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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六月,中考结束。

      成绩出来,陈幼艾如愿考入临城一中。

      对此,奶奶还是一脸淡然的模样,点点头表示“朕已阅”,波澜不惊,一如往常。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得了奖状,或被老师表扬后,陈幼艾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飞奔回家兴奋地展示自己初生的羽毛。

      对此,奶奶只是听听而已,并不会给予她想象中应得的的夸奖和鼓励,仿佛再高的成绩都不值得喜上眉梢。

      小时候幼艾因为此事而委屈,甚至躲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每当在学校里看到成绩高的同学在炫耀爸爸妈妈奖励的玩具,那股委屈劲儿就一股脑的涌上来,怎么都压制不住。

      于是,委屈上来的日子里,各种小脾气也出来兴风作浪,致力于跟奶奶对着干。

      嫌弃饭菜不好吃,或者干脆不吃饭。

      九点睡觉偏偏要熬夜到十一点。

      把刚换上的衣服搞得脏兮兮。

      ……

      小学生能想出来的作妖手段实在有限,狡猾的大人根本无需理会,就能在刻意施放的沉默中迫使小妖怪现出原形。

      幼艾曾经听说一个同学因妈妈不给自己买玩具而离家出走,并最终得到了想要的玩具。于是,“离家出走”这几个字在那段时间频频出现在她的脑海,并且在脑中自动生成了详细的计划和实施流程。

      可是最终,因为胆怯,计划胎死腹中。

      足够被珍视的小孩儿才有权利对大人实施这种威胁,幼艾并没有勇气通过这样有风险的方法来验证自己是否同等重要。

      后来的某一天,她九曲十八弯地询问过奶奶这件事。

      “有个同学离家出走了,他妈妈很担心,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他,还给他买了玩具。”幼艾边说,边看着奶奶的神色。

      “嗯。”奶奶翻过一页书,点点头,等着后续。

      于是她小心翼翼,引出主题:“……如果我离家出走,你会来找我吗?”

      奶奶终于把钉在书上的目光分她一半,看起来神秘兮兮:“那个小同学回到家挨打了吗?”

      “……没、没吧?”幼艾迟疑。

      奶奶又露出了将信将疑又了然于胸的神情,笑着摇摇头,然后把目光收回到书上,不再言语。

      于是,这件事被轻轻松松地揭过、翻篇……

      奶奶对成绩的淡然态度像园丁手中的剪刀,将幼艾尚未长成的自满、傲慢一点点修去。渐渐的,她也变得沉稳起来,不再因为获得一点成绩而急于展示自己。

      ……即便只是外表的沉稳,外面时常表现地云淡风轻,内心却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幼艾尚且不知这样“表里不一”的行为究竟是不是件好事,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大侠风范也颇让她自得。

      ……

      老巷外的长街拐角开了家小酒馆。

      酒馆门前铺着青石台阶,两旁种有几杆翠竹,在充满尘世烟火气的闹市中格外显眼。

      匾额上刻着行云流水的几个字,“稻田深处”,匾联上和有陈与义的两句诗,“寂寞小桥和梦过,稻田深处草虫鸣”,端的一派清幽雅致,古色古香。

      她本不会和酒馆有任何交集。

      临城一中在市中心,离家有一小时左右的车程,需要住校。录取结果出来后,准住校生的身份像是长大的证明,幼艾开始思考如何自食其力。

      在她徘徊街头一周,因年龄被拒绝无数次后,沈岸终于叫住她,得知原委,带她去了酒馆。

      沈岸,经常出现在老巷阿姨阿婆闲聊中的小孩儿。

      幼艾至今还依稀记得那些不知真假的闲话。

      “巷子最里边那家,叫何如……未婚先孕……那男的又跑了……爹娘把她赶了出来……”

      何如是沈岸的妈妈,幼艾喊她何姨。

      巷子最里边那座院子,原来是小舟哥的家,后来他们一家去了市里,何姨带着沈岸搬了过来。

      小时候的沈岸,冷漠,固执,和现在如出一辙,完全不像小舟哥那么活泼。

      那时推行就近入学,沈岸户口不在本地,只能上私立小学,因为离家远,不得不住校。直到上初中考入同一所学校,他们才慢慢有了交集。

      当两人的交流程度还仅限于偶尔见面问好的时候,何姨和陈奶奶不知何时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于是两家日益熟络起来。

      初二那年,何姨再婚,在三环外的开发区有了新家,沈岸却死活不肯跟着离开,任谁劝说都没用。

      最终,陈奶奶出面。

      “孩子想留下就让他留下吧。反正离这儿也不远,不放心了就回来看看。”

      何姨无奈之下,只好向儿子妥协。

      幼艾有幸旁观全程,由此第一次见识到了沈岸的偏执。

      真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啊!她那时如是想。

      再后来,幼艾就成了奶奶的专职跑腿员、传令兵。

      “幼艾啊,把包子拿几个给沈岸送过去。”

      “幼艾,放学喊沈岸来家里吃饭,晚上咱吃火锅。”

      “小艾,你何姨送来的水果分一半给沈岸送过去,这俩人闹别扭了,你跟小岸打听打听……”

      她和沈岸的革命友谊也在这一次次跑腿中慢慢搭建起来。

      ……

      幼艾跟着沈岸进入酒馆,才发现里面也别有洞天。铮铮琴音伴着淙淙流水传入耳畔,清浅酒香如丝如缕,萦绕在鼻端。炎炎热浪与闹市喧嚣被隔绝在外,置身无限凉意之中,只觉身心舒畅。

      室内向阳的一面被层层飘纱遮起,背阴面分隔出一个个小间,每一隔间的门前缀着木制围帘,里面摆放着蒲团和案几。

      水流的尽头处立着一张宽大屏风,弹琴的人影影绰绰,掩映在屏风里。屏风两边的墙上挂着各式字画,布局凌乱却不显繁杂。其中一张最大的横幅上用楷书端端正正写着“饮酒不醉是英豪,恋色不迷最为高”,在一众难以辨认的草书中格外突出。

      “沈岸。”略带沙哑质感的女声传来,幼艾闻声望去。

      说话的人波浪卷发过肩,穿着红色吊带长裙,外搭的白衬衫松松散散地挂着,衣袖浅浅挽起半边,露出一截手腕。

      不施粉黛,浑然天成,像电影中的美人从屏幕里走了出来。

      美人走近,笑着揶揄道:“女朋友?”

      沈岸不理会她的调侃,“妹妹。”

      “哈哈,你好啊小姑娘,我是时因。”

      “姐姐好,我叫陈幼艾。”

      “名字很好听啊,是哪几个字?”

      “耳东陈,幼稚的幼,艾草的艾。”

      “幼艾,香草美人,你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美人男朋友!”时因斩钉截铁,又看了眼沈岸,“比你哥还好看。”

      幼艾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心想,美人姐姐夸我了,也要夸回去才是。

      “谢谢姐姐,姐姐声音也很好听。”她真诚道,“像一个歌手的声音。”

      时因笑容明艳,秀眉轻挑,看上去很开心,“哦?像哪个?”

      “兰絮。”

      兰絮是幼艾很喜欢的歌手。她拥趸者无数,本人却从未在公共场合露过面。媒体对其评价最多的一个词,“神秘”。

      她的歌风格多变,作词十分大胆,有时嗓音低沉轻轻吟唱,有时又宛转跳脱、欢快激昂,就连影射时事骂天骂地也是常有的事。媒体评价第二多的词,“不羁”。

      在套路化模式日益盛行的娱乐时代,这样一个鲜活的形象很容易解放大众日渐疲劳的审美。于是,即便骂声一片,喜欢她的人依旧如初。

      可是,去年夏天至今,兰絮再没有发过一首歌,原因尚无人知……

      “不是说缺人吗”,沈岸打断这两人真诚的‘商业互捧’,看着时因,向旁边歪歪头示意,“试试。”

      时因点头,“行,妹妹。每天五点到七点这会儿人多,我忙不过来,你来帮我打下手,薪资跟沈岸的一样。可以吗?”

      “好!”幼艾应地干脆。

      “那今天就先熟悉熟悉环境,随便看看。明天开始工作。”

      ……

      琴声渐弱渐止,屏风后的人影缓缓起身,一个身着白裙、梳着单侧马尾麻花辫的女生走了出来。

      “任念,陈幼艾。”时因为两人作了简单介绍。

      任念点头问好后笑着道别:“时间到了,我先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任念离开后,有两三个客人相继进来,时因也忙了起来,嘱咐她随便玩儿。

      “我也去工作了,”沈岸开口道。

      “哦,你的工作是什么?”

      沈岸指了指屏风的方向。

      幼艾顿时震惊,“你会弹琴?”

      “弹琵琶。”沈岸淡淡回答,抬步往屏风后走去。

      闻此,她愈发震惊。认识这么久,对此事却一无所知,是自己对外界事物的敏感度太低了吗?

      陈幼艾反思。

      寻一处空置的蒲团坐下,嘈嘈切切的乐音传入耳畔。伴着或急或徐的琵琶声,她观察起了酒馆内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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