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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谪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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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失昼面无表情的背过身去,面具下的一张脸表情诡异。
他心里把那些圣贤书全都滚了一遍,心道:非礼勿视。
只见灌木丛里,两个白花花赤条条的人影纠缠在一起,在下的那个嘴里时而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
正是他方才听到的“求救”声。
月失昼要跑显然来不及了,他拉开灌木丛的时候,这两人警惕的目光就和他对上了。
“爷,又来了一个呢~”那娇媚的声音道,“看那身段儿,应当也是个美人……”
这居然还是两个男的!
“小美人,你要跑哪儿去啊~”上面那人披上衣袍,衣衫不整的站在月失昼面前,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打量着月失昼,好似看着一块砧板上的肉。
“不如一起吧~”那千娇百媚的声音就在月失昼身后响起,月失昼感觉到一双十分骨感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心里还在震惊的想:现在修真界居然已经断袖成风了?如此逆阴阳、违天和之事,这么大张旗鼓还三人行,要不要脸?!
“让奴家看看你面具下是如何一张美人面~”他将手伸到月失昼脸上,月失昼手里凝聚灵力,反手对着他肚子打过去,心里还在想他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怎么比宫里的宦官还要娘炮,当真是……
有辱斯文!
可怜月失昼到现在连骂人都蹦跶不出几句话,真的是除了考科举就没什么大用了。
他忍不住想,修真界这么乱,要不干脆回凡间当官去算了,他再多寒窗苦读几年,加上修为傍身,去修士巡察司任职,叔父既然不让他回去,那他就去其他小国,化神修士在凡间也还算稀罕。
要是小国战乱,大不了就投敌去戚尹国,如今他也大了,懂了些事,知道月家那样一个簪缨世族,就这么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狗皇帝肯定有功劳,他不仁他不义,投敌又何妨?左右最后真相是什么,他都是要让狗皇帝这皇位坐不下去的。
至于规定的修士不可以插手凡间事的律令,月失昼也不在乎,他想着完成九断遗愿再报了仇,他就是死又何妨。
但是这些小算盘的前提似乎是,他今天要活着离开这。
“站住!”月失昼感觉一阵炽热,居然是腿烧着了!
他只修了一个月灵根,如今却不知道那灵根应该怎么用,这时他才真真切切的怨恨起温舍来。
月失昼一边跑一边使劲踢腿,想要扑灭腿上的这火,但是却再次感受到何谓无可奈何。
他摔倒在地,看着身后近在咫尺的两个人,用力挥手扑灭了腿上的火,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被那男人拽住头发。
“跑?你觉得你跑得掉?!”
他被扯着头发站起来,往一边树上狠狠一丢。
月失昼眼前一黑,忍着痛靠书站起来,眼前还不是很看得清,恍恍惚惚见那男人窸窸窣窣解裤腰带,那娘炮一扭一扭的过来,揭下他的面具一边嘻嘻笑:“让奴家看看,是何等绝色……”
“yue~”那男人停了动作,“这哪里来的丑八怪!杀了他!杀了他!”
月失昼松了口气,此刻心里无比感谢九断给他弄的这个面具,但是还没结束。
那两人合起伙,把他揍了一顿,同为化神期,月失昼压根不知道他这个月灵根到底有什么用,只会用灵力化刃之类最简单的招,划伤那两人油皮就没别的用了。
月失昼蜷缩在一颗树下,浑身都是伤。
那人打人毫无章法,只凭自己心里出气痛快,月失昼躲避过了要害,此刻慢慢深呼吸着,试着缓过一口气。
『你怎么成这样了?』九断的声音传来,带着满满的震惊。
『技不如人,被打了。』月失昼淡淡道,他缓过一口气,扶着树爬起来,『得先找个没人的地方……』
『我知道,往那边走……』
在九断指引之下,月失昼很快找到一个山洞,这里的确够僻静无人,也不知道九断是怎么找到的。
月失昼把储物戒里所有伤药都拿出来,脱下衣袍开始给自己伤药。
『嘶——』九断倒抽一口冷气,月失昼身上各种青青紫紫肿起来的伤,全是方才那一下被打的。
『没你想的那么疼……』月失昼眼捷低垂,挨个闻过去,试图以自己浅薄的常识来分辨这些药的用途。
眼见着他要把内用的药往身上抹,九断忍无可忍,心里头那点子心疼散了些:『我来吧。』
于是月失昼被排挤了出去,在识海里看着自己那一会儿功夫就满是伤的身体,这么看的确是触目惊心,吓人得很,尤其有些地方破了皮,沾了不少血。
九断一边艰难的给后背撒药,一边给月失昼一个个说过去药的用途,月失昼一一记得清楚。
『你被烧了?』九断脱了鞋,把裤脚往上拉。
『嗯。』月失昼闷闷的应了。
『你知不知道烧伤不尽快处理,问题很大的?』九断问。
『不知道。』
九断不和没常识的孩子计较,开始处理那条被考得半熟的腿,一边教训:『接下来几天就在这洞里扎根吧。』
月失昼乖巧的应了,然后才问:『你打探到什么了没。』
『温舍死了。』
『什么?』这消息过于惊人,分明几天前那人还好好的,月失昼此刻心中滋味复杂。
『你别以为温舍对你有什么大恩,以你的资质,四年修不到炼虚那就是见了鬼。但是你呢,空有一身灵力,你会打架吗?!』
这的确是不会的,月家书香门第,才不会让族中子弟有这些有辱风门的举动。
随着月失昼年岁渐长,九断的声音也从孩童慢慢变成了少年,这让他有一种他们在一起长大的感觉。
『所以是怎么死的?』月失昼问。
『那个温舍,别听他吹嘘自己多厉害,其实就是年纪大了,修为停滞不前,所以被驱逐来外门当一个小管事。别看他那天晚上多喜欢你似的,其实还养着好几个长得好看的美少年当炉鼎。这事儿被剑圣撞破了。剑圣是谁,那可是真真真正的天上谪仙,哪里碰到过这种腌臜事儿,立马就让人把那个温舍拖下去了。』
月失昼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剑圣的名号了,刚来的时候遇到方戟就不提了,温舍给他看的各种山川物质、史书、阵法、草药、炼丹等等书籍里,竟然全都提到过这位剑圣的大名,虽然贬褒不一,但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当然,也人人都知道,你……』
『是个为了外物屈居人下的玩物。』月失昼面无表情的靠在山洞壁上,那张菜色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流露。
『你……大不了我们回凡间去。』九断道。
『如果我真的回去,那就真的是个捞一笔后立马走远的玩物了。』月失昼贴着崎岖的山壁侧躺而下,缓缓闭上眼睛,『困了,睡会儿再说。』
至于为什么他脸都没露,都能被人给认出来,他现在无心深究。
在山洞里养伤一样就是几个月,等月失昼出去的时候,那什么传闻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本就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谈资过了,也就没人放在心上了。
月失昼和谁都不熟悉,唯一在门中剩下的只是他生得多好看多勾人,滋味多销魂,现在狐狸本色难掩,只怕在门中也混不下去,已经换个地方了。
他的画像倒是在门中有流传,画的六成像。
不过那张脸月失昼也不打算用,他编了个化名叫周誓,换上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依旧是天道宗的外门弟子。
偶尔有人从背后追来,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月失昼奇怪的问过九断,九断的回答只有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
可平静无波的门派生活并未到来。
月失昼最近瓶颈有些松动,他本来打算再去那个秘境走走,这日却碰到一行四个人。
“你们,有事吗?”月失昼冷冷的看着拦住他去路的四人,接连的坎坷已经叫他学会了察言观色,这四人,来者不善。
方戟也在其中。
不过他并未像温舍说的那样去了内门。
“小师弟,你这是要去哪啊?”瘦得跟猴精似的那个似乎是为首的。
“似乎与这位师兄无关。”月失昼绕道走。
“哎,等等,这位师弟,这条道可不是你能走的。”那猴精又拦住他,“知道这是哪吗?”
“不知道。”于是月失昼抱臂站在原地,一边细细打量这几个,他肯定是打不过的,都是炼虚,来欺负他这个化神。
“这可是美人峰,底下有美人香魂的,是你能走的吗?这得交买路财啊!”
月失昼:“……”
他心道他怎么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美人峰,但是看这人德行,估计只是瞎编,要敲他一笔才是事实。
月失昼很知道识时务几个字怎么写,当即就把自己一半灵石给贡献出来了,然后问:“这位师兄,我能走了吗?”
“那必须,不能啊!”这个世界上大约只有抢来的东西才是最香的,月失昼没有满足这猴精的心理需求,他生气了。
方戟于是拉住猴精:“老二,老二,这个,还是算了吧,他这给的也不少啊。”
猴精怒道:“我是区区灵石能打发的?!”
月失昼心道你这浆糊难道还要别的什么打发打发?
于是月失昼转身打算原路返回,在最开始的时候换条道。
那猴精一把抓住月失昼肩膀掰过来,力道大的让月失昼觉得自己的肩膀骨头似乎断了。
这事儿没法善了,好在月失昼虽然还是不会用月灵根,但是好歹会用灵力打架了。
只是从灵力的总值和技巧来说,肯定比不上这几个混的。
他借风力起身,一脚踹在猴精的肩膀上,随后御剑飞快的跑。
化神不能御剑,但是借助飞剑是可以飞起来的。
月失昼在前面跑,那四个落了他一截跟在后面追。
必须想个办法甩开他们,月失昼看到茂密的竹林,眼前一亮。
他飞入竹林后飞快逃窜起来,直到看到那熟悉的竹舍。
月失昼这才意识到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大剬峰山脚,那个竹舍。
身后猴精带笑的声音响起:“哎哟,这是什么好地方啊,是美人居,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这小鬼今天死在这美人住过的地方,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身上拳打脚踢的疼痛都不及他此刻的震惊,居然又来了这个地方。
“老二!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方戟怒喝道。
“哟,我哪儿说错了?难道那美人不是以色侍人?我只恨我不是温舍,不然我也把这美人藏起来……方戟!我去你大爷!”
“哎,你们别打啊……”
“老二,要是老大知道……”
这四个打劫的居然自己打起来了,两个打两个拉架,月失昼偶尔被波及一二,他回过神来,默默往边上挪去,打算趁机偷偷溜。
“那小子要跑了!”猴精喊道。
“啊,去追……”
月失昼眼见着自己又要被一顿拳打脚踢,手中灵力化刃,他拿出视死如归的架势,却听一声怒喝镇住这片喧嚣:“大胆!”
所有人都动作一顿,月失昼只看到竹影斑驳,那人站在竹叶顶上,一袭白衣,带着银面具,那东西此刻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衬得他此刻那双星眸中的流光都带着冷意。
月失昼仿若看到了谪仙。
“大剬峰重地,你们便如此围殴同门?”他的声音带着清凌凌的冷意,宛如一只仙鹤般优雅的从竹叶上一跃而下。
“师,师兄,我们,我们……”那四人此刻都结结巴巴的,没了一点儿威风的样子。
“滚!”这声怒喝带着灵力,潮水似的把他们震出去。
猴精四人连滚带爬的跑了。
那位师兄转身一步步走到月失昼面前。
月失昼后退了一步,那是他第一次自惭形秽。
“你没事吧?”他温良的手抚了抚月失昼的发顶。
月失昼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新入门的小弟子总是容易被欺负……往后可以来找我。”他道。
月失昼愣了一下,居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嗫嚅了一下才问:“为,为什么?”
“不公之处,我辈自该出手。不过这竹舍你的确不该靠近,内有冤魂。”他指了指里面,随手竖起一个结界,将这一方小小竹舍给藏了起来。
月失昼看得一愣一愣的。
“没事了,回去吧。”他温柔的摸摸他的头。
月失昼一步三回头的走,最后鼓起勇气问:“师兄,你,你叫什么名字?”
“……千共。”他笑道,“你叫什么?”
“我叫,月失昼。”他笑道,对千共师兄挥挥手便走了,没有发现他突然开始不对劲的眼神。
月失昼一直记得这一天,六月三十,他在今晚遇到了谪仙。
之后月失昼总是时不时的来竹林碰运气,想再见见他。
总是可以见到他。
他和颜悦色的问候他最近修炼情况,发现他受伤了会生气会心疼会给他上药,月失昼觉得,哪怕是为了见他一眼,那些伤痛苦累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本以为他和千共的缘分止步于那个小竹林。
有一天在宗门外的小秘境受了伤,当时重伤昏迷,醒来的时候是不知道多久之后,九断说,是千共一直在照顾他,他醒来他就走了。
月失昼心里甜滋滋的,之后才发现身上的异样,他的头顶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月失昼当时吓了一跳,他摸着自己头上那东西,找了个水坑看里头的人:“这是……狼?”
月失昼不太肯定的说。
『这是狐狸。』九断纠正。
“狐狸不是红的或者纯白吗?”月失昼看着那白毛耳朵,耳朵尖的毛是黑的。
『就是狐狸。』
狐狸就狐狸吧,只是为什么会有一对狐狸耳朵?月失昼猜测:“我吃了化兽丹?”
『我一个妖兽的魂魄为什么可以栖居在你身上?因为你有妖族血脉。』九断于是缓慢的告诉月失昼这个事实。
月失昼呆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我爹不是人……』
『你娘……』九断表示,如果月失昼他爹不是人,岂不是代表月府一家都不是人。
月失昼恍恍惚惚的,他知道半妖都是很受歧视的,尤其他这种弱小的……
千共为什么不等他醒来就走?
是不是,是不是发现他是半妖,所以不要他了?!
月失昼顾不得遮掩自己头上一对大耳朵,几乎是亡命的跑去竹林,千共不在。
他就一直等在那,眼看天色越发接近天黑,他也越来越忐忑不安。
他想千共是不辞而别了,他真的不要他了。
他心里一定很嫌弃他这个半妖杂种,他一定十分厌恶他,甚至后悔在这些时日对他的照顾……
在月失昼越来越不安的时候,千共终于来了。
依旧衣袂翩翩的落在那里,看到他时似乎有些惊讶:“你等了多久?”
“千共,师兄……”
月失昼红着眼眶看他,不管不顾的扑过去抱住他,眼泪彻底不要钱的哗哗哗的流:“千共,千共……”
“我在呢,我在……”他温柔的摸着他的头顶,把他抱紧怀里哄他,一边柔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揍他好不好?”
“我……我……”他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清楚。
千共于是把他抱起来,让他靠坐在他怀里,一边亲昵的抚着他的发顶,一边探查他脉搏,轻声哄道:“阿昼告诉我好不好?”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醒过来你不在……我……”他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小哭包!”他刮刮他鼻子,笑声溢出来,轻轻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耳朵,“小狐狸这么可爱,怎么会不要你?”
“真的吗?”
“当然。”他又轻轻揉捏几下那可爱的耳朵,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到月失昼手上温声嘱咐道,“给你找丹药去了。以后一个月吃一次,没有了再来找我。阿昼,外门险恶,歧视半妖,你往后要小心。”
月失昼没想到他消失一天是忙活这事去了,他突然看到一抹血色,抓住他衣袖往上拉,失声道:“这是什么!”
“只是划伤而已。”他把衣袖拉下去,遮掩那已经结痂的伤口,“以后要记得按时吃药,好吗?”
“嗯。”月失昼点头,狐狸耳朵也跟着动了动。
千共又揉捏了两下,笑道:“小狐狸怎的如此可爱?”
月失昼耳朵红了红。
朝来寒暑,暮去春秋。
月失昼就这样被他照顾了五年,那谪仙似的人好似也被他拉下了凡尘。
他称他千共哥哥。
在千共哥哥帮助下,他终于进阶到了炼虚。
后来他和千共哥哥辞行,要去一个为期一年的秘境,当时在里面虽然几经凶险,最后却是收获颇丰。
他欢喜的去找千共报喜,想把自己在秘境中得到的转缘果送他。
但这次等了很久,他还是不来。
他不来,月失昼就在竹林里固执的等着。
他明明说过的,小狐狸那么可爱,怎么会不要他呢?
他不信千共就这么不要他了。
直到有人声传来,月失昼才敏捷的爬到树上去看。
下头经过的人说:
“听说了吗?这次我们天道宗和离轩在中山涧大战,失踪的剑圣居然回来了!一举把离轩打得落花流水!那可是……啧啧啧,扬眉吐气。”
“听说他们的什么什么天书也失踪了……”
“啧,殷乔算个什么东西,能和剑圣比?落入寒林谷,肯定九死一生啊!”
“剑圣当时是怎么出手的?”
“他说有他在,离轩就必定会败落,不愧是剑圣!”
“那当然,也不看看剑圣是何等人物……”
“只是可惜了大剬峰的师兄……”
“切,大剬峰向来专出疯子……”
月失昼从头到尾只听出了一句话。
千共哥哥,到中山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