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双黑 明日再见》澄小之

6、最后的最后

　　此后的几天里，经过情报部的分析整理和之前派出的人带回的线索，已经基本可以锁定，现在的芥川银就生活在与横滨有一定距离的一个乡下的村庄里。

　　在我们和武装侦探社的人一起过去的时候，他们之中的那个怪力乡下少年一直在惊叹着这个地方竟然离他的老家这么近。而由于芥川银是前任最高秘书，出于多方考量，首领也和我们一起来到了这里。

　　宫泽贤治在当地找到了老家搬迁过来的人，于是便拜托对方帮忙带他们在村子里寻找芥川银的踪迹，我们则留在了那位老伯的家中，等待他们将消息传递回来。

　　庭院里，一棵繁茂的樟树伸展着树枝，在地上投下了清凉的影子，而中也君在早蝉的鸣叫声中再次陷入了这些天常有的沉思之中——在那之后他常常会看着那本诗集发呆。

　　不知为何，这几天的夜里我总是会梦到童年的那个小院子和坐在门槛上梳头发的母亲，往常有母亲在的梦最终都会走向那一池冰冷的血水，但这几次的梦境却并没有如此，梦里的母亲还是那张我记忆中的美丽脸庞，她在金色的发丝飞扬间，扬着头笑着问我，“今天暖和吗”。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在逐渐与母亲和解，正如我仍然不知道中也君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那本过去的诗集和那个已经逝去五年的人。

　　我也曾设想过，这本书或许正是太宰先生特意留下的，为的就是在某一天让敦君将这本书交给我，让异能“摩西之篮”发挥它的作用，追溯过去的记忆碎片，把时空错位的答案告诉中也君。

　　即便在温暖的梦中，我仍是无法让梦里的自己对母亲问出那个“为什么”，但中也君不同，现在他的手中就握着一把通往答案的钥匙——如果是在五年前，在那一段即便是中也君也无法忍受痛苦折磨的时期，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追溯与这本诗集有关的记忆，以期得到一个答案，但在五年后的今天，我不确定这个答案是否还是中也君想要的。

　　“您想喝杯茶吗？”“北原，我想……”

　　意料之外的，我和首领同时向对方开了口。

　　“抱歉，首领，您需要什么？”我看向他。

　　中也君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出手将一旁的手提箱打开了一道缝隙，我知道那本深绿色封皮的书就放在那里面。

　　“我……”

　　然而，门口传来的响动再次打断了首领的话。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中岛敦带着泉镜花和芥川龙之介回来了，中也君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不动声色地合上了手提箱。

　　“怎么样，找到芥川银了吗？”首领问道。

　　“没有。”黑发的青年摇了摇头，平静中带着一点落寞。

　　“需要我帮忙吗？”我看向从车里拿出了一些东西的中岛敦，在那些物品中那个藏在墙壁暗格中的陈旧医疗箱也在。

　　中也君也注意到了，他走到白发青年的旁边，拿过了那个箱子。

　　“这是以前太宰托付你保管的东西？”

　　中岛敦犹豫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

　　箱子的第一层被打开了，里边剩下的零碎的东西显然无法提供有用的线索，于是中岛敦顿了顿，还是打开了箱子的第二层。

　　铝制合金的箱子在数年的时间里也难以避免地出现了深色的锈痕，第二层被打开时金属的锁扣发出了“哒”的一声轻响。

　　有着深蓝长发的少女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她用纤白的手指轻轻拾起了尘封在箱格中的那些纸张们。

　　它们同样杂乱无序，有的是随手写在纸片上的不知所云的数字，有的是一些让人困惑的记载着自/杀方式的笔记，在这之中，还有几张被认真保存下来的旧报纸的剪页。

　　泉镜花拿起了那些小小的、被塑封起来的报纸，上面无一例外都是与一个人有关的报道。

　　“织田作之助先生……荣获新人奖……”

　　泉镜花轻声念着，声音中是简单的、纯真的疑惑。

　　“还有织田先生给杂志和报纸投稿过的文章……为什么会被保存在这里呢？”

　　但在场沉默着的几人都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中岛敦很快转移了话题，带着少女离开了庭院去找侦探社的其他人汇合，而黑发的青年没有动作，只是拾起了泉镜花离开时散落在地上的剪页。

　　早蝉的鸣叫声中，初夏的风穿过樟树，发出轻微的哗哗的声响。

　　留下的人仍是沉默着，芥川龙之介整理着弄乱了顺序的塑封纸片。

　　而从我的视角看去，樟树的影子正好落在中也君的脸上，在清凉的阴影中，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张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黑发的青年低着头，突然开了口。

　　“他说这是他唯一未了却的心愿。”

　　那一霎那，似乎突然有了许多看不清的记忆碎片在无形中交织组合然后尽数碎裂，不知为何蝉鸣的声音突然被放大了，裹挟着夏日的阳光倾泻而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楝花落了。

　　在听到他的这句话的某个瞬间，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漫上了心中，在这个小小的庭院里，我好像看到了某个故事即将走向尽头。

　　我想，有一个答案大概已经交到了中也君的手中。

　　这是一个晴朗的初夏的午后。

　　我关掉通讯中芥川兄妹终于团聚的消息，迈步走上了那个绿草葱茏的山崖。

　　像那天晚上一样，首领依旧站在那里，但这次他背对着那块墓碑，轻松地倚靠着，而墓碑前摆放着几本新出版的小说。

　　看到我之后，他向我伸出了手，我从手提箱中拿出了那本深绿色封皮的诗集，交到了他的手中，我仍然随时等待着首领让我发动异能的命令。

　　然而下一刻，倚靠着墓碑的人直起了身，在我惊诧的目光中走向了临海的山崖的边缘。

　　有着张扬发色的青年取下了帽子，那本诗集被他拿在右手上，他像一个即将掷出漂瓦的普通的少年一样，掂了掂右手上硬壳的书本。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我本能地想要阻止，但“等”字还没来得及完整地发音，那本墨绿色的诗集就已经像一道白日的流星一般划过了蔚蓝的天空。

　　书页翻飞之间，那本承载了记忆和答案的诗集落到了海面上，老旧的纸张很快吸满了海水，向着翻涌着浪花的大海深处坠去。或许用不了多久，那本书的全部纸页就会在海水的侵蚀中溶解消散，伴随着永远尘封的记忆碎片一起，化为大海的一部分。

　　我突然想起，似乎在昨天真弓就已经拿走了那条常年挂在首领办公室衣架上的红围巾，或许与这本诗集的命运相似，现在的它也早已在某处消散，化作了一场永恒的回忆。

　　于是，我看到中也君身上那最后一丝属于往日的阴霾也终于褪去了，他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湛蓝的眼睛中倒映着自由的海，很快便戴上帽子转身离开了山崖。

　　我还留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

　　我想起了那本诗集封皮上的那首诗，它就在整本书的第一页，那首诗歌的名字便是《在多雨的九月》，或许那才是中也应该送给太宰治的诗。

　　我想，从此以后，他不会再来这里了。

　　远远的，真弓叫了我的名字，于是我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将这里的一切都留在了初夏的风中。

　　《在多雨的九月》——

　　在多雨的九月，当树叶长下那黑暗之处，

　　我把前额贴在潮湿的、散发海藻味的沙上。

　　时间到来了。我把选择推迟了多年。

　　也许是整个生命。蕨，除了生活别无选择。

　　为了它的倔强，它接受泥土，水，和夜。

　　我们关上门。“我对你没有要求的权利。”

　　黄昏来临。“我对你的爱已经足够了。”

　　我们知道我们可以相互独自生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