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撞邪》星匕

4、祭拜

　　宋庄的天空一片灰蒙，饶是八月份天气闷热，宋庄清晨走在石板街道上还能感觉到入骨凉意。
　　七点整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门陆续打开，人们零散向广场那边集合。
　　“妈，你怎么也起了？”宋言按照杨秋霞的嘱咐，一大清早起床准备出发去宋庄的广场。
　　就在他推开院子大门准备出发的时候，杨秋霞一脸疲容出现在客厅门口。
　　杨秋霞昨天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左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言崽儿，妈还是跟你一起去。”杨秋霞拉着衣服，走到院子门口。
　　宋言一脸无奈，他妈一看就是急急忙忙赶着出门，连眉毛都画得一高一低。
　　提醒杨秋霞把眉毛弄弄，宋言最后带着他妈一起出了门，母子两人在庄口的早餐店随便吃点就来到了广场。
　　宋庄的广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以同时让所有的宋庄人集聚在一起，广场地势低，修在宋庄通往河对岸的族祠的白石桥旁边。
　　此刻所有人都站在广场左侧，广场右侧站的是宋庄族长一脉的人，为首头发花白拄着拐杖却眼放精光的是宋隐的祖母，旁边站着的中年女人是宋隐他妈秦巧烟。
　　就在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广场对面那支人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人都到齐了么？”中年人嘬口烟，红色的火星子冒出又熄灭。
　　“还差两个，庄子西面的宋常旭和顾迎川。”站在银发老太旁边的黑衣人低声说道。
　　曲钟让听到黑衣人这番话就是一皱眉，随即他抬头看天，望天的时候手指不停掐算，最后停住，立马道：“时间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随后，像是有感应似的，宋言站在台阶上往广场那边的一群人看去的同时，那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中年人冷漠的眼神直直看了过来，好像在黑压压的人群里一眼就扫到了正在张望的宋言。
　　“儿子，你看到什么了？”杨秋霞一脸焦急。周围的都是又高又壮的年轻人，人头挨着人头。
　　“妈，你说的那个曲大师，他刚才好像看见我了。”
　　曲钟让算是个天赋异禀的神鬼先生，一双眼睛的眼黑比平常人多，加之他喜欢侧眼看人，宋言刚才忽然跟他的眼神在空中对上的时候吓得头皮发
　　那是人的眼睛吗？宋言不由自主地想。
　　过了一会儿，广场正中间的三个插香的插香炉被人各自插上了一人高、手臂粗的高香。
　　待高香被插上，穿着黑色衣袍的曲钟让迎面走了上去，嘴里念念有词。左右手各自捏着一张符指和一把桃木剑。
　　只见他桃木剑飞快刺破左手符纸串在剑上，用空出的大拇指把一旁桌上的朱砂往符纸上抹了一把。
　　接着待到桃木剑上的符纸穿过烛台上的火舌，曲钟让将符纸撤了下来，挨个儿把每炷人高手臂粗的高香给点燃。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等到最后一炷高香被点燃，符纸还没有燃烧殆尽。
　　曲钟让只是看了那还没燃烧完的符纸一眼，便随手把它扔进了宋庄的河水里。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四下一片寂静。紧接着过了会儿，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好了，开始分香吧。”一阵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响起，银发的老太朝右边点头，黑衣人接到指示鞠了一躬，接着安排旁边的人开始发香。
　　在场的所有来参加集会的年轻人都被发了三根细长的黄色的高香，然后按照指示排成一队依次走过广场中间的香炉台。
　　宋言手里捏着三根香，排在队尾，他看着面前冗长的队伍，前面的人都是点燃香，然后鞠了一躬后插在香炉台里便离开了。
　　“兄弟，你知道前面是干什么的吗？”宋言出声，朝着前面的人问道。
　　“不就是来祭拜族长的吗？”站在前面的年轻人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宋言长得不错，便又道，“你家里人难道没告诉你？”
　　“告诉什么？”宋言疑惑，立马问。
　　前面的青年人侧过身子，将嘴贴在宋言耳朵旁边低声道：“还有另一种说法，说是给这短命的族长选个老婆。”
　　说完，那人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道，答了一声便立马点燃手中的香走上了香烛台。
　　宋言听完那人的话，愣在了原地，烧香选老婆是怎么个意思？
　　“宋言。”沙哑的声音响起，宋言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到，于是深吸一口气，心底念着鬼不犯我我不犯鬼，便拿着香走上了香炉台。
　　“伸手，点香。”宋言走到香炉台上，面前黑色衣袍的中年男人开了口。
　　宋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曲钟让。结果曲钟让没有看他，面无表情招呼着手上的符纸将宋言手里捏着的三炷香点燃。
　　“天法人道，万物自生。”曲钟让嘴里念着，示意宋言抬起手上的香。
　　宋言按照面前黑袍的曲钟让，认真祭拜。
　　等到曲钟让念完最后一句话，宋言立马将快燃到手的香插到了香炉台里。
　　几秒种后，插在香炉台里的那三炷香彻底燃尽。
　　宋言瞧见没什么异样，偷偷松口气便准备溜下台去。
　　结果，就在他伸出一只脚准备迈下台阶的时候，背后的曲钟让突然呵道：“站住！”
　　宋言背后一僵，一阵阴冷的气息缠绕住他的手指，紧接着自他的脊背一路向上攀升到耳朵旁边消失不见。
　　“有...什么事情吗？”宋言缓缓转过头，一阵不好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不自觉响起刚才站队时前面年轻人说的话：给那个短命的族长找个老婆。
　　“你再来上一边香。”曲钟让这次看向宋言，重新递给他三根新的香。这次嘴里念叨的誓词却是跟之前的不一样，宋言只听曲钟让念道：
　　“欢娱在今夕，人鬼同相宜。”
　　说罢，他让宋言立即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台里。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原本还剩一大截的香，就在宋言插进香炉台的那一刻，左边两炷香的香根突然自行落下，右边还剩一截香
　　宋言看不懂这香，但是他看得懂曲钟让的样子。
　　原本一脸死气，眼黑还多得吓人的曲钟让深深看了一眼宋言，从宋言的脸一直扫到的脚上，轻声开口道：“长生香。鬼祟骚扰，邪气临身。”眯起眼，下定结论：
　　“果然是孽缘。”
　　一场祭拜从一个叫宋言的年轻男人上去后中断结束。
　　其余还没祭拜的年轻人不知所以，向宋言这边抛来疑惑的眼神，接着便被自家父母欢天喜地立马给拉回了家。
　　“兄弟，怎么你一上去就没了啊？”刚才那个被宋言问话的年轻人跑过来，一把搂住宋言脖子。
　　宋言看了他一眼，沉默道：“我也不知道。”问话的年轻人拍拍宋言的背，说：“嗐，没啥大不了的，估计是有啥另外的事儿中断了，你也别责备自己。”说完，便向站在旁边的父母挥挥手走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祭拜中断的原因，宋庄本就灰蒙的天此刻被乌黑的云悉数覆盖，空气变得黏热湿闷。
　　杨秋霞站在散去的人群后面，踮着脚一个劲儿往香炉台这边张望。
　　“言崽儿！”杨秋霞终于看到了宋言，急忙向他招手。天空开始下起小雨，宋言把手顶在头上小跑过去。
　　“儿子，这怎么搞到一半就结束了？”，两个人趁着雨势不大赶快回了家。杨秋霞不明所以，边擦手边问着站在她面前的儿子。
　　宋言乖乖站着，半弯下身子低着头，方便杨秋霞跟他擦脑袋上的雨水。
　　雨水滴滴哒哒溅落在石板地上的小凹槽里，宋言盯着地上，过了一分钟，艰难开口问道：“妈，我们庄现在还有活人冥婚的事情吗？”
　　正在跟儿子擦头发的杨秋霞听到就是动作一愣，她不自然一笑，试探性说：“你这是在哪儿听到的啊？”
　　“那个曲先生告诉我的。”
　　宋言如实回答，思考片刻他继续说：“香忌两短一场，我今天烧了两次，全是这个样子。”
　　“曲先生还嘱托我转告你：三七。”
　　宋言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刚才人群散了的时候，曲钟让抓住他的肩膀告诉他向杨秋霞说三七，至于其中的意思宋言也不明白。
　　“他真是这么说的？”杨秋霞擦拭头发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是的。”宋言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语气严肃，立马开口问杨秋霞：“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他被杨秋霞一个电话打回家还是到今天清晨去参加那个祭拜的集会，宋言总觉得他妈有什么事情瞒住了他自己没有说出来。
　　在两个人说话期间，院子里的大门猛地被大风吹开，宋言转身走去将大门关上。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背后发出一声女人的惨叫声。
　　“妈！”宋言急忙跑到已经晕倒在地上的杨秋霞，意识模糊的宋母在看到儿子那一瞬间瞳孔一缩，像是看到什么积极恐怖的东西，尖叫着往后爬去，
　　“你不要过来！”
　　女人手脚不受控制一个劲儿向后倒退。
　　宋言伸出去拉住忽然杨秋霞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同时全身僵在了那里，宋言清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攀附在他的后背上。
　　在香烛台上那股阴冷的气息再次出现，只不过它这次更加放肆，就像将宋言整个人禁锢在怀里，以一种极具侵略的姿态把他占据在怀里。
　　雨下得大了，宋言站在院子中央，雨水却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为他挡住。
　　杨秋霞眼睛瞪着巨大，仿佛看着怪物似的死死看向儿子宋言站的那个位置，嘴里一直念叨着别过来。
　　时间好像被静止一般，院子里母子二人都各自保持着诡异的姿态。
　　宋言活了二十四年，从来不信鬼神，最多保持敬畏不相犯的态度，但此刻他身上趴着的“人”却让他从心底蔓延出恐惧。
　　“言哥。”一个清冷中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说话的主人似乎就靠在宋言的耳朵旁边，若有若无的花香伴随着说话人的声音钻进宋言的鼻腔。
　　宋言下意识想扭头转过去，杨秋霞一声呵斥将他的动作止住。
　　“儿子，别看！”杨秋霞大叫道想跑到宋言身边，结果正将宋言抱在怀里“人”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杨秋霞，手臂将怀里的宋言抱得更紧。
　　“言哥。”那“人”又喊了一声，语气中还带上了委屈不甘，就是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一嗓子喊出来，宋言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此刻的宋言哪里还顾得上侧过头去看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自打他吸进那个花香后，宋言眼前的视线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就像一层薄薄的雾罩在了宋言的眼睛上。
　　他感觉自己好像坠入进另一个空间，只有触觉和听觉，奇怪的声音在空中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人低声絮语，还有小孩的嬉笑打闹和女人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宋言就被这些声音包裹在中心，那些声音就像刻在脑子里回荡拉扯宋言的神经。
　　就在他忍不住这些声音，准备开口时，一个声音在宋言耳边响起，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宋言身后。
　　“言哥，你不要转过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抓住了宋言的手，十指交叉将宋言的手牵起来。
　　声音主人很好听，就像夜间水潭中心盛开的纯白昙花，清冷中带着丝缕温柔。
　　“跟着我。”说罢，那人领着视觉全无的宋言朝着某一个方向走去。
　　期间周围的声音一直吸引着宋言，牵住宋言往前走的人的身上似乎有一股魔力，在宋言意识被周围鬼影拉走的瞬间喊出他的名字，让宋言的意识恢复清醒。
　　宋言不记得自己跟着牵住他的人走了多久，直到周围的声音缥缈远去全部抛脑后，那层笼罩在眼前的雾气逐渐消散，四周的景物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宋言发现自己还站在院子里，面前的杨秋霞正瘫坐在地上，手心里残留的触感和背后的冷汗都提醒着刚才宋言发生的一切。
　　“妈。”宋言舔舔干涸的嘴唇，轻声开口道。
　　杨秋霞也似乎从梦中惊醒，她突然从地上蹦起跑到宋言面前，“儿子，你怎么了，刚才出什么事情了？！”
　　杨秋霞满脸惊恐向四周张望，她着急忙慌冲到儿子的后背摸摸，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才松了口气。
　　宋言脸色苍白，虽然恢复了意识，但是脑子的神经就像一直被人往外拉扯，痛感传输到全身，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发现宋言异样，杨秋霞跑到厨房从里面拿出一把平时杀鸡剁肉用的菜刀，举起来向宋言背后空中劈去。
　　她满脸通红，恶狠狠看着宋言的身后的位置。
　　待到牵制全身的力量消失，宋言的后背像是被人往前猛地推了一把，让他一个趔趄头部朝下狠狠摔在了台阶上，红色的血液顺着宋言额头留下，剧痛伴随着眩晕感随之而来。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宋言望见扔下刀向他跑来的杨秋霞，还有院子挤满了面色青黑只有眼白的人们正在从上而下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