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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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起了一层薄薄的烟，白鹭鸶轻轻掠过水面，掀起一阵微凉的风，抚弄着岸边的新草，一棵巨大的海棠树就立在这里，密密层层地开了一树淡红色的花，花瓣簌簌飘零，落在树下女子的发间。
一袭飘渺白裙，墨发如瀑，疏懒地散在肩头，她眉目缱绻，望着海棠树，轻轻地凝起了眉。
“帝灵，我这样你不要厌倦我才好。”
“今日是你故去的第十万年，仙界还是老样子，那位新的仙帝是个不错的人。我在娲皇宫过得很好，虽然做神官长总是忙，但是很充实，可我还是总会想起你，没办法呀~”女子轻轻地笑着，“少主快三百岁了，很讨人喜欢，她离成年还早，我怕还得守着她好些年，你再等等我。”女子抚摸着粗糙的树干，眸中闪着清光。
有风动，红色的花瓣缠着白色的裙摆，青丝如缎，摇曳成花。
“阿玉！”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小姑娘，瞧上去才刚刚及一桌高，扎着一对双髻，着一身华贵的金丝衣裳，裙摆处绣着一片九瓣灵莲。小姑娘噔噔登地跑到阿玉身边，小手拉住阿玉的衣摆，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干净的眸子里填满了委屈，“我就晓得你在这，大早儿起来就不见你，害我找了好一阵。”
“小殿下。”阿玉朝小姑娘做了个礼，“怎么了？”
“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不要我了，我哭，你也不理我，就走着走着不见了......”
瞧着小姑娘一副怪嗔模样，哑然失笑，她轻缓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梦都是假的，我会一直陪着小殿下，直到小殿下长大。”
小姑娘看着她，将她的话品味了许久，小脑袋突然转过弯来，“那我长大了，你就不要我了。”小姑娘小嘴一瘪，作势要哭。
阿玉知道小姑娘向来聪明，却没想到自己这点话头也叫她给抓住了，阿玉忙将她抱起来哄着，“怎会，阿玉是怕小殿下长大了，阿玉就是老家伙了，小殿下该嫌阿玉作事不利索了。”
小姑娘把头埋在阿玉的颈窝，闷声道：“才不会，阿玉是最好的......”
阿玉没说话，腾出一手从海棠树上折了一截花枝送到小姑娘手里，“小殿下，您瞧，帝灵今年的花开得好极了，折一支回去，叫阿藤插在房里。”
被阿玉这么一说，小姑娘的注意力便转到了花枝上。
阿玉抱着小姑娘，向着娲皇宫处去了。
天地初开时，女娲造世，身开三界，仙妖人，后在三界混沌中，又生出魔界。女娲在上，四界为下，她便成了四界至尊，唯一的神，被称作娲皇，居娲皇宫，其后人代代绵延。
这小姑娘便是下一代的娲皇尊上——晁染。
阿玉是娲皇宫的神官长，辅佐娲皇十万余年，也算是四界之内的大人物，娲皇之下，四界帝王也得敬三分。
娲皇宫处在四界之外，虽说有个统领的名头，但是并不过多干涉四界内部事务，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娲皇才会亲理，一般的，全权交由阿玉处理。
不过啊，娲皇自晁染临世便开始闭关，如今也快有三百余年了，每每晁染问起，阿玉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应付的话翻来覆去用透了，好在晁染问起来的时候也少了。
晁染把着花枝，对阿玉说：“我想将它种起来，阿玉那么喜欢海棠花，总是去瞧帝灵，待她长成了，你就不必去瞧帝灵了。”
小家伙思想单纯，这么说，阿玉倒也觉得小家伙贴心可爱，只是她还小，不懂其中原由，阿玉也不怪她。只恐这花枝怕是活不了，但是晁染那样满心欢喜的模样阿玉也不想扫了她的兴，便没有告诉她。
帝灵的魂魄早已消散，那棵海棠树不过是一株普通的树，无灵之树的旁枝是活不了的。
晁染将她种在阿玉的居所，叫海棠居。任小家伙在自己这里开坑刨土，阿玉笑盈盈地不说话。
海棠枝种下后，小家伙前几天倒是兴冲冲得，日子久了，也不大理她了，多少还只是小孩子，性情不定倒也是正常的。
海堂枝种在自己的院子里，阿玉也没多在意，日日繁忙，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她自己也都忘了有这么个东西。
日复一日，仙界的新帝娶了帝后，邀了娲皇去，且不说娲皇在闭关，即使不闭关，娲皇也不喜欢参与这样的事，仙帝也算是阿玉的故人，那位帝后阿玉也熟悉，两位故人成婚，阿玉是要赏脸去一趟的。
这一趟就去了许久，中途大大小小的事，阿玉不得不在仙界呆上这么些时日，毕竟确实鲜有时间能来，便不少仙人前来会拜，一直搁置在仙界未曾处理的事情，也顺道做了。
晁染不能去，便在娲皇宫盼着阿玉回来，见不到她的日子，脸上的笑都少了许多，阿藤见自己家少主如此，想破了脑袋也哄不好她，日日做她爱吃的，先前晁染想要的却惮于阿玉而不敢给的，阿藤也给她拿来了，只可惜还是哄不好她。只盼着阿玉神官长能早些回来了。
待了月余，阿玉回来了，晁染是欢喜的，可是又赌气躲着不见她。
阿玉打算回海棠居休整片刻，再去哄哄晁染。
回到居所时，猛然发觉一股灵气盘踞在宅中，愣了好一会，连忙四处查看，却在晁染种下海棠枝的地方，寻到了那股灵气的来源。
那枝儿竟然生出了新芽。
阿玉呆在原地，大脑一瞬间便空了，嗡的一声从空穿过。仿佛通天塔轰然倒下，一双美眸中泛起了一层浅浅水光。
怎么会，阿玉失了语，帝灵，是你吗？她跪倒在那海棠枝旁，小心翼翼地拿指尖触碰到了那新叶，指尖上传来的真实的触感，叫阿玉心尖一跳，她咽了口唾沫，泪水从眼角滑落，灼伤了她的脸庞。
帝灵......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毫不顾忌此刻身上的狼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来人惊飞了湖边停息的白鹭鸶，阿玉眼前这一幕，使她的精神一阵恍惚，怎么......会这样......她的呼吸停滞，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那棵海棠树死了。
花尽叶散，曾经的参天巨木如今却光秃秃的，形态颇似老者油尽灯枯的模样，裸露在空气中的枯枝颤颤巍巍的指向天空，似乎要用最后的力气把天戳出一个窟窿。带着一丝水汽的微风吹落了枝丫上最后一片叶子，落叶飘飘忽忽地躺在她的掌心。
一声鹤鸣划过天际，女子猎猎白衣，纤细的身影说不出的孤寂，墨发如瀑，安静的撒在身后，一阵阵压抑的啜泣在风中悄悄的弥漫。
无灵之树，旁枝不得生。
但若母树死，方子枝留。
风烛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
在小小的晁染眼中，自阿玉从仙界回来以后，便再没去过海棠帝灵处，阿玉好像还是以前那个阿玉，会笑会抱着她讲故事会温柔地哄她睡觉，什么都没变，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随着年岁的增长，晁染就越发觉得阿玉似乎缺了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日子一天一天平淡的过下去，晁染练功读书，越发有娲皇的样子，那小小的才及桌子一般高的小姑娘已经同阿玉一般高了，算算年纪，也快要三千岁了。
从前种下的那海棠枝长势很好，枝繁叶茂，虽还不及从前帝灵那般高大气派，如今也高高的冒出了屋顶一大截。
晁染三千岁生辰前夕，去海棠居寻阿玉，瞧见这棵树，不由得想起了儿时的事，与阿玉说起还颇觉有些傻气，阿玉也笑，“少主儿时那股机灵劲可是讨喜。”
晁染望着这海棠，突然便想起一事，“不过自那以后，阿玉倒是没去看过帝灵了，是因为她吗？”
阿玉一愣，一丝低迷的悲伤自她眼底悄无声息地流过，她微微地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阿玉不去了，晁染也再没去过，她不知道帝灵已经死了，她此刻提起她来，惹得阿玉心头狠狠地抽了一阵，她咬咬牙，指甲掐着掌心，转头生生地挤出一个微笑，不知者无罪。
不知是不是错觉，晁染只觉自己话音刚落，阿玉周身的气息突然一颤，深深地沉了下去。
晁染看着阿玉不大自然的微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思来莫是自己说错话了？
倒是阿玉先转开了话题，“少主三千岁生辰，阿玉身无长物，思来想去，只有此物相赠。”她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方巴掌大的红木匣子，匣子并没上锁，只是简单的用金扣合着，匣子面上雕着海棠初放图，瞧着上去颇为精致喜人。阿玉将其递到晁染手中，又笑着叮嘱道：“明日生辰礼后再开，莫要着急了。”
晁染手中捧着匣子，指腹轻轻地摸索着上面的雕花，笑问：“何不明日再赠，到不用挠得我心里痒痒。”
阿玉没有回答，微笑着望着她，眼神中藏着一抹晁染不识的深意。
不过晁染到底没有打开。
次日晁染三千岁生辰，是成年大礼，娲皇特赐了少皇金印，从此她也可以以半个娲皇的身份管理四界了，娲皇宫难得的热闹，今年的贺礼比往年的都贵重不少，但是晁染最好奇的还是阿玉那件匣子里是什么。
一直没瞧见阿玉，晁染便想大抵是阿玉太忙了吧，毕竟娲皇宫鲜少来这么多人。
来拜会的人太多了，晁染一天都有些应接不暇，晚些时候来的人渐少了，晁染本想去寻寻阿玉，但又想到阿玉劳碌一天也该累了，便不去打扰她了。况且晁染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精致的小匣子，便借口乏累回宫了。
晁染自枕头下面取出小盒子，心脏在胸口不安分地跳动，揣着一种喜悦的期待，她小心翼翼地旋开了金扣，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晁染愣了一下，意外之情溢于言表。
那是一块形如人界玉玦一般地绯色玉石，毫无杂质的玉面浅浅的泛着一层光泽，晁染隐约可以感觉到里面的灵力翻涌。绯玉上端有一小孔，该是用来穿绳子的，这块玉是阿玉常常挂在身上的。小时候，晁染喜欢这绯玉，向阿玉来讨，一向大度的阿玉说什么也不愿意，连给她碰一下都吝啬，若是晁染忍不住手痒，偷偷地摸了一下，是要被打手的。
晁染知道，这是阿玉的宝贝。
她拿起绯玉，这玉摸上去极其光滑，手感圆润，像是被人常年摩挲在手里的，存着不同于一般玉石的温厚之感。她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又被匣子里叠好的信给吸引去了。
她搁下玉石，拿起信纸展开，阿玉娟秀的小楷映入眼帘。
少主亲启：
少主，见字如晤。
见此信时，主以三千岁，遥想昔年孩童，臣深叹然。执笔时，心中万千，不知从何说起。臣将旧事于纸上说与少主听，以慰少主之疑。
臣与帝灵相识十七万年，早先臣于仙界与灵相遇相知，灵性孤冷，好绯衣，容貌绝色，不擅与人相交，唯待臣极好。灵与臣互生情愫私定终身，本想与其厮守终身，怎奈命运使然，恶人弑灵，幸娲皇尊上出手相助，保其真身不毁，魂魄不散，只惜未能救其元神，终不得复生。尊上寻一处灵力充沛之地，安置灵之真身，护其魂魄不散，臣感尊上之恩，故追随其左右。然三千年前，海棠帝灵真身故世，臣自当相随，怎奈少主尚且年幼......
看到这里，晁染的心轰得一坠，自当相随......什么意思......晁染倒吸一口凉气，冰冷在身体里徘徊，脑海中瞬间闪过种种，一阵嗡嗡鸣响将所有的喜悦炸得粉碎。
阿玉！
晁染抛开手中的信，闪身而去。
那块绯玉落在地上，一声脆响，一块完美无暇的绝世灵玉碎了一个缺口。
怎奈少主尚且年幼，臣难以割舍，故拖延至今，望臣今日所为，少主勿怪。望往后年岁漫漫，少主安然，待他日荣登尊位，可为苍生效命。
阿玉
阿玉仙逝那日，自她院中的海棠树下，走来一容貌绝色的绯衣女子......
一树三千繁华色，织与谁人做绯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