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观里》风景今朝是

8、第八章 大师

　　百里曜，年十五，据说天赋尚可却迟迟未踏入修行之门。此刻他双目紧闭，面色红润地躺在锦被之中，呼吸平稳，宛如酣睡。除了叫不醒，一切如常。

　　苏辰依觞羽所授，搭上脉搏——平稳有力。他随即用“指点春秋笔”联通讯灵阵。

　　“如何判断是否邪术作祟？”
　　觞羽慵懒的声音传来：“邪分暗、魔。暗系，贴我给你的符于其额。魔系…”他略顿，声音微沉，“…你手中那笔是我法器。我乃半魔之体，你持笔施法试探即可。若有异动，便是邪术。”

　　“半魔？”苏辰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心中掠过一丝惊异。难怪那法器在他手中感觉如此特异…但他压下疑问，眼下并非深究之时。“知道了。”

　　依言测试，符纸无光，法器无波。百里曜毫无反应。

　　不等苏辰开口，觞羽仿佛已看透：“喂青色药丸。”

　　苏辰取丸细嗅，青丸清香，红丸辛辣刺鼻。他将青丸送入百里曜口中。

　　“醒了？”觞羽问。
　　“未醒。”
　　讯灵阵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那便把红色的…也喂下去。”

　　苏辰了然，这“缺德”法子果然在验证他的猜测。他依言将红丸塞入。

　　恰在此时，百里家主与淮安使凌宣步入房中。家主满面愁容与不耐：“这几日招摇撞骗的‘高人’来了不知多少，曜儿却毫无起色！尽是些…”他瞥见苏辰，眉头紧锁，挥手示意管事，“还不请出去！”

　　凌宣却抬手制止，目光锐利地投向床榻：“百里家主且慢，令公子…似乎有反应了。”

　　只见百里曜紧闭的眼角竟渗出泪水，眉头紧蹙，牙关紧咬，仿佛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百里家主见状，非但未喜，反而对苏辰怒目而视：“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苏辰漠然看着他因焦虑而扭曲的脸庞，莫名想起秦思雅——若自己昏迷不醒，她是否也会这般迁怒于救治者？他迅速敛神，未作辩解。

　　“水…给我水！辣…辣死了！” 床上的百里曜猛地弹坐起来，又因腿麻跌回床上，涕泪横流地嘶喊。

　　百里家主又惊又怒，扑到床边：“曜儿！他对你做了什么？！”
　　百里曜灌下仆从递来的水，缓过气，委屈地指着苏辰控诉：“爹！他…他给我喂辣椒！好大一丸辣椒粉！”

　　百里家主愣住，这才仔细端详儿子——除了被辣得满面通红眼泪汪汪，竟是真的神志清醒，再无半分“昏迷”迹象！巨大的惊喜冲散了愤怒，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尴尬。他连忙转身，拦住已走到门口的苏辰，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这…这位大师！方才多有冒犯！敢问大师尊姓大名？师承哪位高人？”

　　苏辰模仿着觞羽那种疏懒又故弄玄虚的口吻：“红尘过客，何须问来处。”

　　“是是是！大师淡泊！”百里家主搓着手，“还有…还有报酬！大师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苏辰这才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报酬不必。备一桌宴席，送至西观区半日茶楼即可。” 说罢，他指尖捻动，一张觞羽事先交给他的黄色符纸无火自燃，腾起一股青烟。烟雾散尽，苏辰身影已然消失。

　　饶是苏辰，也不得不承认觞羽这手“事了拂衣去”的安排，确实…潇洒。

　　接下来的大半日，苏辰如法炮制，又“拜访”了七八户有类似“怪病”少爷小姐的人家。有了经验，他索性将顺序调换——红丸（辣椒）先上，青丸（缓解）后服。效果立竿见影，效率奇高。看着那些被辣得瞬间“回魂”、哭爹喊娘的少爷小姐，苏辰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荒诞。

　　觞羽这法子，是真缺德。但也真有效。
　　只是，看着那些醒来后只顾抱怨辣椒、却对自己为何“昏迷”以及那所谓的“神仙散”避而不谈，甚至有个小少爷嘟囔着“装几天病怎么了？总比练功累死强！那些穷鬼想买药还没门路呢！”的嘴脸，苏辰心底那股冰冷的讽刺感越来越浓。**何不食肉糜？** 他们口中的“累死”，是多少底层修士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苦修机会？

　　更让他在意的是，在其中一个装病少女的妆奁底层，他发现了一个被匆忙藏起的、绘有奇异蛇纹的空药囊。这纹样，与吴方口中好像有“行踪诡秘的药贩子”留下的零星描述…隐隐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