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簪行》术瑾02

3、第 3 章

　　再次醒来，我已一觉睡到了晌午，怪这酒喝太多了，元昭把我扶了起来，给我煮了杯醒酒的茶，他按了按我的太阳穴，问道“舒服点了吗”
　　我点头回应。

　　“今天天气很好，我带你去山里逛逛吧”
　　“可以啊”

　　我很自然的倚在他的怀里，他看我头发凌乱，兴起说道“我来为你梳头发吧”

　　梳妆台前，我透过镜子，看着他那张为我认真理发的模样，眉目舒展开来，看起来不是那么凶了。
　　“答应我不要再皱眉了好吗”
　　他又皱起眉来“有吗”
　　“当然了，你现在还在皱眉呢”
　　他看了看镜子，淡淡笑道“我答应你”

　　他理了好久，我的头发才勉强梳好，最后，他又笨拙的插上那枚琥珀青簪。

　　小萝喊道吃饭了，我拉着元昭出来，小萝说道“家里的鸡蛋吃完了，小姐你今天将就一下好吗”

　　我当然没问题，但我从没遇见过粮食不够的问题，元昭开口道“我下午去采办，你们不用担心粮食不够”

　　我没再多想，饭后，元昭骑马带我去山里玩，他对山里真的很熟，哪里有野果，哪里有野菜，哪里有野兔出现，他都知道。

　　对他突然很好奇，又想到他好像从没告知我他的身世…

　　一连在山里住了有半个月，城里早已布满了我们的寻人启事，两个月时间未到，他们唐家还不敢将林府怎样，但随着日子的越来越近，我越发的不安。令我不安的还有元昭，他似有事情瞒着我。

　　他每天起的很早离开，晌午回来，有的时候脸上总是布满血迹，头发凌乱着，而且他从不让我靠近他的房间。

　　吃午饭之际，我没有理睬他，他不住的夹菜给我的碗里，但我还是没抬眼看他，吃过饭后我就回屋里了，看得出来他有些失落，但我也很郁闷，我多想他能主动告诉我一切，可是我等了好久他也没进来，我实在忍不住，便起身去找他，他屋门紧闭着，我实在好奇，就透过窗外看他，只看到他光着膀子，膀子上都是血迹！他正艰难的为自己上药，可手疼到发抖总是洒偏，我没忍住，推开房门进去了，他下意识的把伤口盖住，有些无措“你怎么来了？”

　　我不说话，示意他坐下，将药物拿过，给他上了药，他疼到汗珠从脸上大颗大颗的滚落，本就白皙的皮肤这下显得更加苍白，我还是没说话，上好药，正准备离开，他突然拉住了我，无奈笑笑“有什么要问的你就问吧”

　　我回过头，看了看他，他将我拉了过来“我知道，你在等着我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早些解释”
　　元昭扶着我的双肩，望着我眼睛认真说道“我怕你担心”

　　“我无父无母，从小便在江湖上闯荡，跟着高人学了一身功夫，还得了把宝剑，自此就靠这身功夫混了口饭吃，我这把剑下死过无数的人，但都是些无恶不作的奸商、官宦！”

　　“我早上出中午归吗那是因为我收了别人的钱，收的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的钱，他们长期受到歹人欺压却没能力自救，所以他们求助我，五文钱一条贼命！有的时候负了伤我也自认倒霉”

　　他平静的说着，眸子里却满是怒气，眉目皱了起来。

　　我抚了抚他皱起的眉目。
　　原来，他眉目间的细纹承载的是百姓。

　　“那你每天的蜜枣和肉食都是你去杀人换来的”
　　“对”

　　我握着他的手说道“你以后能不能不做这事了，我们一起挣钱，不再用背负人命的方式来挣钱好吗”

　　“好”
　　他答应的很干脆，我却有一丝不安。

　　后来几天他真的没有再出去过，我和他去集市上买了几只鸡，我想着鸡能下蛋，蛋能孵鸡，这样我们又能吃蛋补充营养又能吃鸡补充体力。

　　清晨，他会和我一起去河边洗衣服，不过天还有些冷，他从不让我碰冷水。

　　之后他便会带我去玩弹弓射箭，他夸赞我的技艺好，连他都自愧不如。

　　到了晌午，小萝就会满林子里找我们回家吃饭，我每每都要藏起来让她找一会，可总会被很快找到，因为元昭太高，即使蹲下来也比我高半截身子，藏哪都不行！让他离我远点他又不肯！

　　每当到了落日，他就会练一会剑，落日余晖洒落在他的剑刃上，洒落在他英气的侧脸。我携一杯清茶坐在石桌上等候，这样的画面我怎样都看不够，他也手把手教了我防身的剑法，我学了好久也不熟练。

　　有他作陪，即使日复一日的重复那些琐事，我也不会觉得苦闷。
　　落日余晖下，我们常坐在溪边，感受太阳留给世界的最后一丝温存，常常这山野中，我问他最喜欢什么，
　　他说
　　“朝露的朦胧，落日的余晖，星夜的远旷，
　　喜欢江湖的一切，喜欢无拘无束，喜欢自由自在”

　　我知他喜欢这些，但我更想问的是他喜欢做的事是什么。
　　他说“奉此一生，其愿有二：
　　一为，若有朝一日，有幸黄沙金甲，我定不负塞外寒星，不负烽火狼烟！”

　　他话落，我心里却有了轻松的感觉，自那日他干脆的答应我不在打杀那次，我就生了不安的感觉，我一直在等他坦白。
　　我听小萝提起过，城里正在招兵，他定是早已起了念头。

　　“什么时候”
　　他知道我问得是什么。
　　“现在”
　　我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是现在，时间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不敢相信的往后退了退“很快，我想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无法看着你上了别人的婚轿，但我一无是处，我想去沙场驰骋，来日，我定会有一番作为，到时候我会某一个官位，这样我就可以去你父亲那提亲！”

　　“又是为了我是吗？”
　　他将头伏在我的肩上，摸着我的头发“不单是为了你，也为了我的心愿！”

　　我知道我拦不住他。

　　后来，他就走了。
　　留给我一个图纸，图纸上是他画的弯弯曲曲的道路，是边塞到我们草房的路，突然想到他画草图时的神情，他很高兴，因为他做了他喜欢的事，
　　“朝然你看，是不是很近？
　　若你想我，就对着西边唤我的名字，若西边林叶被风吹动，那便是我在应你，”

　　他认真的说，我知他是在哄我，我自是不信。

　　离我和唐家的订婚日子还有一月有余的时间，元昭已走了六日。

　　我每天关注着边塞的战事，日夜为他祈祷着。
　　他留给我的图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照着他所绘的路一遍又一遍的描着。
　　我算着日子，他应该快回来了吧，于是我就一遍又一遍的对着那张图纸，想着他到了哪里呢。

　　终于在他走后第十日，他回来了。
　　我上前紧紧的搂住他，生怕他还会走，他开口道“不想我吗”

　　怎么会不想，从旭日升起的时候就想，直到余晖落下也在想，我日日夜夜提着剑在院子里练着他教我的剑法。
　　“我很想…”
　　“可我没有在边塞听到你唤我啊，我可是托西风寄去了我日夜的思念”

　　我不住的搂着他哽咽。
　　他看起来消瘦了很多，脸上尽是疲态，眸子却很亮。
　　他说他得到了将领的赏识，说会替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但我真的不关心这些，我只担心他这个人，
　　“受伤了吗”
　　他安慰道“真的没受伤”

　　他本白皙的皮肤现在却布满了沧桑感，只是十天而已…我拿过刀片，将他按在凳子上，看着这张布满沧桑的脸，我的心如被绞般的难受，蕴在眼眶的泪水止不住的流着，他不断替我拭去泪水，手上的茧子却磨的我脸疼。

　　我没忍住，便跑了出去。
　　他出来，摸了摸我的头，从怀中掏出了钱，“你看，今天带你去天丰楼听戏”

　　“好”
　　这样欢喜的日子，我不应该哭哭啼啼。

　　又来到了天丰楼，又是燕儿登台，这次弹的是凤求凰，“凤兮凤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曲外人听懂了曲中意，曲中意道出了曲外人…

　　从天丰楼出来后，我们又在街上转了转，转到东街阿婆那里，阿婆一眼认出了元昭，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我，小的时候母亲常带我来。
　　“小姑娘是你啊”
　　阿婆认出了我，我有些惊喜。
　　“阿婆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小的时候你们母女三人常来，你母亲很漂亮的，不过这几年都没见过你们
　　”
　　她又看了看元昭，欣喜笑道“原来这小伙子说的夫人夫人是你啊”

　　夫人…，我呆望他良久。

　　我们没在街上停留太多时间，便又回了山里，他或许能看出自他回来后，我情绪的低落，我知道他还要去战场，我也知道我和他今后的日子是聚少离多。

　　路上，他问“你是害怕我我再次出军吗”
　　“嗯”我点了点头。
　　“会吗”我问
　　“会”
　　“什么时候？”
　　“明早”
　　话落，我明明说服自己不能哭哭唧唧的，可听到他又要离开的消息，我情绪再难抑。

　　回到家后，我将自己关在了屋里，我无法目他离开。
　　我就这样倚坐在门槛边，天微亮，我听到了院里的动静，听到他驻足在我房间的门口，停驻良久，他没有敲门，从门缝处他塞了封信给我便离开了，马蹄声逐渐消失在林间。

　　我这才打开了门，无力的倚在门上，拿过他给我的信封，他的字如他人一般，秀气，坚韧。
　　“展字悦：
　　在你门前驻足片刻，但始终没有勇气打开你的房门，你是我唯一的羁绊，我怕看到你会舍不得离开。
　　我只给我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要有所作为。那时，我便回来，回来提亲。

　　奉此一生，其愿有二携你余生为幕，光阴作笔，写尽年华。
　　这便是我第二个心愿。”

　　字落，我将信封紧紧贴近我的胸口“那我便相信你，等你回来娶我…”

　　不知不觉，已开了春，天发了些暖和。
　　元昭真的做到了，有他的战事频频告捷，敌人听到他的存在，不敢轻易来犯我朝。他很受皇上中用，皇上夸赞他是难得的武将之才，并亲封了他为骠骑大将军。
　　在京城中赐了他一座府邸。

　　我守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他回来了，提前了几天回来。
　　远远我便看着他举着圣旨奔来，开心的像个孩童。

　　“我回来了”
　　又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血迹早已被他冲洗了，他知我害怕血腥。

　　“为何回来的这么早”
　　“远方有佳人，心中有羁绊”
　　风过林梢，我依偎在他怀里。

　　我为他洗了洗漱，还为他缝制了新的衣裳，虽是布衣但总比盔甲穿在身上好受的多。
　　父亲也得知了当年他请的江湖侠客如今却成了皇上眼前红人，所以在元昭去提亲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犹豫便同意了。

　　那一刻，元昭比任何人都开心，他带我来到他新的府邸，亲手添置了很多家具，在这里我们共同谋划着未来。

　　但我们还是喜欢生活在林中，那里是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有他喜欢的一切。

　　我们又依偎在那棵树下，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星空。
　　“余生为幕，光阴作笔，写尽年华”
　　要用一生去实现的愿望，他说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带我走进屋里，研了墨，在红纸上秀气的写下“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携汝余生为幕，光阴作笔，写尽年华。此证。”

　　红纸黑字，这一纸婚书，是他为我许的承诺。

　　我和他大喜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月的初九，还有九天。
　　结婚需要用的东西都是我们亲自来采办，东城西街人人都知道元昭是少年将军，无不对他赞许感谢。

　　我和他着便装上街，不需要再用繁琐的斗衣掩饰。
　　路过东街阿婆家的摊位，他停了停，为我买了份蜜枣，阿婆又认出我们来，他知道元昭是少年将军，也知道我们将要结婚的消息，她承诺，大婚之日一定要随很多的蜜枣，还说祝我们甜甜蜜蜜，我和元昭被逗的开怀大笑，也为我们终于熬出了头而笑。

　　刚平定了几日，边塞的战事又吃紧了些。

　　元昭被封作骠骑大将军而且近日要准备婚礼的事宜，皇上就命他不用急着去边塞，就命了平成王前去，却中了敌军的埋伏，平成王包括许多大将军都被困在了那里，皇上无奈，就命元昭前去。

　　走前，元昭对我说，去几日就回，让我在家里安心的为我们大喜之日准备。

　　我照做，这几日和小萝踏遍了京城各个裁缝铺都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样式，无奈我便自己动手来做，元昭几次派了身边的侍从传话给我，向我报平安。几次下来我终于安心下来。

　　眼看距离我们大喜之日还有两天，他的喜服我已做好，我的嫁衣也只剩最后一个步骤。我摘下头上的琥珀簪子给细线做了个收尾的动作，可一个不留神簪子却扎到了手，艳红的血珠外涌滴落在我红色喜袍上，幸好喜袍是红色的。

　　不过，元昭却还没有回来，我心里有些难安，便守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却不见故人的身影，终于，等来了传话的侍从，我高兴的向前迎去，“可有消息”
　　他不说话，也不像往日那样，脸上堆满笑容，这次神色很凝重，明显是哭过的模样，小萝只急道“你快说啊”

　　侍从忙向我辑了一礼，措不及防的扑通跪在地上，哭喊道“没了！将军没了！”

　　我腿脚发软跪在了地上，握在手里的喜服落了下去，头脑发嗡般，又问道“什么…没了？”
　　侍从忙将我扶起，哭道“将军没了，死在了边塞！”

　　只听重重落地声音，我已倒在了地上，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小萝不停唤着“小姐！小姐…”

　　等再次睁眼，我发现我在那片林中，落日余晖下，他在树下练剑，眼角的泪还未干，可眼前的一切又是那么真实。
　　我擦去泪水，原来那是我做的一个可怕的梦。
　　我在一旁驻足良久，他终于看到了我，他轻笑唤我过来，又手扶着我教我练剑。我说我早就会了，他不相信，敲了敲我的额头。
　　我猛然想起，在那个可怕的梦里，在我日夜等元昭的日子里学会的，那都是假的，做不得数的。
　　元昭擦了擦额角的汗，饶有兴趣的问，那你还梦到什么了，我把他拉在树下，对他说，“我梦到我会练剑了，还梦到你成了骠骑大将军，还梦到你终于要娶我了，还梦到一个毛头小子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认真的听，随即将我揽入怀里，淡淡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是我唯一的羁绊”
　　他话落，我却挣脱他，怔住了，梦中他也对我说过。
　　他对我笑了笑，指了指西边林子的树梢，“你看，西边的风吹起了树梢，那是我在想你”

　　我看向那阵风。
　　那阵西风吹过，元昭就这样当着我的面化作了一缕白烟，风带走了他，我怎样都抓不住，他就这样消失在我的面前，只留下来一把剑。

　　我跑遍了林子，却怎样都找不到他，我被惊醒……睁眼看到的是空空的房梁。
　　床边围满了人，小萝早已哭到不成样子，我呆望房梁，恍然一瞬，原来这才是梦。
　　我如失去了魂魄，怔怔问道“元昭回来了吗”
　　没人答我，父亲斜过头去一个劲的叹气。
　　“为什么”
　　还是没人答我，我闭了闭目，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可有留话？”
　　侍从答我“将军未曾留话，前一日只是一个人坐在坡上不停的饮酒，不断擦拭他的佩剑”

　　塞外秃落，比不上他爱的江湖，那时的他知自己的下一步是死亡……想到这，我便我再也抑不住眼泪。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只剩我一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将所有人遣走，只留了侍从。
　　“平成王被俘，百万大军被困，只要元将军做人质替换。元将军同意了，后来平成王和百万大军得以解救，元将军却被杀害！”
　　“尸体呢”我声音嘶哑，眼里无神平平的问。
　　“尸体……”他突然哽咽住。
　　“尸体被扔在塞外，他们不允许我们替他收尸，否则就率兵侵我国土，皇上不愿因小失大…便同意了”

　　“因小失大…”我喃喃道，不禁冷笑，笑的阴冷。

　　我下了床，颤颤巍巍扶着墙壁走到门口，走去皇宫，没有人阻止我，因为所有人都在为元昭所不值。

　　我已来到宫门口，让人传告，可皇帝不愿见我。我敲锣鼓，响彻京城，行人纷纷为我驻足，可皇帝还是不愿见我。

　　父亲命人将我带回林府，可看着院里一切，都闪过他的影子，都有他留下的余温。
　　小萝进来，见我一天不吃不喝，给我带来了蜜枣，说是父亲的意思，可我看着蜜枣却总想到元昭，心痛难抑，我将蜜枣甩过一边，怒吼着“我不要！我再也不想吃！我不想看到！”

　　世间没有他的第二日，近我和他的大喜之日又近了一步，我彻夜没睡，抱着他许给我的婚书和喜服呆望着院里那棵桂花树。
　　恍惚间我看到了树上躺着一个逍遥少年，于是，我忙走上前去，却踩空了台阶，重重摔倒在地，抬眼间，少年不见了……。
　　小萝进来为我填了火盆。
　　“虽开了春，天却出奇的落了雪”
　　“天气骤冷，小姐切莫冻坏了。”
　　是啊，天冷，他在边塞会更冷吧。
　　我木讷的起了身，出了林府。

　　大雪飘落，枝叶凋零，京城一片秃然，落雪白皑皑的压在枝丫上。

　　长街上，只剩我步步扣首。
　　我无力呐喊道“请皇上还元将军一个公道”
　　天丰楼，歌女唱罢，富甲商贾楼上驻足，都在叹我的可怜可悲。

　　阿婆劝我“姑娘，起来吧，天冷，你会受不了的”

　　可是，除了我，没人再能替他讨一个公道。
　　我不求上苍能把他还给我。
　　我只希望皇帝能派人将他的尸体接回，边塞没有他喜欢的朝日余晖和皎月，他该怎么度过…

　　大雪飘至第二日，我从城东扣至城西，又扣至城南城北，我的膝盖已跪到麻木。
　　好在，百姓的呼吁声也大了起来，皇帝只好让我进宫，但他却告诉我只能做到将他厚葬在边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王土之下竟容不下一具尸体，京城之大容不下一个孤魂。

　　皇帝将我扶起，他开口“孩子，往后的日子好好过下去，莫要去寻他，我会将他厚葬在边塞”

　　我冷笑，天子一言，谁会不从呢。
　　他被遗落在了边塞，我被困在了京城。

　　皇帝递给我他的剑器，道“是元将军的意思，给你留个念想吧”

　　我接过剑器，上面的划痕如今撰写的是他的一生。
　　我将头上的琥珀簪子递给皇上冷冷道“和他葬在一起，就让它来替我陪他吧”
　　“还有……”
　　我拿出他许给我的婚书和他的喜服，递给皇上“也和他葬在一起吧”
　　我没有说过多的话，皇上大概也明白了我的意思，默作不说话，随即也哽咽住，背过去开口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我未理睬，转身出了大殿，希望他下一世能够带着他的许诺和我重逢。

　　到了初九，我和他大婚那日。
　　我打算远离京城，这是个凉薄的地方，我不愿呆在这里。我将我的喜服包在了包袱里，拿着那把剑器，和林府道了别，父亲流涕不住挽留我，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但已破碎不堪的父子情我不愿再弥补。

　　我没有带上小萝，父亲对我们有愧，他会善待她的。
　　这样，我便放心了。

　　林中小院我也没在回去，为那里处处是他的影子。

　　我怀揣着他的侠义之心，拿着那柄剑游历了他所爱的江湖南北，也时常抬头看向西边林梢，风过林梢动，我想起他说的话，回应他“元昭，我想你了”
　　西风吹过，我笑了笑。

　　此后，
　　林府不再有林二姑娘。
　　遇朝露，遇落日，遇星夜，我来替他作酬。
　　余生为幕，光阴作笔，我来替他写尽年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