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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境 ...

  •   周一到了,齐遇迈着沉重的步伐赶往学校,她不再有前几日迫切上学的大好心情,对上学重新充满了恐惧忧虑与厌倦,还有深深的失落。
      坐在教室里,上课铃响,以前的班主任进来了,欢呼声顿时如开了的水一般沸腾,“老师我可想你了”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涌进齐遇的耳朵,搞得齐遇心情更糟了,可能,她是班里仅有的对此事完全失望的学生吧。老师回归了,齐遇的状态也随之回归,上课继续发呆,还是心情倍加郁闷地发呆,胡思乱想的什么也听不进去,老师提问也不再抢着举手渴望发言了,作业成绩也一起回归,变成了不及格。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真是糟透了,好希望老师家中再有点事啊,换个老师吧,只要不是她,换谁都行,我就又能重新快乐起来了。可是让她感到憋闷的是,老师家里再也没有啥急需她回去的事,老师本人身体也健壮得很,每天生龙活虎地来上课,一天病都不生,康健得真是气死人!虽然一天要上六七节课,偶尔还要开班会,可她一点也看不出疲累,真是的,怎么书上讲的积劳成疾这种令人敬重的事就不发生在她身上呢?还是小学课程太轻松了吧,教小学生拼音、4+5等于几之类的知识,小学高年级就能做,一个中年人,那简直根本不用过脑子!
      晚上,齐遇怀着并不愉快的心情上了床,一想到第二天又要去上学,就焦躁得睡不着,上学真是酷刑,听说要上足六年呢,还听说这个老师要教他们整整两年之久,太漫长了,简直让人不想活了。
      很早,齐遇就醒了,视线之内还是一片黑,不只因为早,还因为她家是背阴的,而她的卧室又在房子的最深处,属背阴中的背阴,大白天进来也是两眼一抹黑,阳光和这间屋子是无缘的,永远暗无天日,若在没装门的门口装上铁栏杆,那就是个标准的牢房,又阴又暗。醒来后,齐遇脑子里就开始回想一些事,那里梦里的事,挺奇怪的,以前她也不是没做过梦,可往往回忆起来并不连贯,只是些片断,更多时候更是一醒没,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有趣的梦挺好玩的梦或很古怪的梦,可就是再怎么努力去想也想不起一点啥来,不过这次很怪,不用刻意去想,梦里的事就自动浮现在眼前,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好像有什么在让她加深印象似的。
      梦里,一个跟往日一样的中午,她又在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时留在了教室,对着满满一页题毫无头绪地发愁,急得什么似的却又只得干坐着。姐姐没再出现,她上初中了,救星换上了一个留在学校吃午饭的同学,当她在这位好心同学的帮助下终于磕磕绊绊地把题目都完成后,就拿起作业本去找老师,老师不在教室,也不在办公室,其实她一出教室就看到了老师,她在校园的广场上,正和另一班的老师闲聊。看到她走近,班主任笑着转脸很自然地对外班老师说,“看,这就是那个傻瓜。”那个老师于是像看傻瓜一样地看了齐遇两眼。
      被这双重的冷漠笼罩,齐遇心中有一阵茫然无措,默默地把作业本递上,然后在老师的示意下离开,齐遇默默地踏上回家的路,孤零零地走着,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沉默地走着,脑子里不断闪现的是老师跟别人介绍她时的那句特别自然又充满快活语气的“傻瓜”。很快,转到了另一个画面,一天中午,爸爸的一个战友来访,她和哥哥吃过饭,便一起去外面玩耍,走到最北头的河边时,他们不再是两个人,队伍壮大了,成了五六人,河对面也有数目差不多的孩子,不知怎么的,两拨人马发生了冲突,隔着河互相对骂起来,越骂越难听,越骂心头火越旺盛。因为隔着条臭河,无法近身搏斗,便开始各自弯腰寻找趁手的武器,石头,大块的硬土疙瘩等物,捡起来后用力抛掷过去,希望命中对面那帮讨厌的家伙。
      齐遇当时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双手叉腰,对河对岸那帮臭小子充满了厌恶,吐了几句脏话后觉得不过瘾,她也弯下腰,捡了几块小石头狠狠抛向对岸,然后直起身愤恨地瞪着对方,眼里要喷火。很快,地上已经没有趁手的小石头,都被捡光了,其实,武器也可以由对面的送过来,不过可惜的是,大多数武器都未完成使命,还没成功击中敌人,便遗憾地都落进了河里,以至“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的梦想只是成了梦想,可见,这帮孩子在扔铅球方面是没多少水平,体育课上还要加强一下训练。捡不到武器的齐遇只得又重新叉了腰怒冲冲地盯着对面,她真想用眼里的火把那些人烧一下。正幻想着,突然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流下来,她不在意地抬手一抹,一会儿又有东西流下来,又抹了一下,然后就听哥哥惊讶地叫了一声,你留血了!她吃惊地啊了一声,抬手抹了一把后放在眼前,嘿,是红的!顿时觉得头上疼起来,吓得她开始放声大哭,哥哥急忙带着她撤出战场,对面孩子一见闯了祸,也作鸟兽散。
      哥哥一手捂着她的头,一手扳着她的肩,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匆匆走回家,把事情报告给爸爸,然后齐遇就被带到了卫生室,大夫开始给她做清创处理,最后,头上呼了块纱布,在此期间,齐遇一直没忘了嚎哭,注意力一集中到这上面,就觉得还真是疼啊,怎么刚头破血流时没啥感觉呢?伤口包扎好后,她又开始忐忑起来,第二天就是周一,纱布肯定是取不下来了,自己这副鬼样子可怎么去上学?一个小女孩,应该是和文静,乖巧,懂事,听话这样的形容词联系在一起的,跟人打架,还被打破头,这说出去太难听了,自己的形象本来就不好。
      齐遇的头发又黑又密,数量很多,经常被很多人夸,现在乌黑的头发上骤然顶起一方雪白的纱布,黑白分明得太显眼,突兀得很,走在路上,非常扎眼,这让她自己就先生出尴尬羞愧之情,人家会怎么想她呢?这头怎么破了?八成是和人打架打的吧,没想到小小年纪和男孩一样好勇斗狠。哼,一点不文静,太皮了,头发也这么短,跟个假小子似的。真是,也不知她爸妈是啥人,怎么养出这么个闺女,一点没有女孩样。
      越想心情越糟,头也不敢抬,好像周围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可到了教室不久,她的心态又慢慢变了,忽然发现这是一个获得老师关注的好机会,之前曾有一个同学的头也破了,同样盖上了纱布,结果他得到了老师好一阵温柔的嘘寒问暖,那么,自己现在也受了伤,老师应该也会来安慰自己吧。一想到老师对自己体贴和蔼的菩萨样子,齐遇觉得头上的伤,伤得太值了。
      她心中生出强烈的期待,内心不断呼唤老师赶快看她一眼,发现自己头上的伤,从没有这样渴望过得到老师的注意,因为太想让老师看到她,安慰她,齐遇的表现判若两人,她竟然像之前上门房大爷的课那样积极起来,挺胸抬头,腰板直直的,让自己海拔更高一点。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老师,表达着这样沸腾的心情,“老师,快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呀,就一眼。”几分钟后,梦想成真,老师真的把头转向她这边,要看到她了,齐遇激动极了,目光相撞了!可转瞬,齐遇热望的心便跌到冰窖,老师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时,那眼里射出极其嫌恶的光,然后就把目光投向他处,似乎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费。
      齐遇的嘴角刚要绽放出笑容,还没盛开,便被这冰冷的目光震住,像个小花骨朵被突如其来的冰雪冻住,尴尬的表情僵了一下,只好默默收回,她垂下头,心里难受极了,不再满怀期待,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都是老师的学生,都受了伤,还都是头上被打破,可一个学生得到宽慰,另一个就要忍受白眼憎恶?那个同学成绩也并不优秀,顶多中等而已,长得也并不可爱帅气,论个人条件,他哪点比自己强?这是怎么回事呢?想起报名时老师鄙夷的眼神,这是齐遇能认定的唯一原因,可是,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来自相比于这座城市来讲贫穷落后的北方,就值得老师从此对她另眼相看?不怪她这么想,那个老师在不知道她的籍贯时态度还是正常的,可在知道的一刹那,目光便从友好迅速切换成瞧不起,一点不低调,即使在家长面前也是那么毫不避讳地展露出来,对了,也不知道爸爸当时注意到没?
      就着沉寂的无边黑暗,齐遇沉默地回想着梦里的场景,她是哭醒的,虽然现实中并没发生,可她在梦中的体会却相当真实,怎么想怎么觉得像真的,以她对老师的了解,她太觉得那样的话,那样的眼色是那个老师能自然做到的,这让她不寒而栗,又很是不满与委屈。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她还沉浸于此,“这就是那个傻瓜。”那么轻描淡写顺其自然的语气,让她很是愤怒,自己头顶白纱布渴望她的关心时却收获了极度厌恶的眼神,又让她很是不甘,凭什么?难道她教我两年,两年我都要如此度过吗?天天看她的白眼?受她鄙视?太难熬了,我可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不想再被她介绍为傻瓜,那样的经历,即使只是在梦中感受,也已经足够了,她不想体验第二次。
      踏进教室的时候,她早已做好了决定,决心像梦中一个声音告诉她的那样去做,那个声音问她,你想回到门房大爷当老师的时候吗?想。你喜欢那时上学的快乐感受吗?喜欢。你喜欢每次上课都认真听讲,回答问题都对,每次作业都满分吗?喜欢。你甘心这一切因为这个老师回来而全部失去吗?不甘心。好,那就把班主任想象成门房大爷,或者是任何一个你喜欢的模样,然后认真听课,不再发呆瞎想,这样,你就又能体会到上学的快乐了。而且,你还能用事实证明,来自贫穷落后地区的人照样比生在富庶城市的人成绩优异,她之所以瞧不起你,不就是因为你的家乡不如她的家乡富庶先进吗?你甘心不只自己被她看不起,连你的家乡也要被她看不起吗?我知道你不甘心,你要知道,一个人只要到了外面,他就不只代表他自己,他还代表他的家庭,他的表现都会影响到别人对他父母家人的判断,而这个人若到了外地,那他就会代表得更多,不只自己的家庭,还有家乡,家乡人,所以,言行举止为人处事,就更加需要注意,即便不能给他们添彩,可也不能抹黑。你要为自己争气,为父母家人争气,也要为家乡争气,不要让他们因为你的不出色受到牵连,被人鄙夷。
      齐遇觉得太对了,因为学生来自落后省份就轻视蔑视,这样劣质的势利眼老师的人品,想来也就那么回事,不值得尊重,因为这样一个人耽误自己的学业,实在是太不划算,她的修养其实远不如门房大爷,门房大爷来了后,她还是那个模样,还是穿戴土气寒酸,她的籍贯也还是那个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又穷又落后的地方,可大爷就从没因为这样乌七八糟的原因瞧不起她,用眼刀子刮她,也不知道她这老师是怎么当上的?要求学生德智体美劳都要好,那老师的德智体美劳首先更要好才对,可齐遇觉得自己一点没从老师身上看到什么美好的德行。
      是啊,她不行,我不能不行,她对我不好,我不能也对自己不好,虚度光阴,浪费生命!她瞧不起我,我就要自甘堕落吗?将来老大徒伤悲?让这样一个人影响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学业,甚至自己的命运,既不值得也很可笑,到时候让她理直气壮地跟别人讲,看!穷地方来的小孩就是不行,没见过世面,笨得很,成绩一塌糊涂,学啥啥不行!这不是让她得逞了吗?显得自己很有眼光,判断力很准似的。不行,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做了,那就让自己优秀的成绩去打她脸吧,也让那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的家乡因自己而不被人小瞧,不再让他们说什么,穷地方的孩子,就是傻,我们这里才是人杰地灵,还是山青水秀的地方养人。我呸,我要让自己站在第一的位置,让你们这里的孩子都变成不如我的人!到时候气死你,叫你觉得不甘心又毫无办法。想到这里,齐遇有种大功告成的快感。
      虽然不喜欢老师,可把她脑补成门房大爷,脑补下自己总考第一把本地学生甩在身后,把老师气得不行的样子,还是挺管事的,后来,都不用再脑补了,因为时间一长,齐遇自然领略到了成绩棒的种种好处。
      好处实在不少,再也没有因为学习急得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的熊样了,不管语文还是数学,她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再也不会绞尽脑汁也得不到正确答案了,再也不是不及格的成绩了,作业本上清一色的满分,而且,再也没有中午眼见其他同学做鸟兽散,唯有自己一人孤零零剩在教室里对着作业本一筹莫展的痛苦了,她也成了鸟兽散大军的其中一员。这些都让慢慢她体会到了上学的乐趣,轻松自在而非紧张害怕,对上学充满了激情欢喜而非排斥拒绝。老师投向她的目光中虽然也还是嫌弃,毕竟偏见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可更多的是不太喜悦的惊讶,不明白这个傻瓜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听课好认真呀,作业本上也是写得工整结果全对,虽然从不积极发言,可中午几乎成了第一个走的人,也不知道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要急着回去干饭,几次小测验,居然还都是满分,唉,不该是这样呀,怎么就这样了呢。老师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听之任之。
      齐遇也很快真正爱上了学习,学习好的成就感是让人沉醉其中的,这会是上瘾的,哪门课她都有兴趣,特别是语文课本里的故事让她很是着迷,那些文章总是搭配着好看的插图,让她沉浸其中欲罢不能,总想着要是也能生活在这样美丽的画中多好,也能成为画中的那个幸福娃娃多好。
      她也变得自信了,勇敢了,本学期末最让她感到高兴的事,就是她对那个总是威胁恐吓她的女生不再觉得恐惧了,说起来,这也是很久以来她不敢上学的另一大原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个女生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而她也开始害怕见到她,那种害怕的心情尤其在每次上厕所时就会达到巅峰,她们一年级学生的厕所与众不同,不在教学楼里,是单独的一处平房,蹲坑,一溜十几个位子,还是旱厕,不像其他年级的厕所是可冲水便池,因为供大于求,所以也并不像其他年级的厕所,一到点就人满为患需要排长队,很多时候门可罗雀。有一次上厕所,齐遇走到了最后,起身后一抬头,就见一个女生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盯得自己心里直发毛,然后那女生就慢吞吞地说,齐遇,我要挖了你的心,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
      打那以后,这女生就跟吸毒上瘾似的,每次在厕所见到齐遇,总会在只剩她俩时如此恐吓一番,还经常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这样说,齐遇很害怕,往往穿戴好后就赶紧夺路而逃,不想再碰到她,可天不遂人愿,越这样想,就越是难以办到,因为那个女生显然也对此颇有成就感,自己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把一个人吓得抱头鼠窜,脸上满是畏惧惊恐的神色,哎呀,自己真是太强大太厉害了,果然爸爸说得不假,不战而屈人之心,这才是打败一个人的上策,都不用动手,只动动嘴,就能达到目的了,哎,看着她被吓得战战兢兢的样子,可真好玩。什么时候能揍她一顿呢,或者把她推到粪坑里,让她回家被爸妈揍也挺好的,都省了自己动手了。
      后来,齐遇吓得不敢上厕所了,憋得难受,也只好忍着,一放学就赶紧往家跑,有几次跑不及,只得藏身到小树林里解决,可尽管这样,有时也难免把裤子弄湿了。
      回到家,母亲一看这样子,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又……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尿裤子?”她真觉得不可思议,这孩子跟她一张床上睡了那么多年,她可是很清楚的,她都不尿床好几年了,怎么现在开始频繁地尿起裤子?而且很奇怪的一点就是,居然不是半夜尿的,而是大白天,这闺女,到底是咋回事呢?问她她也说不出什么来,总是支支吾吾,或者干脆就是一声不吭,看她那愧疚自责的样,当妈的也不好再追问,只好自己瞎琢磨,可能这就是人家常说的水土不服?那么,再大点,习惯了就好了。
      齐遇不敢说出真相,因为觉得这是很没面子的事,而且还会惹来麻烦,妈妈一定会告诉爸爸,而爸爸如果知道的话,才不会替她出头,只会骂她不只是个笨蛋,还是个窝囊废,不耐烦地训她,为什么人家不吓唬旁人,偏吓唬你?一定是你自己有毛病!一想起爸爸骂她时的那张因特别厌烦,而扭曲得狰狞的脸,她不由地皱了下眉,当即决定还是让妈妈埋怨一下就好了,也该埋怨的,因为妈妈得给她洗裤子,妈妈上班本来就很累,回来还要洗这样不同寻常的脏裤子,平白无故地给这个家里唯一疼爱她的人添了这样一个脏活累活,这让齐遇对此充满了愧疚,被埋怨几句也就更好接受了。
      不过,她的裤子也没几条,天气又渐冷,换过几次后,居然没得换了,在还是秋天的时节,妈妈就在她又一次尿湿裤子后给她换上了冬天才穿的大棉裤,没办法,那几条裤子都还没干呢。那棉裤还是在老家时穿的,特别厚,穿上很妨碍活动,显得人很臃肿,在江南,别说秋天,冬天也没人穿棉裤,这样的棉裤一上身,立刻就引来了关注,自然是不好的关注,下午主课之后是课外活动时间,全体学生都要集中到操场做活动,齐遇站在队伍里,很快就收获了不少看稀奇的目光,一个六年级的姐姐不只自己好奇地看了个过瘾,还揪着自己的好友一起观赏,她们笑嘻嘻地盯着那裤子,又目光上移盯了下齐遇,还伸手搓了搓她的棉裤,然后笑得更开心了。她们连秋裤都没穿呢,这孩子就先穿上了棉裤,还是这么厚的棉裤,不热吗?她是不是傻呀?嗯,显然是又傻又穷,你看她那表情,那么呆板,透着股傻气。
      齐遇笑不出来,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尿裤子了,不然棉裤也要脏了,要是前面的裤子还没干透的话,自己可要怎么办呢,难道不上学?那可不行,她既怕老师,也怕爸爸,于是只能忍辱负重。那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女生也成了除了老师外齐遇最不想见到的人。可现在一切都渐渐发生了改变,齐遇不再把那势利眼的老师看在眼里,自然更不会把那个小女生放在心上,当那个女生再一次边提裤子边说出我要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时,齐遇突然觉得好笑,于是就笑起来。女生顿时一愣,不科学啊,以前不是还没开口她就吓得脸色苍白拔腿就要逃吗?怎么,才几天就变了个人?不再怕她了?前几天还只是不吭声,今天居然笑了!
      女生很不满意,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继续凶狠地发问,“你为什么笑?”齐遇大方道,“看你好笑呗。”女生一时竟无言以对,更不科学了,她以前面对恐吓时不都是吓得一言不发,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嘛!突然开口,这状态太不对劲了,程序完全错误,搞得那女生倒不知怎么说话了,打乱了逻辑,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得顺着本能的反应走,遂支支吾吾道,“你——你——”词穷了,毕竟年级既小,还又不好好学习,掌握的词汇量太过贫乏。不过,想来她也是身经百战的,很快又恢复了战斗力,想起齐遇方才讲的话,顿时火起,质问道,“有什么好笑的?”继而又重复以前经常讲的,“我要挖了你的心,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妄图再次吓倒齐遇,嗯,还是这话说得顺溜,都不用想,张口就来。
      齐遇很不耐烦,一步步上前,满眼的鄙视,把胳膊横在女生的脸前,“给你,你啃呀,不过你门牙掉了还没长好,白给你也啃不动。”女生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两步,“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的话,我明天叫我爸爸来学校打你,我爸爸可厉害了。”齐遇乐得一笑,“你爸爸很厉害吗?告诉你,我爸更厉害,我爸是当兵的,我家有子弹有手枪,你爸有什么,棍子刀子吗?有手枪厉害吗?我爸一抬手,你爸就没了,子弹飞得可快了。怎么,怕了?想让你爸爸保护你?可你爸爸能天天守着你吗?天天守着你,不上班,不让人家开除了呀,那你就没饭吃了,而且你家离学校这么远,我家可近多了,你爸能天天跑这么远吗?再说这点小事用得着爸爸吗?你要自立,勇敢点咱们就单挑,不过你说你能打得过我吗?你家里是没有穿衣镜吗?你不知道自己干瘦干瘦的吗?”
      说着,再次逼近,微微低下头,目露寒光,那是她内心的愤恨化出的一道锐利的光,简直是饱含藐视的杀意,女生吓坏了,不禁心中一哆嗦,“你,你别想打我。”齐遇笑了,一抬手,女生就狠狠一个趔趄,后背撞上了墙,“嘶,你打我?!”
      “我没打你,我只是推了你一下,你自己力气小没站稳,怪得了谁呀?”
      “我要告诉老师你欺负我!”
      “你告诉她呀,你说她会信吗?我欺负你?她一定会说你在撒谎,不都是别人欺负我嘛,我敢保证,你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会信。还有,前天老师还在班上说你要是再敢胡来,就等着被开除,你学习还那么差,老师一向不喜欢学习差的学生。”小女生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很是无可奈何,的确,自从上学以来,老师说要开除她的话都讲了不只一次两次了,自己成绩的确也很不好,老师并不喜欢自己,而之所以敢那么欺负齐遇,也是因为齐遇是同学里看起来最好欺负的一个,成绩不好又浑身直冒土气,老实巴交畏畏缩缩的,老师也不喜欢她,欺负了她,她既不敢告诉老师,就算老师知道了也不会替她出头,所以之前她才能那么放心大胆地吓唬人。可今时不同往日,让人郁闷的是,齐遇的成绩突然变好了,看起来人也不再畏畏缩缩的了,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学生,爸妈也跟自己说过要欺负人可以,但不能欺负成绩好的家里有钱的,虽然齐遇穿得不好,家里肯定没钱,可她家有枪啊。想到这里,矮了几乎一整个头的她很好汉不吃眼前亏地转身就跑,边跑还边没忘了说,“你等着。”这也是她的口头禅,能唬到人最好,唬不成也能给自己个台阶下,反正对方也不会真等吧。
      齐遇听着那发抖的声音,撇出了一个冷笑,应道,“我等着,你快去快回哟!”语气里满满的不屑与冷淡,然后就见那个奔跑的瘦小背影明显地趔趄了一下,然后跑得更快了。
      那之后,女生再也没敢在厕所间恐吓齐遇,事实上,她都不怎么敢进厕所了,或者说是改趁齐遇不去的时候才去,齐遇有时特意趁人少时进去,故意磨蹭着想着能碰上她再招呼她一下,没想到,却再也未见其身影,她有点生气地出来,白让自己独守偌大一个厕所闻了这半天臭气!齐遇心中下了个结论,其实那就是个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怂货,只是虚张声势欺软怕硬的纸老虎,看着让人害怕,可却是纸糊的,真实的力量不堪一击。其实,这从她从来只敢在厕所里只剩她和齐遇两人时,才装模作样地放出威胁就能看出来,齐遇有点气自己,就那样一个干干瘦瘦的小矮人,怎么就能让自己吓成那样?吓湿了那么多次裤子!让妈妈多洗了那么多次裤子,浪费了多少肥皂和水!想当初在老家时,自己胆子可没那么小啊,哪有小孩敢吓自己,自己又何曾被同龄人吓到过?自己那时可是一点不怕的,在老家上学时,有天下午放学后,因为有事,齐遇便晚走了一会儿,还没出校门,就见前面五六个男生围成一圈,里面传来哭声。走近一看,圈里一个女生正在哭泣,那几个男生则围成一圈一边冷漠地看着她,一边口出脏言,还有男生抬手打落了女生刚来得及抹了一把眼泪的手。
      当时齐遇就来气了,恶向胆边生,冲几个男生一通怒吼,几个男生哑言了,一个男生不服气,嫌她多管闲事,齐遇冷眼一瞪,继续开骂,舌战正酣,另一男生却阻止了不服气的男生,还转头跟齐遇说了几句好话,于是,这几个男生一哄而散。齐遇鄙视地目送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宽慰那个女生,女生带着泪笑了。
      想到这里,齐遇有点感慨,自己以前好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怎么来到这里后竟变了个人,畏首畏尾胆小怕事,谁都不敢惹,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阻止校园暴力者成了暴力的受害人?唉,也不知道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人欺负她吗?被人欺负时谁给她出头呢?那个用拼音折磨过自己的老师会吗?不会的吧,唉,她又没有要好的朋友。
      说起来,那个女生也是她的同班同学,可存在感却低得很,反正齐遇自从去村里小学上育红班起,就不记得和她有过什么交集,那次赶跑几个欺负她的男生才算是和她有了第一次认识,过后,女生热情地邀请她去家里,她也欣然同意,两人手拉手就去了,到她家后,女生把遭遇告诉她妈,她妈跟齐遇道谢,搞得齐遇都有点不自在,她妈还拿了甜瓜给她,留她吃饭,她百般推辞,瓜也没拿饭也没吃,有点害羞地跑了。唉,好想知道那个女生的消息,希望她不再被人欺负,将来能好好的。
      半夜,齐遇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才想起那个女生,夜里就梦到她,不过,那不是真的吧。梦里,她看到了那个曾经帮过的女生,她过得并不好,因为家里穷,人老实木讷,常被人欺负,虽然学习很好,却没有机会上大学,因为她家实在是穷,父母只能供一个孩子念书,尽管她成绩好,却因为是女孩,机会便没有给她,而是给了成绩远不如她的哥哥。上不成学,她似乎受了刺激,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也是,她想念书,家人却逼她进厂挣钱,赶快嫁人,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自小养成的胆小懦弱的性格,让她无力抗争,于是情况越来越糟,最后彻底疯了,在一个雨夜,她跑出家门,跑到了暴涨的小河边。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了她,不过,已经没什么用了。
      齐遇回顾了一下那个梦境,越想越难受,心里充满了悲哀,觉得心痛,忽然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想她,可又莫名觉得那是真的,可如果是真的,岂不太可怕?谁能去救她呢?让她从此能过得开心些?齐遇头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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