，他不能为赵王效力，实在是太可惜了。

　　等孙兴走后，何晚端着药走了进来。

　　“晚晚，脱身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哑着嗓子，强撑力气说，他心有愧疚。

　　何晚道：“毋论脱身的事，你这个样子，我只愿你赶快好起来，能不能走已经不重要了。”

　　这两日雪依旧没有停，大有下它个十天半个月的趋势。京城的雪虽然和家乡的雪没有什么区别，但何晚却觉得这雪格外让人心生寒意。

　　“还在下雪吗？”

　　“是。”她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

　　“大人！”林涛匆忙来传话，赵王派了一名太医来了。

　　林涛是许承阳的亲信。

　　这赵王，真是对他恩宠尤甚啊，许承阳虽是近几年才入朝为官的，但他有能力，会做人，平日里只会默默做事，赵王对这样的人才还是要多加拉拢的。

　　“快请！”

　　太医带了风雪进屋，何晚道：“辛苦您跑这一趟了。”太医顾不得掸开自己身上的雪花便上前去看病，边走边客气，“夫人言重了。”何晚站在一旁，等着太医询问。

　　太医诊了一刻钟，何晚忍不住便自己开口问：“太医，我夫君这风寒严重吗？”

　　太医宽慰道：“许夫人您不必担心，近日天寒，我开几副药，好好调理着便可。”太医又写了一个方子，对何晚说：“夫人莫急，大人的发热症状已经有所缓解，按这方子吃两回，热便可退。”

　　“多谢太医。”何晚接过方子，“我送您。”

　　“不敢。”

　　等太医走后，许承阳道：“晚晚，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这病是我自己不想好，若不是真病，怎么能让他们相信我无二心呢？”

　　“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总是催你考功名，本想着你考了功名我们的生活就可以好一些，没想到却是这样。”

　　许承阳强撑着身体说：“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考的，官场本就不轻松，是我太理想化了。”

　　春枝进屋，告知何晚药已经抓好，何晚站起身来，“我亲自去熬。”

　　“不要。”许承阳拉住了何晚的胳膊，“你陪着我。”何晚转身一笑，“这话我已经听你说了很多年。”

　　赵王府。

　　赵王今年也只有二十六岁，他的母亲是皇帝最宠爱的张贵妃，子凭母贵，赵王虽然早早就封了王，有了封地，但因为皇帝和贵妃不舍，赵王一直在宫中居住，不用就藩，前两年架不住朝臣一再聒噪，赵王才勉强出宫，在京城开府居住。

　　赵王名唤叶照南，他出生那年皇帝正在收复南方失地，便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一个月后，皇帝顺利统一全国。他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是这个孩子的诞生他才有了转机，从泥潭中顺利脱身，南方的叛乱平定，此后便是太平盛世了。

　　皇帝在赵王幼时便认真栽培他，换了了多个师父最终定下孙兴，孙兴是状元出身，才学不必说，能力也深得皇帝认可，又在刑部任职，从未出过冤假错案；赵王也聪明刻苦，学业做事屡屡获得皇帝称赞，朝中都知道皇帝最喜欢二皇子，只是不知为何，并不立他为太子。

　　此时赵王正倚在铺了厚厚动物皮毯的榻上，身上盖了一条白狐毯子，金尊玉贵的身份。屋中炭火烧得正旺，孙兴进来之时，仿佛一瞬之间来到了春天，室内温暖如春，内侍留孙兴在一堂烤火，自己则疾步走进后堂，向赵王通报。

　　不一会，孙兴由内侍引着进了后堂，隔着珠帘和熏香见到了赵王。

　　“恩师快坐，本王今日有些不适，只得隔着这珠帘了。”

　　孙兴不怕，他这几日都是在见病人。孙兴准备行礼，内侍却阻止他，孙兴道：“王爷可请了太医来看?”

　　内侍代赵王答道：“今早陛下便派了刘太医来，大人放心。”

　　赵王道：“天冷，这京城病的人真不少。”

　　孙兴立刻会意赵王在问什么，他道：“依老臣和太医看，许承阳确实是病了。”

　　“那便好生养着吧。”赵王对身旁内侍说：“库里有人参，挑几个给侍郎大人送过去。”

　　孙兴道：“老臣代那后生谢王爷。”待那内侍走后，孙兴这才说：“今日朝会，陛下换下了主帅封为志，派了张载去接替。”

　　这封为志是一直支持赵王的大将，而张载则是陈王的妻兄。

　　赵王波澜不惊，封为志的能力他是知道的，打了几场防御战意在疲弱对方，朝中几个大臣估计是急了，纷纷上书给皇帝施压，待那张载打了败仗，便知孰是孰非了。

　　许承阳只吃了一次退热药，如今他进退维谷，若就此好了，岂不是白白病了一次？可赵王并没有放弃他的意思，刚才还遣人送来人参，许承阳决定再病几日，顺理成章牵出来自己旧疾复发，以休养为名提出辞官。

　　何晚内心非常纠结，她既不愿意许承阳一直这样被病痛所扰，又不愿卷在这京城是非之中。

　　“你不用自责。”许承阳看出她内心所想，为了自由，许承阳甘愿如此。

　　“我宁愿病的是我。”

　　“好，来世你为男子，再遇上这样的情况，便换你来病。这一世我可不愿你来承受。”

　　何晚轻轻拍了他的手，“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孙兴过几日肯定要探知情况，到时你便告诉他我旧疾复发，咳疾难愈。”他这旧疾真的要复发了，冬日本就寒冷，极易牵出来。

　　“现在就放出声去，府中孙相的眼线闲了几日了。”

　　许承阳的官职是刑部右侍郎，按规定可以住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至于府中的家丁和奴仆有的是赏赐，有的是自己买的，这无论赏赐还是自行购买，只要有人想插几双眼睛在他府上，怎么都是可以做好的。旁人插眼线容易，这要找出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府中鱼龙混杂，但也有贴心之人，像何晚身边的春枝，许承阳身边的林涛，跟了他们多年，是许承阳考中功名那年何晚进京途中买的，也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索性也不是所有人都贴身伺候，保证自己身边人忠心就行。达官贵人若没有贴心奴仆，无异于在寒冰上行走，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会坠入深渊，其实，部分高级官员也是掌权者、争权者的奴仆。

　　“大人、夫人。”春枝在门外。

　　何晚让她进来，只见春枝一身雪，手中拿着用油纸包裹着的什么东西，她问：“这是什么药。”

　　春枝道：“这是大人让奴婢给您买的枣泥糕。”

　　何晚有些不悦，许承阳看她的样子，开玩笑道：“你是怕他们拿住把柄，我病了居然有心情吃这些，不相信我是真病，从而不好脱身吗？”

　　何晚道：“你要气死我！”他明明知道她没有那个意思，病了还在拿她寻开心。春枝连忙说：“夫人这几日休息不好，也吃不好，大人这才让我去买糕点的。”

　　“我知道。”何晚握住许承阳的手，“我只是不想你病着还要操这么多的心，你相信我，我可以应付的过来的。”

　　许承阳自然信她，晚晚坚毅果敢，许承阳也一直依靠她，两个人一直携手并肩向前走。

　　“我的病我心里有数，你放心，等度过危机，我们好好生活，远离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你吃点东西，然后睡一会儿，你需要休息。”

　　“我不累。”许承阳却不依不饶，“求你了，平日里都是我听你的，这次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许承阳病着，声音夹杂着鼻音，何晚听了顿时心软下来，“好。”

　　何晚吃了些枣泥糕，之前生活困苦，唯有这枣泥糕较其他点心便宜一些，才能偶尔吃上几回，如今到了京城，二人忆苦思甜，仍然爱吃。

　　“夫人，床铺好了，休息一会儿吧。雪渐渐小了，很快就会停了。”

　　何晚看了看窗外，这雪再不停，可就成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