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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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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
皇帝左手手下按着批阅了一半的奏折,右手拿着一根笔悬在空中,看着来人。
来人右手臂上被开了道很深的口子,血却没有滴下来,像是来的路上自己处理过?倒是聪明,知道不能一路滴零搭拉着血的过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循着血迹找到了,不错。
持敛站在皇帝面前,之间距离不过四尺,他喘着粗气,捂着伤口处,半佝偻着身子,就这样与皇帝对视着,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行礼。
调好气息后,他看着皇帝,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是愁容难以掩盖。
持敛正了正身子,在皇帝的注视下整了整仪容仪表,面上又挂上了似有似无的笑意,“看来皇上等了我许久,蜡烛都用了大半了。”
梁期听了这话,挑了挑眉,威声道:“好大的胆子,见到朕还不行礼。”
持敛吐出一口浊气,拱手作揖谦逊道:“学生今日有伤在身,怕是不能行跪拜礼,请皇上赎罪。”
梁期冷哼一声,并未答话。
持敛起身继续说道:“皇上想借此时机在朝堂进一步发展势力,我可助皇上一臂之力。”
梁期听了这话,并不意外,如今京城的人,明面上的暗面上的多少都有人能猜到他的目的,乱党的人也早又准备。
持敛观察皇帝脸色,发现并无被戳破目的后的无措,反而带着些许赞许,忍着手臂上的疼痛继续说下去:“皇上大可为我安排一个职位,但以您现在在朝势力,并不能将我安排到一个太高的官位。
所以学生不要官位,学生要做太子太傅,陛下难道没想过历练历练太子殿下吗?还是说陛下很放心将太子殿下交到乱党人的手中?”
梁期感受着对面人直勾勾的眼神,灼灼逼人,终于开口说话:“阁下何不将面具摘下来?我们开诚公布的谈一谈呢?这样子戴着人皮面具说话,朕可没感觉到阁下想与朕合作的诚意啊。”
梁期仔细观察对面人的反应,他的眼中没有丝毫被发现秘密的诧异,反而很坦然地将面具摘了下来。
梁期看到了青年的面容,不由地深吸一口气。
他年纪极轻,唇线姣好,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眼睛颜色极其淡,仿若琉璃,肤色似雪,站在那里,如竹子般修长挺拔,倒是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在里面的。
他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惊讶,笑道:“没想到当真是个风光霁月的小公子呢。”
那人面色却不怎么样,几乎管不了别的,说的话一个一个字蹦出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学生这样可算有诚意?不知陛下殿中,可有药?”
刚说完,就有太监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物端了上来,持敛看到这幅景象,内心暗骂皇帝。
狗皇帝,早准备好药不早给我,也不怕我直接晕在这里,到时候你还想找盟友?小心我弟第一个潜进宫中一刀咔嚓了你,嘶,这上药太监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疼死了!
梁期站在他面前,观察着他的伤口,这孩子性情当真是坚韧不拔,这么深的一道口子,硬是飞檐走壁到了御书房,还与他虚与委蛇这么久,是个好苗子,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信。
“陛下可想好要不要与学生合作了?”
青年冷冷的语气打断了梁期的思绪,梁期笑着看着他,言语些许有些不符合他年纪的轻浮:“小公子今年才多大?朕身边就是再无可用之人,也不会用这样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朕要谋朝,不是小孩子玩闹。”
持敛靠在贵妃榻上没有一丝拘束,有些无奈的看着皇帝,但又恭敬地说道:“陛下,想必您已经调查过我的底细了,我……”
还没等持敛话说完,梁期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朕查不到你的底细,朕现在对你了解到的,都是刘浪的一面之词,朕信不过。”
信不过你还让我摘人皮面具?合着你这既试探了我又试探了刘大人,你这皇帝可真的是没白当啊,我还以为你啥都查到了,没想到皇宫的探子连天一阁的都不如,算计死我了,呸,狗皇帝。
但持敛不曾想过的是,他曾有意将自己的行踪掩盖,天一阁内部都有人甚至不知阁主是男是女,这天地下消息最流通的便是天一阁,有时皇宫的许多消息也是从天一阁买到的,再说皇帝势微,哪有那么多人手去查探消息?有现在能掌握的消息已经很不错了。
想着想着,持敛面上的笑容更胜,这时候如果影在的话就可以看出,这又是那熟悉妖孽的笑容,往往他这么一笑,定然是憋着什么坏事儿要做。
持敛不卑不亢的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学生真名持敛,幼时随母进京,被阁主收留,如今被阁主派来辅佐陛下,稳固江山社稷,救百姓于生灵涂炭。”
梁期听了这话,不由得想笑,他曾多次微服出访,想请天一阁助他一臂之力,却都被回绝,甚至连天一阁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孩子莫不是在扯谎?算了先试探一番。
“天一阁真有这份心?”
持敛听了这话,知道是皇帝对他的话起了疑心,并未接话,而是从榻上翻下来,站直与皇帝面对面直视,眼中充满坚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皇上,学生既今日有胆子进御书房来找您,必然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对学生说的话,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但皇上您现在已无可用之人是事实。
今日学生在殿外等待入殿时听到有考生讨论今日考题,不知皇上您是否听说?
考题泄露,考场之上,大半人提前知道考题,提前找了替手,就为这最后的太子太傅之位。
在这群人中,又有多少是真心为国效力的人?能提前知道考题的考生,背景定然不简单,品行更是不端!皇上难道真的放心将太子交予这群人?
若真的将太子交予这群人,那这江山可真的要改姓了,皇上您当真愿意将国家交到这群人手中?
到时候,受苦的是百姓!现如今是您当权,百姓尚且能苟且偷生,换成乱党专权呢?
历史上乱党专权是怎样的,需要学生来告诉皇上您吗?
唐朝后期,藩镇割据,安史之乱,百姓有上顿没下顿,杜甫写到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更是道出了当时民生疾苦。
您难道想让百姓过上这样的生活吗?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您还不能抉择到底该不该信我吗?”
梁期沉思一阵,一手扶住持敛的肩膀,将他摁在贵妃榻上让他坐着,一语不发。
持敛刚刚慷慨激昂的讲了一大堆话,忽然被这样对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这是……相信他的意思,要和他合作了?
“你还小,你不懂,党派之争,朕已经争权争了二十余年了,太后不站在朕这边,身为后宫之人反而贪恋权势,朝中错综复杂,没有你想的这般简单。
天一阁要想趟这趟浑水,也要派个阅历多点的,派你这个愣头青来做什么。”面对皇帝都能如此没大没小,就不怕被扣上殿前失仪的帽子直接了却今生?
说完沉吟一会儿,又说到:“还是说,天一阁并非诚心合作,派人来不过做做样子呢?”说不准天一阁有别的计划,来辅佐他只是个幌子罢了。
天一阁多年在京中保持中立,突然开始站队,难免会令人多加猜疑,狗皇帝这么想也不为过,持敛这么想着,又撑着榻起来,姿态放低,拱手说道:“皇帝信不过天一阁,无非是怕天一阁临阵反水,怕天一阁是受人指使来见皇上的,或是觉得天一阁另有所图?
在皇上眼里,天一阁可能只是拿钱办事,替人消灾的一个江湖组织罢了,哪会管朝堂党羽之争?但皇上须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皇上或许在想,哪有人会无私奉献,为朝堂鞠躬尽瘁呢?学生可以。皇上也许不信学生说的话,但不试试您又怎么确认学生说的是假话,天一阁的帮助孰真孰假呢?”
“揣度圣意,你这小孩子,当真是什么都不怕。”
言罢,御书房内又是一阵死寂。
持敛还保持拱手弯腰的状态,手臂的伤因为长时间用力渗出血来,在雪白的绷带上洇出丝丝血迹,看着让人触目惊心,绷带上的血不断晕染,就快要滴下来。
汗珠从额间渗出,沿着皮肤向下滑动,持敛咽了口口水,忍住剧痛保持着身姿,等待皇帝的决断。
终于,皇帝出声了。
“来人请太医来,朕受了风寒。”
外面的太监听了连忙推门想进,却想到皇上之前吩咐今晚除非皇上亲自许可,否则任何人不得进御书房,还是止住了自己的手,在门外答应了一声,:“诺。”便赶紧向太医院跑去了。
持敛双臂被梁期双手扶着站直了身体,又按回了榻上。
持敛疼的精神有些模糊,也忘了谢恩,迷迷糊糊想着,这次总归该是信我了吧?
调息片刻,他轻咳一声,慢吞吞道:“皇上这回信我了?”
皇帝已经坐回座椅上又开始批阅起奏折,原以为持敛已经疼晕过去,却没想到意志力如此顽强,失笑道:“你都这样了,还这么关心合作,难不成朕不答应,你今晚就真的和朕一直耗着了?”
持敛疼得直发昏,脑子也跟着不灵敏起来,外头仔细琢磨这皇帝的话,良久,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的。”
梁期看着他这反应,唏嘘道:“你们阁主可真会养狗啊,都这么听话。”
持敛皱了皱眉头,他不喜听到这种话,天一阁亲如一家,没用毒物控制,来去全靠缘分,他出钱养了这群无家可归的孩子,这群孩子也乐意在他手底下办事,怎么就成养狗了?
所以他硬邦邦的答了一句:“不是狗。”便扭过头去不欲再说。
这皇帝都快不惑之年了还和我一个还没弱冠的孩子打太极打了这么久,可想而知他心思之缜密,与这样的人同谋倒也不算亏。
持敛这么想着,才让自己稍稍消气了一点。
此时皇帝突然出声道:“朕同意合作,前提是天一阁要想办法让全京城知道,天一阁站队了,站的是保皇党。”
持敛一听,大喜过望,他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乱党之人来骚扰他们,皇帝也会因为天一阁没有退路而多加信任于他,大多数民众其实对天一阁很有感情,因为每到冬季,天一阁都会开设粥棚,用于救灾。
这样子的话,民众大多会跟随天一阁选择保皇党,虽说民众的力量微乎其微,但“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足以见民众的力量也是很强大的。
有这样子的决定,对两方来说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他连忙起身,到皇上书案面前给皇上行了个跪拜礼:“谢皇上。”
梁期看了这孩子反应,合着不是不能行跪拜礼,是想不想跪的问题?这孩子,他都把他摁在榻上两次了,事不过三懂不懂?那么长,那么深一口子,要不是这孩子疼的身体发抖,真还以为一点不疼呢,跟他谈条件的时候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现在这孩子都这么犟吗?
想想现在还闭门不出的太子,他点了点头,嗯,现在的孩子,都犟。
想到太子,梁期声音都放柔了些许:“太医来了,去上药吧,”忽的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但是你记住,如若你策论没有得上第一,今晚谈的所有就都是空谈。上完药睡一觉,不用操心别的,朕自会安排。”
说完便把笔放下,向外走去安排了。反正那些奏折也不是什么机密,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拿到御前来,衢州洪灾,西北干旱这些大事却被压在了内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都是同盟了看这些小事儿也没关系。
太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的玲珑心思,不多问不多看,上完药便提着药箱赶紧走了。
持敛躺在床上,精神也不紧绷着了,反正在皇宫,皇帝也答应了合作,无事一身轻,也没想着去参观参观御书房,他有伤在身,又折腾了许久,早已疲倦的不行,闭上眼睛就睡得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