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辰》万古一瞬中

7、崴脚

　　7.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山，柯星辰和路望走着走着就跟勘察队走不到一条路上去了，柯星辰走在前面，路望跟在身后踩着他的影子，望着他的背影。
　　柯星辰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小臂上套着一双黑色袖套。
　　——不是夏季常见的那种防晒清凉透薄材质，而是有点像棉质的，很有分量感，可能是用来防晒也可能只是单纯用来装饰的。
　　柯星辰展开双臂迎着风，自由自在。
　　路望在后面不免轻笑一声，柯星辰在十几岁的时候穿着各式各样的名牌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时尚潮流，外表看着冷冷的、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全校公认的校草，跟同龄人比起来简直像是成熟了一个level的大哥哥。现在二十多岁了本应是“时尚弄潮儿”，没想到却穿着一件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的短袖像个十几岁的小男生。
　　小时候喜欢装成熟，长大了喜欢装幼稚。
　　返璞归真？
　　“我们真的是来考察的吗？”路望问。
　　“我借口出来随便转转，谁知道你跟着我一块跑出来了，那一群人还以为我们俩密谋谈什么生意呢。”柯星辰说完忍俊不禁，接着转过身子，“反正我们俩待在那里也听不明白，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团队。”
　　“行吧。”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一会。
　　柯星辰有点走不动了，又不想坐在草地上。
　　路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提及：“要不要休息一下，在这坐一下？”
　　柯星辰望着面前的草坪皱了皱眉，况且不说它脏兮兮的，上面可能还有雨水残留会弄湿裤子，于是果断摇着脑袋拒绝：“我不要，地上好脏。”
　　路望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脸上没出现一点儿觉得意外的表情，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说：
　　“你真是跟小时候一点没变。”
　　路望对于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也许是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照顾柯星辰”这五个字简直刻在了他的DNA里，从小养成习惯已经改不掉——好像柯星辰生来就是娇生惯养、浑身一堆臭毛病的小少爷，而自己照顾他这件事就是理所当然的。
　　路望把身上的外套脱下，动作利索地铺在了地上。
　　柯星辰愣神了片刻。
　　脸上惊愕的表情维持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回过神，转变成开玩笑的轻笑：“路望，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少给我发好人卡。”路望不屑道。
　　“那你给我发。”
　　“你……好人？”路望笑出了声，似乎不确定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思忖好一会才犹豫不决地说，“你确定吗？”
　　“我不是吗？”
　　“你今天早上给我的感觉真的好像一个睡完就跑的渣男。”路望冷哼一声，说完自顾自地坐在了草坪上面，一阵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将他吹得睁不开眼。
　　柯星辰被噎了一下，至少五秒钟才反应过来：“我们俩是谁睡谁啊？！”
　　路望笑了一下。
　　柯星辰没去管那一件外套，任由它孤零零地躺在草坪上，随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路望的旁边，“如果下次是我睡你，我才承认你说的。”草地是干的，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坐在地上也没他想得那么难受。——他想起路望小时候好像经常坐在别墅的草地上？
　　“我们之间还有下次吗？”路望问。
　　周遭突然沉寂了下来。
　　这一句瞬间让柯星辰沉默不说话了，他说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这一点。
　　柯星辰扭头看向路望，路望的头发被狂风吹得飞扬——刘海被掀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柔顺的发丝被大自然的风吹成颇有层次感的条纹状，他细细端详着那张脸，凝视的目光从眉骨下移至高挺的鼻梁、然后是看上去很好亲的嘴唇……完美优越的侧脸让柯星辰有一瞬间在看电影封面的感觉。
　　在那一刻，他觉得他会永远喜欢路望。
　　“我们俩坐在这里好像《断背山》啊！”柯星辰望着眼前的美景有感而发，硬生生地逃避了‘有没有下次’的话题，“你看过那部电影吗？”
　　好在路望没有深究，而是随着他的话往下接：“他们俩怎么了？”
　　路望知道那是一部同性电影。
　　“他们俩……”柯星辰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是断背山暗喻的意思很能形容他和路望的社会身份，于是沉思片刻，“死了。”
　　“……”
　　路望怔愣片刻，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给他。
　　“我就是逗你玩一下啦。”柯星辰用手肘碰了一下路望，随后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地面画圈圈，语气有点不太高兴，“不过……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结局。”
　　他像是在说电影里的人，又像是在说他和路望。
　　路望好像有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还好小时候我妈想认你做干儿子的时候我拒绝了……”柯星辰自顾自地回忆过往，“不然我们俩的关系算什么，罪加一等？”说完便苦笑一声。
　　路望不解地看着柯星辰：“同性恋是‘罪’，兄弟□□是‘加一等’？”
　　“谁跟你兄弟□□了……”
　　“柯星辰，跟我玩腻了之后你又去跟谁玩了？”路望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柯星辰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用树枝点在地上开始数数：“1、2、3、4……7、8。”其实分手之后他压根就没找过别人，好像和路望在一起过后看其他人都会觉得差点意思，“太多太多了，我都数不过来。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没和别人谈过，我会愧疚的。”
　　即使他在酒会上听见了路望说五年前谈过一次。
　　就是和他的那一次。
　　柯星辰稍稍歪着脑袋，视线寸步不离地盯着路望，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我在给你台阶，你赶紧顺着台阶下来’就行了。——他笃定路望就算没谈过也会顺水推舟将这件事一笔带过，毕竟承认自己对一个花心的前任念念不忘可太丢脸面了，不管怎么看都很逊。
　　他们最好的结局应该是：
　　彼此互不相欠。
　　没有谁对谁念念不忘。
　　“愧疚的话，”路望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感情，“你打算怎么补偿？”
　　这一句话直接给柯星辰干懵逼了。
　　这不就是直接承认？
　　路望看得出来柯星辰的数数只是单纯在做做样子，他的言行举止没有半分思考的痕迹，就瞎掰。路望要是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真就白长了一个脑子，白认识柯星辰20年了。
　　柯星辰移开视线，神情不太自然。
　　“你的愧疚就是干愧疚啊？”路望挑了下眉。
　　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柯星辰才垂下眼睫慢吞吞地开口：“离开了彼此，我们照样过得很好不是吗？”
　　“……”
　　这会是路望沉默了，过了良久之后才问：“如果我说，我过得并不好呢？”
　　柯星辰惊愕住了。
　　他很想要继续耸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状态，或者是继续说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顾左右而言他。可是他越想要装作满不在乎，嗓子就越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根本说不出话，他想要开玩笑说你这短短几年发展速度都赶上华尔街之狼了怎么会过得不好，可是嘴边却迟迟蹦不出半个开玩笑的字眼。
　　因为他意识到路望远比他想象中更加认真、深情。
　　柯星辰眨了几下眼睛，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柯星辰……”路望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地说，“如果我今天真的找了其他人决定在一起，你会不会后悔对我说这些话？”
　　柯星辰没回答，自顾自地说：“我就知道。”
　　没等路望问他知道什么？便听见柯星辰浑不在意地说：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我知道自己浑身臭毛病没什么优点，脾气古怪，阴晴不定，有时候还经常孩子气……可是从小你都特能包容我、迁就我，和其他人表面的阿谀奉承不同，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想我之前可能是喜欢你超出同龄人与众不同的成熟懂事、总是替他人着想、总是默默付出……”
　　“你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第一次主动抱着你亲了你一口？”柯星辰接着补充道，“在我们露营那一次。”
　　路望抬起头，不可思议地凝视他的瞳眸。
　　看见路望的表情，柯星辰十之八九肯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当时的他已经发烧对很多事都呈现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那怕事后清醒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在做梦还是确确实实发生的。
　　但他敢肯定是，当时亲路望只是单纯寻求刺激，年少的荷尔蒙爆发得莫名其妙，一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在不停刺激鼓舞他做出一件“出格”的事。
　　亲吻就是。
　　柯星辰难以想象路望一个品学兼优、不近□□的好学生真就这么悄无声息被他拉下了这趟浑水。
　　“当时的我只是为了找刺激。”柯星辰说。
　　“所以，后来大学来找我也是为了找刺激？”路望举一反三地问，“每次的忽远忽近都是高兴了找我玩一下，不高兴了就立马挥手走人是不是？”
　　柯星辰点点头。
　　“人不都有点犯贱的特质在身上？”柯星辰说，“越是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就越喜欢，我要是真和你认真了，今天念念不忘的人就该是我吧。”
　　“念念不忘很丢脸吗？”路望问。
　　柯星辰愣了一下，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深情从来都不是一件可笑的事，反而是他这种游戏人间的才值得唾弃。
　　那一刻柯星辰几乎是顺着路望的话，缓慢地摇着头说：“不丢脸，只是生活会有点难过。”
　　他说完就想起了路望说自己过得并不好。
　　“我公司总部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说出来你会不会觉得可笑，我确实是为了你才来的。”路望顿了一下，一只手握着另一根手指不停用力揉搓，“我想给自己一次机会，决定权在你。”
　　“我……”
　　还没等柯星辰回答，路望便打断了他，“不用这么着急回答，你可以再认真考虑几天。”
　　柯星辰觉得路望是怕被拒绝。
　　夕阳西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坡上去找勘察队集合下山，这一次是柯星辰跟在路望身后，因为心事重重步伐变得沉重。
　　为什么会不开心？
　　年轻有为，事业有成，明明两个人在外界看来都是成功人士。
　　正想着，脚下一空。
　　“啊——”
　　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人来不及思考就倒了下去，柯星辰下意识地抬头看路望，那边路望听闻动静转过身，看到这一幕身手迅速朝他扑了过来。
　　他不知道有没有握住路望的手。
　　反正两个人抱着一起滚下了山坡，而且完全下意识地护住了对方的头。
　　只要路望在身边。
　　只有路望在身边，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被热烈的爱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