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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雍降 ...

  •   钟应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给陆辛,这才得空去找余山。
      被记挂着的人此时还处在剥离神识的痛苦之中。
      余山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全然不知钟应的到来。而新神,因为对钟应的熟悉及亲近感,没有进行阻挡。
      核心内,余山模糊的脸上尽是痛苦。钟应跟着皱紧了眉头,思绪万千,心里五味杂陈,他终于明白了这人想做什么,终于想通了为何是纯灵体,这山里发生的一切异常也有了解释。可这件事历来无神做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神啊,对自己如此狠得下心,又是经历什么,才非要这么做不可。
      钟应静静地看着余山,核心里已经成型的少年快要遮盖住余山的身形,让人看不真切,余山如此单薄,好像再久一点,他就要消失了。
      整整一夜,钟应的眼睛不敢离开余山半分,生怕转眼就看不见了。
      临近中午,余山终于与新神分离,他的眼睛动了一下,但已经没力气睁开,意识立刻变得混沌,随即脱力昏了过去,直直往地上跌落而去。
      钟应早做好了准备,一把将人拦腰抱进怀里,手上力道紧了又紧,他冷漠地看了一眼核心里的新神,新神的委屈无处可诉。
      明明是如此高挑的一个人,抱起来却像是一片纸。
      钟应想查看他的状态都有些无从下手,脆弱得好似被灵力一碰就要破碎了。
      缓缓落到地上,钟应打横抱着余山,正在犹豫是不是用神识先稍稍探一下情况的时候,青葙出现了。
      “啊——你别动他!”
      钟应着实被吓了一跳,小女孩特有的尖锐声音异常入耳,惊得他脑子疼。
      “我没动他,你怎么来这里了?”
      青葙快步跑到钟应跟前,“你把他放下来!”
      地上又硬又冷,钟应可舍不得放。
      “不放。”
      “你是坏人。”
      “我不是,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万一你要伤害他呢。”
      “我没有,是雍绛大人让我来的,是来帮他的。”语气有一种被冤枉了的着急。
      “哦,这样啊,可地上很不舒服”,钟应蹲了下来,单膝跪地,余山还是在他怀里抱着,“这样可以了吗?”
      青葙够得着余山的额头了,但还是忿忿地瞪了一眼钟应紧紧抱着余山的手,非常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她那暖呼呼的掌心轻触余山的前额,闭上眼,皱在一起的眉毛和抿紧的嘴唇都显示她正付出努力,余山那被主动斩损的神识受到了治愈,安静下来的识海更显破败。
      她的天赋便是作用于“识”,可以治疗、修复、安抚,当然也可以破坏、毁灭,但她不曾接受过后者相关的信息,从她有灵识那一天起,就被教导要正直善良,她拥有一颗悲悯之心。
      青葙天赋显现的那天,是余山计划开始的契机。得益于她的帮忙,余山的识海状态才能坚持到现在。
      钟应看着小家伙额头额间冒出的汗珠,心里冒出了几丝心疼的情绪。等青葙收回手,脸色已没了刚刚的红润,有些虚弱的苍白。
      “好了,他等会儿就会醒了,醒了就可以带我回家了,好想睡觉——”精神力的消耗让她非常的困乏,刚说完就一头扑在余山胸口,偏偏脚还站在地上撑着力。
      钟应不知所措,他已经腾不出手了,生怕青葙一头栽到地上。跪在地上的腿快要麻了,索性另一只半蹲着的也跪了下去,慢慢地调整姿势,呈跪坐状抱着余山,余山怀里还靠着一个小孩儿。
      不容易啊,所以为什么不随身带张床,甚至有厚实的地毯也好啊。
      一刻钟之后,怀里的余山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钟应凌厉的下颌线,温暖又坚实的怀抱让他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踏实,这种感受不曾有过,突如其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呆呆地用视线描摹着钟应的轮廓,直到钟应低头对上他的目光。
      其实,钟应刚刚低头盯着怀里的余山看了很久,只是姿势实在是不舒服,便抬头活动了一下颈椎,谁知再次低头就直直对上余山的目光,目光里那有些克制的热烈转瞬即逝。
      钟应心跳乱了一拍,来不及确认,对方已经单手扶着怀里的小孩儿,试图起身。他要是不松手的话,两人恐怕要一起摔了。他先松开抱着腿的手,余山抱着青葙,借着他另一只手的力站直了。
      青葙睡得正香,额头在余山的颈窝蹭了蹭,找了舒服的位置安然入睡。
      余山觉得自己应该对钟应说一声“谢谢”,可他说不出口,不想说出口。可总要说些什么,但他此时心慌意乱,只能勉强说出两个字,“走吧。”
      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腿,钟应跟跟上脚步,看着余山的背影,有一种看得见、摸不着的心痒难耐。
      余山抱着青葙回家,如钟应所料,见到了棘菀,也看到了躺在床上、头上插着银针的秦则宇。秦则宇脸上恢复了血色,体内的情况应该是稳住了,人类的身躯相对于灵物来说治疗难度更大,精神和□□强度太弱,只能用更适合人类、更温和的手段调理,时间自然会长一些。
      棘菀接过青葙,放到里屋的床上,小孩子还需要睡上两三天来恢复精力。
      余山看了一眼秦则宇,又看向钟应,眼神在问:怎么回事?
      钟应简洁地说明了在此期间发生的事。余山认真听着,可渐渐的有些不自在。钟应说着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好似要在他脸上印出花儿来,这些都还不能让余山失去平静的表象,当钟应深沉的目光偶尔扫过他的嘴唇,他才终于克制不住地感到局促起来,坐立难安。他侧过脸,给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单手肘部撑在扶手上,手掌虚握,指背压覆在唇上,挡住了钟应的视线。
      钟应好似才发现自己的目光有些放肆,悻悻地收回视线,也找了个椅子坐下,一边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这间朴素的木屋,一边继续说着。
      事情刚好讲完,棘菀就从里屋出来了。她站到余山旁边,恭敬地问道:“大人,需要我再帮您看一看吗?”
      余山:“不用了。”他自己的状态他很清楚,到这一步,做任何事都于事无补。
      “那您需要在这里休息吗?”棘菀希望余山能在此停留,好好休息,他的状态能调理好一星半点也好。
      “不了,留在此处,对你二人不利。”
      余山此次“转移”结束,下一次便是最终结果揭晓的时候,他要等合适的时间,在此期间,他还有很多事要安排。
      “你好好照顾青葙,辛苦你们。”余山起身,说完就往外走去。
      钟应看了一眼秦则宇,起身跟上,也没忘记向棘菀道谢。
      棘菀目送二人离去。
      余山慢悠悠地走着,并不着急去往某个地方。
      钟应想看他到底能坚持多久,身躯摇摇欲坠,但强撑着的意志力真是令人敬佩。
      太阳往西落去,透过枝叶空隙洒下来的细碎光点,在两人身上印出斑驳光影。没有风声,只有稀稀落落的鸟叫虫鸣,一切都如此平静。
      树木越来越稀疏,一棵比一棵高大。
      他们在山顶停下。一路上坡,余山的呼吸有些乱,但也只是额间冒出些许细汗。
      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余山就地坐下,钟应自觉地留了点“边界感”,并肩而坐。石头还有些阳光的余温,还好,并不灼热,夕阳挂在天边的树梢,念念不舍地往下坠去。
      余山轻吐几口浊气,胸腔被挤压着的感觉得到一丝缓解。他的眼神没有焦点,望向虚无的远方,轻声说道:“谢谢。”
      “两个字还憋这么久,不如不说。”钟应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烟,点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点上,把烟拿在手里把玩着。
      余山当真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着,直到太阳最后一点光芒消失。钟应向后躺下,用手枕着后脑勺,看着澄蓝的天空,太阳还有余晖,星星却已伴着月亮出现在世人视线中。
      钟应弓起上半身,用手去够余山的小臂,扯着他躺下来。
      余山顺应钟应手上的力道,仰躺下去,钟应的手从小臂滑到了余山的手腕处,紧紧握住,骨感分明。余山放任钟应的神识在他身体里游走,现在他的身体里蕴藏着远超出承受力的灵力,不是因为灵力强大,而是神识与身体都太过脆弱,是一具仅剩灵力的躯体。
      余山很累,好像下一秒就可以睡着。
      “平白欠了你这么多人情,最后可能要还不上了。”
      “你真的有打算还吗。”最后“余山”这个人存在与否都是未知数,还个屁。
      余山无奈轻笑,叹了口气,“那我现在开始还吧”,趁着人还在,时间还有,“需要我做的事,尽管使唤。”
      钟应侧着眼睛,睨了余山一眼,“你这状态我不敢使唤,怕把人使唤没了”,他语气稍顿,转念说到,“不过我倒是突生了许多不雅想法。”
      “那先想着吧。”余山的声音很轻。
      钟应偏过头,定定地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余山。
      余山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接着说道:“你看起来对我非常没有信心,觉得我会魂飞魄散是吗?”
      倒不是完全没有信心,只是不确定是否可以帮得上忙,也不知竭尽全力之后是否能保下余山,所有的未知才让钟应有些担忧。
      “可是这条路一百步,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只会走得更坚定,更放肆。说起来很荒诞,他们都问过为什么,我却从来没说出过所以然来,我可能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陷在沼泽里的动物,尽情挣扎,拼尽一切就是为了加快赴死。”
      陷进沼泽里的动物,挣扎是本能求生,却没想到是死亡加速。
      “我也没有弄明白我自己,为什么大家都能在职责中坚持千年万年,而我却不可以呢。我竟然可以为了逃避这与生俱来的责任而赌上生命,想来也是奇怪。”
      钟应安静的听着,余山想要说,他便一直听。
      “可我想要的是什么呢,是自由,是爱,还是其他的什么呢。但是我历来也没有被限制过自由,而我在被他们信仰爱戴着的同时,也爱着他们,我做到了神应该做到的一切。我应该什么都不缺,但这漫漫时光,还是凿出了一个缺口,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我找不到缘由,甚至昆仑也没能帮我找到。我想,那好吧,总归得做些改变,都说不破不立。除了‘神’,其他的一切身份好像都在吸引我,但只有‘魔’是唯一的可行选项。”
      钟应不再握着余山的手腕,而是覆上他的手,十指紧扣。
      “可是新神应该会怨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却强行把一切推到了他身上。好像魂飞魄散才是对我来说最轻松的解脱。”
      “解什么脱,新神说不定就乐意呢。”
      钟应往余山身边蹭了蹭,两人肩并肩,手臂贴着手臂,能够感知到对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体温,余山冰凉如冰块,钟应温热如火炉。
      钟应暂时无法感同身受,纯粹是因为余山难受而觉得心疼。他的时间,除了履职,大部分都用在了如何光明正大又合理地逃避职场上,剩下的时间更是可以玩出花儿来,顾不上思考自我。偶尔脑子转一下,想想也不过如此,怎么过都是过,自我评价就是“活得通透”。
      “漫漫长路,沧海一粟,换种活法也好。瞧瞧你以前肯定都没跨出过这片地界,也没怎么享乐,以后我带你玩儿去,把世上有意思的事物都体验体验。”
      余山没接话,被牵着手也没有挣开。
      夜色渐深,升腾起的水雾让人顿生凉意。
      余山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起来,他再也撑不住,被困意吞噬。钟应运转灵力,温暖从两人相牵的手传递。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后背突出的骨头被坚硬的石头硌得有些生疼,好在灵力游走周身,能缓解不少。
      漫天闪烁的星星点缀着透着深蓝的夜空,月光温柔地映照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大地。
      两人露宿山顶,一夜过去,第二天的日出美好得不像话。
      余山得离开了,他不能留在山中。新神的神识已经强大,又与整片地脉相连,他无时不刻地入侵着余山的意识,想要控制它、侵占它,他已经强势地将余山视为他的一部分。余家坳是最合适的,所以余山最早便选择了这里。村子距离刚刚好,不会受影响,又可以时刻关注到山里的动态,再加上是人活动的地界,几乎不会有灵物踏入。对余山而言,是休养生息的地方,也是能够窥得部分人类世界规则的地方。
      钟应现在就像是一只见了甜蜜花朵的蜜蜂,一心只想围着余山转。反正秦则宇还有几天才能醒,偷偷回去,等到了时间再来把他带回去就行。钟应打定了主意要亦步亦趋地跟着余山。
      两人行至边界,看着依旧平静的村子,心里定了定。这里就像是一处安全屋,身后所有纷扰都能被它屏蔽掉。
      屋子里的狸猫,在感应到钟应的气息后立马从后窗蹿了出去,虽然很想亲近余山,但都不及保命要紧。
      回到屋子里,两人收拾的时候才注意到又没电了的手机。充上电,余山回了一个电话,听起来应该是人类身份工作上的事,简单几句说完便挂了,没有提到这几天发生的异常,也没有上报潘老板之列的那些人及其行为,毕竟超过人类管理范畴,再者,那一行人多半已遭受应有的惩罚。
      钟应的手机上什么也没有,两天前给陆辛报平安的消息并没有收到回信,钟应没有在意,他在短信中说得很清楚:秦则宇腿部轻伤,但坚持要做完这一片地区的考察,预计七天后返回,不用担心。他相信陆辛不会带着唐柯林干什么傻事。
      余山简单修整完自己,几乎是倒头就睡。他很喜欢睡眠的状态,虽然钟应认为这是最没有效率的恢复方式。如果余山愿意让他抱着,或许他还可以惬意地与其共眠,但现在他只能守在旁边靠打坐来打发时间。
      或许是安逸的睡眠让余山变得放松,周围的气息都好似被感染,静谧而舒适,钟应陪着余山,也陷入休眠状态中。
      自从钟应进山找寻秦则宇,陆辛和唐柯林就还是在村长家住着,山里不能进,但周边倒是被两人逛了个遍。清晨和傍晚,两人都会去田间地头走一走,边散步边聊天,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了。但那萦绕心头的焦虑担忧始终无法缓解,哪怕能收到报平安的消息。
      他们偷偷地进过山,不敢深入,只在外围观察了几番,留了两个户外相机在他们认为的关键位置,每天去查看并更换。
      今天上午,他们从森林里出来,经过余山屋前,紧闭的门窗同前几日一样,没有变化。两人只是无所谓地扫了一眼,并未察觉屋子里已经回来了两个人。
      相机记录到的内容信息并不多,大多是林区常见的动物在行动,对于他们来说,是有可看性但不具备价值的内容。但今天的内容不同往日,前一秒还空旷平静的视频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远远地,似乎是后面有人在追,那人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有一刹那,陆辛和唐柯林担心是秦则宇他们中的一个人,但明显有异的身形让他们下一秒就放下了心,是名女性。那人越跑越近,相机也拍到了她身后移动迅速的黑影,但夜视模式下非常模糊不清,还没等到进一步看清,屏幕无端变得漆黑一片,陆辛还以为是电脑故障黑屏,随便按一个键才发现是播放内容就是漆黑一片。两人面面相觑,按了快进,黑屏内容静静地持续了半个小时,等到重新有画面,人影和追逐的黑影都已不见,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唐柯林头皮发麻,心里冒出些许惊惧。
      “怎么回事?!”
      陆辛陷在沉思中,没回应。他眉间深陷的褶皱显示出深刻的焦虑,那黑影的身形巨大,移动速度尤其快,在视频里没有直观的感受到只是因为那女人也跑得非常快,只要留心与周围树木静物对比,就能发现女人的移动速度不像是普通人在山林奔跑能达到的速度,快到不正常。
      他连忙去确认另一个相机内容。两支相机是相背放置的,不排除能拍到后续内容的可能性。在相同的时间点,出现了同样的黑屏,等到屏幕亮起后,视频内容同样让两人一惊。一双兽眼反射出绿色的光,直直地盯着相机,附近有几处光亮点,是被液体反射的月光。瞬息,那野兽移开了目光,转身从地上叼起什么东西往森林边缘走去,那东西看上去很像一具瘫软的人体。野兽速度很快,几个闪身,已经消失于树影之间。
      唐柯林无法控制地压低了声音,“那东西是狼吗?那体型也太大了些,堪比半头成年象了!它叼的不会是个人吧?”
      陆辛合上电脑,“别靠近树林。”
      之前遇到的那个大到不合理的兽夹终于有了合理的存在性。
      “和村长说一声?”
      “嗯,就说我们放了什么精密的探测仪器在山林边缘一圈,被射线照到会对人体有不良影响,也感谢他们配合不要扰乱探测数据。”
      “不如实说?”
      “暂时别说。”
      放在平时,唐柯林是不会听从陆辛这番话的,毕竟这不是应该隐瞒下来的事。一头有杀伤力且很大可能已经伤人的野兽出现,应该要及时告知大家并报警的。但这次他内心隐隐觉得此事有些不一般,便沉默着表示认同。
      陆辛见唐柯林没答话,接着说:“怕引起恐慌,我先找人过来确认一下。我们先联系老师他们,短信、电话,必须联系上,告诉他们危险。”
      唐柯林立刻行动起来,但可惜一个都没能联系上,秦则宇自然是没有信号,而回到村子的两人为了伪装,在入睡之前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陆辛此前是不相信神魔精怪此类诸物存在的,但他在高二那年遇上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妖。在七年之后,他的世界观便被改写,人生也与妖紧密相关。
      知道自己的爱人是妖是什么感觉呢,陆辛再清楚不过,说是天翻地覆、世界崩塌也不为过。起初在气头上的他只觉荒谬,连编理由都不编一个靠谱的。但对方要证实自己太轻而易举,指尖凭空生出的花朵已是最温柔、最浪漫的自证,他在家里呆坐了一天,一言不发,但也没忘记把对方和自己一起锁在家里。他也想让自己表现得稳重一些,但是一个还没完全出象牙塔的人,拉住那个准备推门离开的人已是最大的冷静,之后头顶一窝黑发已是被蹂躏无数遍,乱得不像样。最后他修整好那如同在洗衣机里搅过的脑袋,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当在她眼里看到喜悦和宠溺的时候,他忐忑的心才得以安定。不久前两人才订了婚。那一场本来是因求婚而起的风波,在安定后,
      隔了两年,才达成了该有的结果。
      两人向来对非常之事避而远之,陆辛虽本意不愿将她牵扯进来,但老师的命不能不顾。
      阮漾晴接到电话,陆辛没有细说,“异常”两个字已经能让彼此明白事件属性。为了避免突发事件带来的不便,她选择了自由职业,因此,她能以最快速度赶到陆辛身边。
      当天晚上,陆辛说开车去接人的时候,唐柯林只是一脸天真地期待新朋友。等到了县上的车站,看见阮漾晴从出站口出来时,唐柯林傻了,师兄这是要请他吃狗粮。至于吗?显得半刻分离不得的样子。
      “我还以为是来接哪位大能人,帮我们忙的。”
      “就是来帮忙的。”陆辛说话间就推开车门下了车,迎上去,给了自家爱人一个难舍难分的拥抱。
      阮漾晴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哪怕只是穿了干净利落的短袖和裤装,依旧能吸引人目光。
      唐柯林虽然觉得自己单身狗的身份显得有点悲伤,但悲伤留给自己,对于阮漾晴的到来还是持欢迎态度的。欢快的跟着陆辛下了车,眼睁睁等着他们结束拥抱。
      阮漾晴主动和唐柯林打了招呼,“小唐这几天怎么一点没黑,是不是偷懒了呀。”
      “晴姐,我可是紧跟师兄脚步,要偷懒也是他一起偷懒。”
      “看来只有秦教授一人在辛苦工作。”
      “老师他现在在山里,有时候都联系不上。”
      陆辛将行李放进后备箱,“上车了。”
      聊着的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阮漾晴坐在后排,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订婚戒指。
      “秦教授进山里几天了?”
      “四天了。”陆辛答。
      “一个人?”
      “不是,还有他一个朋友钟应,和这里的护林员余山。”
      “情况怎么样?”
      “有报平安,但联系不上。”
      “嗯。”
      唐柯林被两人一板一眼的对话搞愣了,这完全不是爱人见面时的聊天内容和语气,他沉默了。
      车辆驶至进村的盘山公路时,阮漾晴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氛围,灵物聚集,隐藏在平静之下的躁动,让人不安。
      回到村长家,几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进了山。
      随着深入山林,阮漾晴感受到了非常矛盾的两股氛围,一股让人异常安逸,忍不住沉溺,另一股让人焦躁难耐,要么发泄要么逃离。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她的选择一定是马上离开这片区域。
      “秦教授真是会挑时间。”
      陆辛看向自己的未婚妻,“嗯?”
      “这山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来,但你们好巧不巧偏在这个时候来。”
      唐柯林听这话好似在说他们行动贸然,便辩解道:“我们是做了评估才选择了这个时间,只是发生了意外状况。”
      “这种意外,你们无论如何也估量不到”,阮漾晴轻声说完,抬头看了看茂密的树冠,接着说,“找到人就赶紧撤,这里太危险了。”
      陆辛和唐柯林点头。
      三人先来到之前摄像头放置的地方,阮漾晴找到那些洒落的血迹,液体已经干涸。她用指腹轻触,释出灵识,是妖物的血没错。
      一路走过来,阮漾晴总是适时地给出方向建议,几人已接近中心位置处的断崖。
      阮漾晴:“我不建议你们继续往里走了。”
      唐柯林:“为什么?”
      “前面就是断崖,想下去很难,而且有大型野兽活动的痕迹。”
      “我知道,晴姐,可你的意思是你要继续走?”
      “……”
      “你们告诉我实话吧,从看见那个视频开始,这一路进山来我都觉得太不对劲了,像是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还总是幻听,像是有人在轻声低语地吟唱。”
      阮漾晴和陆辛对视一眼,示意他说。
      陆辛斟酌了一会儿,对唐柯林说道,“我往简单了说——”,他时刻关注着唐柯林的表情变化,“就是神魔精怪这些东西,确实有部分是存在的。”
      唐柯林愣了愣,“什么意思?——那我姑姑也不算是纯‘心理安慰师’,那意思是那天视频里的狼是那玩意儿?那老师他们岂不是非常危险!”
      唐柯林一连转折了好几个情绪,脸上的表情也同步变换,但眼神始终木木的,就是脑子尚在运转,但是有部分被划出来隔离处理超认知信息了。
      “嗯,这片林子处处充满危险。”陆辛的手覆在唐柯林背上,带着安抚意味轻轻拍了拍。
      “那,那……那他……那我,唔……”,唐柯林突然就失语了,明明有想说的话,但怎么都组织不好语言,他像一根木桩一样站着沉默了许久,再开口,声音都有些破碎,“那晴姐,你不是人类吧?”
      阮漾晴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些,“脑子转挺快的嘛,这么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恭喜你,猜对了,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幸运能认识我。”
      “哈,真的啊。”是一种猜对是空礼盒的奇怪心情。
      “不过陆辛他是人类,你放心。”
      唐柯林看了一眼陆辛,再转头看了看阮漾晴,“我现在好想和我姑姑说说话。”
      “休息会儿吧,你开导开导他,别堵着他哪根筋了,我再去查探一下秦教授的踪迹,很快回来。”阮漾晴对陆辛说。
      陆辛点点头,阮漾晴走到悬崖边缘,一跃而下。
      “师兄……”
      “不着急,你想问什么就问。”
      “我们能平安地回家吗,老师他还安全吗,钟哥和余山哥还好吗,那种生物多吗,晴姐遇上能打得过吗?”
      “你是专挑你师兄我不敢保证的问是不是”,陆辛苦笑,“有一点,我保证,就是我和晴晴会尽全力,找到大家。”
      “完了。”
      “啊?”陆辛完全无法理解唐柯林接的这两个词在此处表达的意思。
      “就,那什么,我之前会不会被那些东西隐秘地窥探着啊?”
      陆辛沉默了片刻,认真地思考了这个可能性,那些东西的存在也没有那么普遍,阮漾晴说过大概占比不足人类总数的千分之一,它们也会受规则限制,“放心,世间存在皆有其规则,再者说,它们也没那么闲,围观你那点小破事儿。”
      “哦。”
      “来,吃点东西喝点水,等你晴姐回来。”
      “晴姐是不是都不需要吃饭喝水的?”
      “不需要,但她喜欢吃,美食不可辜负懂不懂。”
      “怪不得你厨艺那么好。”
      “吃吧你,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
      他们还是决定三人一起行动,分开并不是个好选择,避免再出现你找我、我找你的情形。
      秦则宇被关在棘菀的小屋中进行治疗,紊乱的意识正在逐渐被拉回正轨。还好他被限制了感知,不然此时头痛这件事就能让他痛不欲生。可是他现在脑子像是自动播放一般,反复地回忆着从前发生的事——第一次遇见钟应、第一次见到余山、巨大的兽夹、被围杀的白狮、与白狮意识的交流,这一切都在一次又一次强调着这个世界与他从前认知到的不一样。
      初次接触钟应时,秦则宇还在读博,一个人在野外迷路了,他那时经验不足,准备不够充分,一夜暴雨便足以让他慌了神。钟应不一样,在林中腹地,还能悠然自得地建了个小营地,用着太阳能板的电,放着一曲京剧。秦则宇初闻曲声,头皮都炸了,试想在静谧的密林之中,突闻尖细女声,是个人都会觉得是恐怖片开场。还好声音连续,他听出了是京剧,循声找到了钟应,被一路带飞,不仅活着走了出去,还完成了考察目标。此后便一直与钟应保持着主动问候的联系,久而久之,两人也算是成了好朋友。
      此前钟应有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呢?秦则宇没有印象,他没有关注到的细节里,肯定有,还是说钟应用了什么方式让他遗忘了呢?这些都没必要再向钟应求证,事已至此,已无意义。至此,秦则宇觉得自己和钟应终究不是一路人,他就算再有心结交,对方的身份也不允许,注定没结果。想想真是有些亏,知晓了一些秘密,失去一个朋友,甚至这些所谓秘密之后很有可能在他醒来之后就从他脑子里消失了。还有那头白狮,抱着发现新物种的期待而来,确实是新,新到不能被他人所知,根本不能发报告,研究泡汤。这一趟值还是不值呢?无法衡量。
      秦则宇就这样在回忆和思虑中沉浮,直到两天后青葙醒来,才出手帮他安抚这乱跳的意识,进入平静的状态,真正开始休养恢复。
      青葙被棘菀禁足在小屋,这是她之前偷跑出去的惩罚,也是为了让她能在家乖乖休息和修炼。
      “姐姐,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对吗?”青葙躺在草地上,头枕着棘菀的大腿,手上玩着一只草编的兔子。
      “是啊,快了,等到你殊砚哥哥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要和他一起离开了。”
      “那大人呢,会和我们一起走吗?”
      棘菀轻柔地揉了揉青葙的头发,“我也不知道,大人有他自己的计划。”
      “可是我很想要和大人一起。”
      “我们也想。”
      “殊砚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他,可是我又希望他晚点再回来。”
      棘菀笑了笑,“那你希望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等到大人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的时候呀。”
      棘菀温柔地看着一脸期待的小孩,刚想安抚性地回答说‘那我们就等大人一起’,但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钟应,总觉得有些变化已在发生,“大人可能不会和我们一起走了,但他也许会获得比和我们在一起更多的幸福和快乐,你希望他更幸福吗?”
      “好吧……虽然我还是小孩还不懂。”
      这句话逗笑了棘菀,果然不能对青葙说这句话,青葙虽说道理不懂,但这句话的使用语境已经懂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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