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未眠（BL版）》巫耳

2、魑02

　　几声急促的呼吸声突然在安静的病房中响起，伍家六用手捂着心脏，睁眼呆呆望着天花板。胸口那浓烈的沉闷感，让他一时间错觉是溺了水，吸进的空气涌不进肺里，纠缠不休的痛。与之相比，浑身上下磕碰出的伤根本不足挂齿。同样是痛，或切肤，或蚀骨，而他现在正承受的，犹如剜心。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撸起袖子和裤腿看了看身上的伤痕。还好只是淤青，并没有流血。他环顾四周，仔细想了想，认出了这个地方。

　　新生报道后来这里进行过体检，有个脸很蹉跎的女医生拿着听诊器在他胸口摸了很久，说他心跳太快，很不正常。于是又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弄了半天找不出原因，伍家六恨不得扯过听诊器勒死她，从此对校医院退避三舍。

　　他头皮发麻地穿上鞋，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这一摔伤得不轻，但对伍家六来说倒不算什么，从小到大不知挨过多少顿揍，他早已习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公寓独自舔伤。

　　手刚放到门把手上，还没来得及使力，门突然一下被人拉开了。他猝不及防被把手一带，身体向门外倾倒，正跌进一个人的怀抱。

　　“怎么这么不小心？”

　　伍家六听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脸感觉着男人说话时胸腔的微微震动，耳根有些发热。他从未跟人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这让他很不安。

　　他挣扎着推开那人，轻轻说了句“对不起”，头也不抬地落荒而逃。

　　伍家六走了很远，仍旧感觉得到背后那人如芒般的视线，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甚至莫名其妙地有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

　　转过弯，直到再也感觉不到那人的视线，伍家六才浑身瘫软地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拿袖子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拍了拍脸颊，手指摸到一缕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扯到眼前看了看，又若无其事地放开。

　　伍家六看上去很冷静，其实脑子里早就乱成一团。他之前明明躺在公寓的床上睡觉，怎么做了个噩梦醒来摔一跤就到校医院来了。好吧，这个还可以解释成是他自己早上来学校上课，出了意外摔晕了被好心同学送到校医院，由于摔到了脑袋一时想不起来。那么现在他身上穿的衣服怎么解释，他头上明显是正常生长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伍家六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种，这种，大概只有夜店的牛郎才会穿的花哨衣服。最让他胆战心惊的是那一头乌黑柔顺，长度过肩的头发。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此刻的形象，旁边标注着两个大字——人妖。

　　我变成人妖了！我变成人妖了！我变成人妖了！

　　伍家六双目无神地扶着墙壁缓缓下楼，游魂般走进大厅。校医院总是这样冷冷清清的，一般人没事不会来这儿，就算有事也不愿意来。门口值班挂号的医生从报纸里抬眼看了看他，打了个哈欠，又垂下眼继续看报。

　　推开厚重的玻璃大门，温暖的阳光一下子铺洒在伍家六的脸上，他一下子回了神。

　　淡定，伍家六！你明明是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是人妖！只不过外形邪乎了点而已，不要紧，回去改回来就是！

　　他心急火燎地往校外赶，身上再疼也不管了。一路上遇见好多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认定是这人妖形象引起的，心里越发急躁，脚步不由得又快了些。

　　好不容易赶到校门口，却被一个皮肤偏黑，个子高他半个头的男生拦下了。

　　“欸？你醒了！”杨海江挡在伍家六身前，一脸爽朗的笑容，眼里带着丝关切。伍家六自认从没见过这人，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杨海江一眼，便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向学校大门外走去。

　　杨海江奇怪地看着伍家六的背影，总觉得这人似乎并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妖男了。

　　“小飞，我是不是认错人了？那是伍家六吗？”他用胳膊肘顶顶身边王宇飞，不确定地问。

　　王宇飞站在杨海江身后看了半天，说不吃惊那是假的。他不在的那几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转眼这两人的角色就对调了？

　　“谁知到呢。走吧，工作来了。”他合上手机放进裤兜里，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杨海江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那小子还站在原地望着已经走远的伍家六。杨海江注意到他的眼神，像是猛地回魂了一般，几步追了上来。

　　王宇飞瞟了眼杨海江，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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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家六住的公寓离学校并不远，走过两条街拐个弯就到了。他站在一家生意不错的花店门口，静静地朝店里看了几秒，便迈开步子继续往公寓的方向走。昨天下午他还在这里买过漫画，今天书店却已经变成了花店。他扯了扯嘴角，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他记忆中的昨天真的就是“昨天”吗？

　　爬上楼梯，来到那扇熟悉的门前，他将手伸进裤兜里，只摸出来一个棕色的皮夹。打开来看，有现金，银行卡，身份证，各式各样的贵宾卡，一个隔层露出些许白边，他掏出来一看，是个套套。

　　伍家六呆了一秒，面无表情地将套套塞回隔层里，合上皮夹，重新装回裤兜。他在信箱、牛奶箱、报箱里挨个摸索一遍，除了广告宣传单什么也没找到。烦躁地照门踹了一脚，一把钥匙从门檐上掉了下来。

　　打开门走进屋里，伍家六看着熟悉的客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随手甩上门，换了拖鞋直奔卫生间。

　　双手撑在白瓷面台上，他抬头看着前方，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他知道眼前有一面很大的镜子。他抿紧唇，抬手摸到开关，轻轻一按。

　　“啪——”

　　一个脸孔苍白，有些憔悴的男人在与他对望。

　　他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几把水，再抬头看，还是那个男人，只是脸上沾满了水珠，正一滴一滴往下落。逃避也没用，镜子里的人就是他！

　　这张脸他看了近二十年，从没觉得能够跟“美”这个字扯上边。他映像中的自己只不过是个皮肤白一点，五官较端正的普通人，街上一抓一大把那种。他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不过是发型变了，衣着变了，就显得完全不同了。

　　他站直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关上灯往房间走。房门推到一半，门铃响了。他犹豫了一下，正要过去开门，却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他想应是李阿姨，他记得李阿姨有公寓的钥匙。

　　伍家六不想让李阿姨看到自己的样子，他赶紧窜进房里，仔细关上门上了锁。转过身看向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卧室，他呆滞地半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还是他的卧室吗？他什么时候换了一张这么大的床？

　　整个房间里除了乱还是乱，床上的被褥被揉成一团，地板上横尸着好几件衣服，连内裤也有。窗帘拉得死死地，一丝光线都进不来。他走过去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

　　伍家六喜欢一个人待着，但他并不喜欢待在封闭的环境里。也许不止是不喜欢，因为他会感到难受，说不清的感觉，只想立刻找到一个出口。

　　他脱掉绣着花纹的西装外套，四下看了看，走到桌边搭到椅背上。脚下突然踩到一个鼓起的东西，软软的，他抬脚掀开盖着那东西的衣服，脸红了一下，赶紧又松手盖上。

　　他怎么都想不到，在自己的房间里会见到胸罩。

　　“咚咚——”敲门声传来，他心里一惊，猛地抬头盯着房门。

　　“哈尼~把门锁上干嘛？快开门啊！”

　　这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绝不可能是李阿姨。

　　伍家六感到有些害怕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让他感觉像是走进了别人的世界。

　　没有听到答复，门外的女人不死心地接着敲门。“哈尼？”

　　伍家六一动也不敢动，明明在自己的卧室里，却像做贼一样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那女人又敲了几次门，伍家六听见走开的脚步声，过了很久，公寓的防盗门“砰”得一响，他倏了口气，想那女人终于走了。

　　醒来一直都喝过水，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伍家六觉得有些渴。他跨过脚边那个突起的物体，几步走到门前，一扭锁，拉开，一具温软带着浓香的身体倒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