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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丢失的曾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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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口的人声,祁山云觉得今天起床气是大了那么一点,开门的时候确实猛了那么一点,以至于看到一个黑影迎面倒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本能地一掌拍了过去。接着他就看见曾君扑在高尧怀里喊疼。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祁山云往门框上一靠,低头把玩扇坠子。未经梳理的发髻有些乱,几条发丝搭在脸颊边。
曾君揉着背蹭到祁山云跟前怪道:“祁大哥你不用真打吧——再用力一点我就废了——”
“没看清。”祁山云不以为意地回答,然后飞快地又问了一遍,“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哦,我正在问高尧干嘛坐在你房门口,接着就被你拍飞了。”曾君一脸无辜。
“坐在我门口?”
“啊,我刚起床就看见他在这儿坐着,估计是坐了一夜。”
祁山云转头看高尧,见那伙夫已经在走廊上出溜了老远,便飞身斜签着踏上扶手追了过去,落定在他面前。
“高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是我多虑了。”
“你在担心什么?”
“都说了是多虑了。”高尧说着便要绕过他去。
祁山云抬起一只手臂。一条胳膊加一把扇子的长度,刚好把走廊一侧拦住。
高尧见状,估量了片刻遂道:“也罢。一年前也有你们这样一伙人,为查叉手组织到了景阳镇上。他们的头领见过叉头之后,回来就杀光了自己的弟兄,最后自残而亡。我疑心你会步他的后尘。”
“你知道我昨晚见的是谁?”
“凌云致。”
“他是叉头?”
“我没这么说。”
“你给我喝的什么?”
“不便相告。”
“你是什么人?”
“小客栈的伙夫。”
“你后来在等我?”
“是。”
“你知道我去见凌云致?”
“是。”
“凌云致是叉头?”
“我没这么说。”
“你是什么人?”
“小客栈的伙夫。”
“多谢。”
祁山云啪一声收扇,让出条道。
曾君却从那头奔了过来,一边嚷嚷:“高尧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去揉面!”祁山云便看着曾君从自己身旁跑了过去,带起一阵风把遮在他脸颊上的几缕头发吹了起来。
祁山云继续按部就班遣人盯着方祖光。现在的局面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凌云致成功地证明了自己不是叉头,并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方祖光身上。这就是祁山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不管事白天还是夜里,不管是祁山云一行还是祁山云本人,现在除了听凭凌云致摆布,等待线索从天而降,似乎就没有的办法可想。
祁山云手里摩挲着白玉扇坠子,望着窗外阴霾的天空,寻思这大半年来蹚得好生一趟浑水,盘桓在胸口一直没散去的起床气便似乎又积聚了几分。
“变成灰也比窝窝囊囊活着好。”
“我说过多少遍了?别来理我。”
“非理不可,我想帮你。”
“好,那就把你的手从面团上拿开。”
祁山云走到厨房门口,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曾君沾了一脸面粉,正围着高尧团团转。
“曾君,”祁山云说,“跟我出去。”
被打断的那两个都愣了愣。祁山云突然有种自己出现得很不合时宜的感觉,不由甩扇背转身去。曾君乖乖跟了上来。
“祁大哥从一早上开始就心情不太好哈。”曾君讪笑着试探道。
“叉手之事还没有查明,心情当然不会好。”祁山云负手走在街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别忘了前天刚死了两个弟兄。”
曾君闻言黯然,嗫嚅道:“我怎么会忘。”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多久?”祁山云突然站定,对曾君道。这臭小子不会还在长个子吧,祁山云发现近距离时他必须仰视曾君才行。
曾君盯着祁山云的脸一时失语。
“当我没问过。”祁山云继续朝前走,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有失水准。再说自己十六岁时死了老娘也没伤心多久。
曾君突然追上去拦在祁山云面前,认真说道:“如果你死了,我每年都给你上坟!”
祁山云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祁山云曾君同梁永陈生康碰了头,四个大男人并排站在卖风车拨浪鼓之类小孩玩意的摊子跟前。梁永道:“方祖光今天早上会到这旁边的聚贤酒楼。我们过来时他还没出门,小杨在他家附近监视,一会应该就会尾随方祖光到这里。颜章他们在那头接应。”
祁山云回头瞄了一眼对面街角的韩颜章几个,放下手里的虎头布偶,搭着梁永肩膀道:“好,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和曾君在这里等杨清彪。”
“我还是留……”
“梁永,你身上怎么这么凉?”祁山云突然道。
梁永被问得莫名其妙,尴尬地笑道:“我天生体寒,弟兄几个都知道的。”说着看了一眼陈生康和曾君。
祁山云点点头:“你们回去吧。”
梁永不再多言,和陈生康转身离开。祁山云上了酒楼,靠窗坐了。不多久方祖光便领了一帮朋友上得楼来,坐在另一头,不过寻常饮酒作乐。杨清彪也和曾君碰了头,去了事先指定的角落,祁山云看不到他,只能看到曾君在街上闲晃。
接着那伙夫背着个大菜篮子出现在祁山云视线范围之内。祁山云收起扇子,把白玉扇坠握在了手心里。曾君走上前去和高尧说着些什么。高尧显得很不耐烦,又似乎拿曾君毫无办法,拔腿便走。曾君跟了上去。两人便一前一后消失在街角,不久又回转来。曾君依然喋喋不休的模样,忽然上前一把抢下高尧肩上已经装满了的大菜篮,得意洋洋走在了前面;高尧一脸不爽地低头跟着,又这么一前一后出了祁山云的视线。
曾君本应该留在街上巡视,而且带他出来就是怕他呆在客栈又做饭毒害众人。不过祁山云还是没有阻止他跟着高尧回去,没有扯下扇坠去砸他那颗大脑袋,只是望着阴沉的天空,一边留心着方祖光的响动,一边不由有些寂寞起来。他还记得曾君以前也是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原来不请自来和喋喋不休,是完全可以被习惯的事情。祁山云记起凌云致谈到王奕时的那股暖意。望着已经没有曾君的街道,祁山云觉得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壶淡酒不觉下了肚。祁山云晃了晃空酒壶,颇有些自嘲,忽听街头一阵异样的喧哗,暗道不妙,用余光扫了一眼正喝在兴头上的方祖光一众,管不了那许多,拍桌从窗口跳了出去。杨清彪的剑留在窗下的墙角,人已不见。前方百米处的拐角旁聚了一堆人,正喧哗不已。祁山云心一沉,抓起那剑奔了过去,拨开人群,便看到杨清彪倒在地上,长叉穿身,叉首尽没腹内,丈余长的叉柄在肚子上直直地立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坐在他身旁哭得响亮,而他身下的血泊正渐渐向她脚边漫去。祁山云盯着杨清彪手边那个五彩虎头,莫名觉得那就是他之前拿过的那个,并突然沉浸在一个荒诞的假想中不能自拔:如果他之前没有拿过那个虎头布偶,是不是杨清彪就不会死了?
直到街上接应的其他弟兄赶来,祁山云才恍然惊醒,照旧一口咬破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