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月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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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书回到自己的院子时百柳正指使着两个小厮清扫庭院。她小心地迈过那些蒲公英绒絮，开败的蔷薇花瓣和树叶堆，正要进屋去换衣服，听得百柳在后面问：“大小姐今下午过的可快活？”
舒书缩了缩脖子，“。。。。你又知道了？”
“靳家少爷帮你瞒着老太爷了。”
她遣散了小厮，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只手扶着扫帚，另一只叉着腰。
“你想说什么，柳儿？”舒书干脆转身过来面对着她。
“那个人啊，大小姐别去招惹他，”百柳一脸认真地说。
“那个人？哪个人？”
“你知道我在讲哪个。那天早上第一次在花楼看到他和小姐一起，我就知道这是那种麻烦的类型了。果不其然，他竟然还跑来要求你帮他赎身。哪有花楼的小倌做出这么不安分的事，简直闻所未闻－－－”
“百柳，别来管我的事。再有，也别再做什么小动作。”她打断她。
百柳笑了一笑，“我自然不会干涉你的事了。因为大小姐很快就会自己明白的。”
虽然看起来安静又淡然，但你不会知道劈开那表面，内里是多么汹涌而炙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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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夜的作息完全发生了变化。在离忧阁华灯齐上的时候他已入眠，在静悄悄的早晨会独自醒来。她上午下学时偶尔会绕道而来，给他看看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那时他会在窗边朝她一笑，披上外袍自己下楼去给她开门。他开始倾听清晨的鸟鸣，早市的热闹，下午放学的孩童们的欢笑，傍晚店铺打烊的吱呀关门声。那些都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忽略的东西了。当他重新开始这样的生活时，有什么重要的事似乎被自己遗忘了。。。。但他不想去想起那是什么。至少现在不要想。
他也慢慢开始得知她的一点一滴。明明觉得从前自己对她已足够了解了，可是真正靠近时，她的样子又发生了变化。比如有一次她说，“古琴吗？我从来不弹琴的呀。。。。。的确是造过一把，可那是送给一个好友的妹妹的。”
这样的小小细节会让他微微失落，然后涌起更多的快乐。他用心地搜集这样的细节，它们在他内心堆积的越来越大。他上街去购买她也许会感兴趣的东西，花草，棋类，古怪的小器具，花里胡哨的小画册。他买的最多的还是画本。。。。孩子们喜欢的画本。
连月夕都看不过去了，指着堆积起来的那些册子：“公子自从和舒小姐在一起，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尽是弄回来些幼稚的东西！”
悠夜不理会他。因为他知道画本是最让她高兴的东西。尤其是每每由他念给她听的时候。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一种柔软又磁性的音色。他唱歌的时候歌声非常的清冽，可他用这样的声音低声讲故事时，却像沙沙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轻轻拍打在沙滩上。充满让人醉心的节奏，不急不缓，连被那声音讲述的故事似乎也变得更加有趣了。舒书喜欢他这样讲故事。尤其是因为小时候，从来没有人在她入睡的床前这样安静地讲故事给她听。
“那个女孩子每天早上醒来，都发现自己养的花朵们无精打采的（注）。。。。。”他讲到，“她决定偷看看到底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又讲完一个，她突然问道：“为什么小夜挑的书主角都是些小姑娘？”
“小姑娘不好吗？”他说。
“你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她抱怨道。
“怎么会呢。我不自觉地就挑中这些故事了，大概。。。。那是因为。。。。她们都很像你。”他回答。
“哪有？”她好笑地说，“她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根本没有共同点。”
他放下书，“有的，她们全部都很洁白。。。跟你一模一样。”
她愣了愣。少倾她轻轻地说，“我并不是洁白的呢，你把我想象的太好了。实际上我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要告诉他这个事实：“只是看起来很美好似的，但我不过是在伪装。。。。我们都只是擅长装腔作势罢了。”
“我们？”他问。
“明明是心里讨厌的要死，却还要以礼相迎。上午是杀父仇人，晚上就坐在同一张桌旁喝酒叙旧。许久不见的生人，还要装出亲热的样子；或者生活多年的夫妻，实际上从来不会在家中见面。。。。。皇上也是一样，大臣们更是不用提；所有的世家都是这样，舒府也不能例外，所以。。。。。我也是和他们一般无二的。”
“不是的，”他慢慢靠近，有意无意地和她的手指交握在一起，“你都告诉我了，所以你是不一样的。”
“是一样的，”她说。“你肯定会失望了。。。。。我甚至从记事起就是如此了。”她微微垂下眼睫，告诉他她的事情。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吧，和父母返京的途中他们遇事了。。。。于是我被辗转带到了爷爷身边。可那时他正在带兵作战。我坐在爷爷的马前，跟着大部队撤离。是一次撤离。。。也可以说是败退。那时跟着军队撤退的还有当地的老百姓们。他们拼命跟上来，缠着官兵们讨一点水和食物。可是他们很快被他们踢开。。。有的人倒下，便再也不会爬起来了。爷爷叫我不要看，他说没关系的，他说我们不能帮助他们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本来作战的理由不总信誓旦旦地说是为了保卫这些人的么。。。。但是一旦失败，却立刻将他们弃之不顾了。可爷爷说这是很自然的事，于是我就缩在他的怀里默不作声。”
悠夜轻轻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之中。
“。。。。。后来卫队保护着我们在一个小溪边休息。我也被爷爷放下马来活动活动。于是我独自跑到溪边踩水。。。。。正在高兴着，突然被一个什么东西绊住了。是一个小孩子。。。大概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岩石后面爬出来的，伸手紧紧握住我脚踝。血肉模糊的小孩子。。。。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脸上一片黑色一片鲜血的，只能看见黑洞洞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之后我被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忽然有人从后面蒙住我的眼睛将我抱走了。是爷爷。他安慰我说，不要紧的，快快忘记便好了。。。睡一觉便可以忘记了。你看。。。。我其实可以做点什么的不是吗，我本来可以为那个孩子祈求点什么，但我什么都没做，不管他是死是活。我只是在希望快点忘记他而已。”
“这样不是很糟糕吗。”她说。
他看了她一阵，抬起手指着她的心口：“那个孩子没有死呢。他还活着的，一直在这里活着的。”
舒书忽然觉得自己想要哭泣。鼻子酸的不知如何是好。胸中涌起强烈的什么再也压不下去。她未曾辨认出那样的情愫，身体便自己向前覆过去，在他的唇角留下一个轻吻，轻得像是怕沾染上晨露的透明羽翼。
匆匆一吻她便想要逃离。可是没来得及。“三儿。。。。”他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脖子将她拉向自己，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月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