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缄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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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静神色淡淡，来到众人面前，目光在蔚枝身上停留了半秒，随即便挪开了视线，颌首道。
“Madam，我的当事人已经准备好。”
“好的，二号会面室。”蔚枝同样公事公办地回答，没再多说一个字，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静瞥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勾起了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转身推开会面室大门走了进去。
真是好不潇洒，好不从容。
会面室大门在众人面前利落合上，给她们当面来了个闭门羹。
从警多年，再如何，遇见的律师多数表面上有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这种性格倒也少见，蔚枝没忍住低笑一声。
“Cat，看来有人比你更期待这场大戏。”蔚枝偏头对着身边的张嘉琪调侃道。
果不其然，本就斗志昂扬的张嘉琪女士瞬间被这句话点燃，冷笑一声，眼中燃起汹汹斗志，拔腿就跟了进去。
这架势，像极了去干架。
不到一分钟，走廊中便剩下了蔚枝和方静文两个人。
方静文眨眨眼，扭头看了过来，被这个还没开场就火花四溅的局面慑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推了推脸上的眼镜。
蔚枝抬手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头，收起脸上玩味的神情。
“走吧。”她说，“我们两个在这站着也不是事，再等下去，军装同事都把陈美娟带过来了。”
两个人推门而入，会面室里面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冰点，许静好整以暇地坐着，面前还有一杯水。
张嘉琪呢？则是坐在她对面，双手抱胸，死死地盯着许静不放。
两个人之间的对峙几乎要实质化。
蔚枝不紧不慢地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端着水杯，慢悠悠地渡步到主位，将这杯水放在张嘉琪面前的桌面。
全程，蔚枝对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熟视无睹，但这杯水，已经足以表面她的态度。
蔚枝这杯水，像一捧热油，在杯底接触到她眼前的桌面的同时，瞬间让张嘉琪眼底那团烈火烧得更旺。张嘉琪紧绷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扬了扬，随即便敛起眉眼，收紧面部肌肉，恢复成那副冷噤模样。
蔚枝余光将张嘉琪这个变化尽收眼底，含笑拉开主位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
方静文赶紧小跑着在她身边落座，拿出文件夹摊平，时刻准备开始记录，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打开，两名军装警员将陈美娟带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宽大的病人服，身形更显得消瘦单薄。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美娟低垂着头，缓缓在许静旁边坐下，发丝垂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看不清她脸上神情。唯独只剩下了她带着手铐的枯瘦双手，紧紧攥着拳，彰显着她的内心并不如她展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既然人齐，那也是时候开始审讯。
依照程序，蔚枝站起身子，起身的瞬间，整个人的气场为之一变，之前作为旁观者的松弛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作为高级督察无形的压迫感和坚定。
蔚枝沉声开口，语气沉稳，清晰地对在场的所有人宣读警诫。
“现在时间是2025年5月2日，下午4时26分，地点是玛丽医院羁留病区会面室，本次会面将会进行录影及由我们警员全程进行文字记录，在场人员有港岛总区虐儿调查组高级督察蔚枝，警长张嘉琪，警员方静文，嫌疑人陈美娟女士，及其代表律师许静女士。“
蔚枝顿了顿，目光转向斜对面的陈美娟，说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警诫。
“陈美娟女士，我现在对你做出警诫，接下来不是一定要你说，但你所说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将来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这间小小的会面室内，掷地有声。
“陈美娟女士，你是否明白我刚才对你宣读的警诫词，以及你所拥有的权利？”
陈美娟身形随之一动，转动自己沉重的头颅，迟缓地将头转向身旁的许静。
许静对她安抚地点点头。
得到了示意，陈美娟转回头，嘶哑着开口答道。
“......明白。”
这两个字说得并不有力，甚至咬字不清。
但它已经牢牢将这场审讯锁死在有效的轨道上，从这一刻开始，无论后续的盘问陈美娟是配合还是沉默，是冷静，还是崩溃，这一切都能合法地成为呈堂证供。
这一点至关重要。
没有这两个字，哪怕陈美娟真的亲口承认了自己确实是有预谋地谋杀自己的女儿，也没法被采纳成为证据。
审讯在这刻才能称得上正式开始。
蔚枝合上手中文件夹。
“啪。”
一声轻响响起。
在座众人神色不变，蔚枝挑了挑眉尾，好整以暇地拉开椅子，重新坐回主位上。
一边的张嘉琪立刻会意，她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瞬间进入了蓄势待发姿态，开口发问。
“陈美娟，根据我们的调查，在案发前，你曾经使用家中的电脑和你自己的手提电话，上网搜索过如何自杀，是吗？”
说到最后‘是吗’两个字时，张嘉琪刻意加重了语气强调，尾音高高扬起。
陈美娟消瘦单薄的身形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不过，意料之中地，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一如蔚枝之前的预料。
审讯前这样短的时间里面，律师根本没可能完全掌握案情，嫌疑人也根本不会在短短几十分钟的见面里面就全然信赖这个素不相识的律师将事情全盘托出。
所以律师能做的，也只有教她行使缄默权，无论问什么问题都不答，不应，尽量不留任何漏洞。
缄默权，多正当的理由。可惜，缄默权只能保护她当事人一时，却无法抹去她当事人犯下的既定事实。
蔚枝在心底不屑地嗤笑出声，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双手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抬起下颌，冷冷注视着眼前的二人。
张嘉琪当然没有给她们更多喘息的机会，立刻又再发声追问，语速陡然加快。
“案发前五日，你去买了一整袋木炭，是还是不是？”
没等陈美娟回答，张嘉琪的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句比一句逼人。
“案发前一日，你给欣欣学校的老师发信息，说欣欣病了，明天不去上学，对不对？”
“案发当天，你反锁了所有门窗，还用湿毛巾堵住了所有缝隙，然后给欣欣吃安眠药，我有没有说错？”
一字字，一句句，张嘉琪质问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用力砸向眼前人的心理防线。
“砰——”
张嘉琪手掌撑在桌面上，用力一拍，身体猛地压向前方。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声响，让陈美娟整个人都剧烈地一抖，手铐下的双手紧紧握拳，惊恐地瞪圆了双眼。
张嘉琪死死地盯着这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将胸中所有的怒火，都灌注进声音里面，用尽全力地声嘶力竭吼出最后那句质问。
“你做足了一切，就是为了带你才六岁的，无辜的女儿去死！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张嘉琪的声音之大，令到狭窄的会面室里都隐约回荡着她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如此压迫之下，哪怕是之前一直失魂落魄的陈美娟也有了反应。陈美娟痉挛般地松开拳头，又马上握紧，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激烈颤抖，表情狰狞。
一直观察着她反应的蔚枝瞳孔骤然一缩，敏锐地捕捉到不妥。
“Cat，够了。”蔚枝沉声开口，企图中止张嘉琪的施压。
但已经晚了。
“不是！！！！！！！！”
尖利的嘶叫划开了会面室低沉的空气。
陈美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突出眼眶，满脸癫狂，戴着手铐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抓起摆放在许静眼前的那杯基本没动过的水。
正对着陈美娟的，恰恰是一直在埋头记录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方静文。
方静文对此一无所知，还攥笔努力地记录事情经过。
“阿Man！”
“Man！”
蔚枝和张嘉琪同时爆喝出声。
话音未落，陈美娟奋力将水杯扔出。
张嘉琪没有丝毫犹豫，瞬间起身侧跨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方静文身前。
由于双腕受限，即使陈美娟用尽了力气，塑料水杯只在空中短促地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未能前进多少便失去了动力，直直跌落在桌面上。
杯中的水泼洒出来，尽数溅在张嘉琪身上。
没等众人做出反应，陈美娟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声，毫无预兆地抬起脚。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蔚枝几乎是下意识本能地看向在场其他人，她余光瞥到张嘉琪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将方静文拉向安全的角落，便再无半分迟疑，一个箭步上前，赶在陈美娟动作之前，精准抓住愣在原地的许静的手腕，发力一扯，将她带离陈美娟身旁。
“小心！”蔚枝喝声。
几乎就是下一秒，陈美娟的脚便狠狠踹在会面室厚重的金属桌上。
这具枯瘦的身子爆发出来的力度之大，令整张桌子都被踹得平移了几公分，瞬间，桌上的文件和水杯被震得飞起，纷纷掉落。
“砰——”
会面室外守候着的军装警员听到动静，从外猛地撞开大门，冲了进来。
“控制住她！”
蔚枝扭头看向他们，冷声吩咐。
听到命令，军装警员没有丝毫迟疑，一同合力将仍在试图继续攻击桌椅的陈美娟制服。
第一次审讯，便在这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状况下被迫中止。
蔚枝看着着满地狼藉和被军装警员合力压制着却还在挣扎吼叫的陈美娟，脸色无比凝重，她抿了抿唇，先是回头看向被她拉到一边的许静。
许静脸上惊疑不定，和她一样正在打量着癫狂的陈美娟，察觉到她的视线，许静收回注视，朝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无碍，也算是无声表达了谢意。
蔚枝颔首，没有多言，松开她的手腕，转身走向另外一边的张嘉琪和方静文。
张嘉琪正骂骂咧咧地抬起手，用袖子抹去自己脸上的水渍，方静文则一脸愧疚地忙着从身上掏出纸巾，帮她擦去衣服上的水珠。
“收拾好东西就回警署，反正再问下去也没有收获，手头上的证供也已经足够，我们要正式落案起诉。”
蔚枝对着两人下令，为这场荒谬又出人意表的审讯做了最终定调。
“Yes，Madam！”
两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朝蔚枝点头。
而在三人之外的，则是呼叫医生前来为陈美娟施打安定针剂的军装警员，和拿起公文包，踩着高跟鞋走出房间的许静。
蔚枝心有感应地回头，刚好碰上许静迈出会面室大门的这一刻。
顿时，蔚枝下意识地眯起了眸子。
即使这场会面发生了意外，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变的。那就是陈美娟作为嫌疑人依然没被检控定罪，而她们控方和她们辩方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心声，许静迈出大门的脚步一顿，扭头看了过来。
许静的眼睛，远远地迎上了蔚枝的。
许静勾起唇角，送了她一个略带挑衅意味的微笑，便不再逗留，昂头离开。
蔚枝饶有趣味地轻笑出声。
她敢肯定，接下来依然会精彩无比。
一个事务律师许静已经这样嚣张，不知道接下来到场的，能够大大撼动局面的大律师，会是什么样的角色。
总之，她很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缄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