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叮咚》从余

4、第四章

　　这个城市的地标是林氏的杰作，大小楼盘有许多标记着林氏的名号，林哲与政府合作无间，曾经林氏股票是股民财富的象征，三年的时间股票翻涨了20多陪，交易所里问林氏股票如同见面问吃饭了没一样的平常，“你买了吗？”“好，好，又涨了！”“我昨天卖了，不会了吧，还会涨啊，妈妈呀，就一天，老子账面上万把没有了。”
　　不过这几年，情况好像不太乐观，好像是领导班子改选，失去了政策上的支持，又有好几个颇有实力的公司进入地产市场，竞争非常激烈，有个背后好像还有外资的背景，林氏的地盘处处收到它的钳制。林哲为此也焦头烂额。琴响看着父亲是越来越忙碌，眉头皱的时间越来越多，但她对这些并不是很关注，只是有些心疼父亲，不过父亲有梅姨有弟弟，自己什么都不做比做更能使这个家有温馨感。当年梅姨提议琴响学中文时，琴响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反正自己在这个家呆的时间不会太长，毕业了鱼海就会迎娶她做新娘的，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情小调中，直到事发。
　　琴响是和月月逛街时被凌叔的电话召回去的。家里最近气压低，她不是不知道，可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走到门边就已经听到楼上梅姨哭天抢地的声音。琴响都想不起来那段日子是怎么走过去的，父亲走了，只知道自己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她想找鱼海在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哭，她想问问鱼海接下来该这么办，可事发后就接到了个短信，再也找不着人了。
　　琴响是从凌叔那边了解到公司的情况，大概是负债运行，公司利用股市融资，将股市募集的资金又投入股市“跟庄”，而且跟一单赔一单，尤其是最后一票的买卖，尽数陪尽，证监会已经发现股票流动异常，开始着手调查。父亲采取了一了百了的方式结束。临终却留言希望琴响尽可能为弟弟把林氏的门面留下来，他大概想着，自己开口求不了鱼海的爸爸，鱼海看在琴响的面上不会坐视林氏不管的。他哪里知道陈家一家五口消失没了踪影。

　　中午，琴响到公司的时候，陈秘书说：翔宇来电有意向与我们公司合作，问什么时间方便洽谈。下午琴响找了方副总一起去了翔宇。一下午就合作方式、利益分成，人员进驻等等进行了详细商洽，琴响在一旁，只是听着，看着方副总字斟句酌的讨论合作方案，不置一词，用人不疑。有个大概眉目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走出翔宇大厦，方副总终于忍不住对琴响说：“想不到林氏真的可以起死回生，翔宇好大手笔啊。林董事长你年纪轻轻能说服孔董事长，还是挺些本事的！”琴响有些无可奈何，也无心去分辨有几分真心几分嘲讽在里面。
　　电话铃声响了，一点都不耽误，“银讫了。”风淡云清的声音，就像商场对小姐说：付现金。妈妈的，琴响肚子里都想骂粗话了。
　　“我回家交代下，10点我到林景道，自己开车。”
　　不置一声，电话就挂了。
　　下面会是怎样的生活，总不会比前段时间更糟了吧，谁知道呢！
　　琴响淡淡的感谢了方总，就告诉他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先走。方副总到没有介意，林氏有他这么多年奋斗血汗在，能起死回生，不管用了什么办法，总是欣慰的吧！
　　一路上，琴响的脑海里是空白的，她不知道孔亦徽为什么会这么好心，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前后没有三天，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教母，魔法棒一挥，所有的妖妖怪怪都没有了。不可能的，孔亦徽不可能贪图林氏这几个项目的利益分成，那他这样做慷慨又意欲何为呢？不会赶尽杀绝来近距离羞辱我吧？琴响从来不把人往坏处想，她自己想想觉得不会这样的，就想别人也不会这样。按照她的想法，父亲死了，上一辈的怨恨结束了，何苦苦人苦己，怨恨纠缠不清呢？她只是心中模糊有个词在浮现——饮鸩止渴。但她现在也不想深究，摆在眼前的是，她又要回到林景道，虽然她一直知道她始终会回到林景道，但不是现在要去的那个地方。她要和一个男的生活一起了，但那个男的不是鱼海。她没法想象……

　　“梅姨，我要搬出去住段时间，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见到应晖让他对公司的事多上点心，我应付不来。”
　　梅姨第一次用犹疑不决的神情看着她，但什么都没说。父亲去世，梅姨瞬间苍老了很多，应晖也不是太省事的孩子，但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父亲还是给予了厚望的，总希望他大一点就明白事理了，只可惜老天没有给父亲足够的时间。
　　没有什么东西要理的。还记得有次在这个房间里，琴响指着书说：“书我都要带过去；这个枕头最好也要带过去，我认枕头；这个台灯是你送我的，我也要带去，还有……呜呜”余音因为被脸鱼海捏着鼻子吞掉了。
　　“倒是说说看呢，我的大小姐你要把这些东西带到哪里去呢？”他的一脸捉狭不正经的笑。
　　“我——搬到月月家去，反正没人要我！”被他捉弄不过，琴响别过头故意气鼓鼓的说。
　　“要，谁说不要！”他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的地方，“你看，迫不待呢！”低头吻上了那娇嗔着的薄唇。
　　唇上似乎还留着昨天的温暖，今天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琴响拿了个棕色的皮箱，仿古式样，显得很老式，是有次去江南水乡时，瞧着好看买的，月月说拎着它，穿个黑裙蓝上衣，就一五四女青年。琴响提着这个箱子走出福宁路97号时正是怀着和当年离家出走追寻革命正义的革命女青年们一样决绝的勇气的，只是没有了她们对前途的热烈憧憬。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真的到了林景道66号时，却有些徘徊着不敢进去了。楼上的那位也好耐心的看着夜色苍茫中拎着皮箱从这头走到那头的女人。那一个个落在地面的脚印像是时光的镜头拉扯到久远的过往。
　　林景道上有几家，孩子年岁相差不多，因为生意上的往来，走的也比较近。几个小孩子在一起无外乎玩些躲猫猫、搭积木、拉帮结派斗争的游戏，玩的好的时候，恨不得一起住到一家人家去，恶起来见面跟个仇人似的。谁跟谁好有时也不固定，全看玩游戏时的情绪。琴响比起他们几个都小些，因为妈妈不在了，就好跟着他们玩，尤其好跟着陈鱼海，孔亦徽是这几个孩子中的头，玩什么游戏，怎么玩都是他发号施令决定的。除了琴响他们都好跟着孔亦徽，包括金曼妮，那是个子高挑，像个芭比一样，美的冒泡的女孩。只要她在就到哪儿都能听到，“孔哥哥、孔哥哥……”，琴响就没这么大胆，有次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趋炎附势一下，把钓到的几条小鱼送给孔哥哥，好个孔哥哥，眼一瞪，铿锵的一声：“不要！”琴响一抖霍，得连鱼缸都摔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是孔亦徽推了琴响一把，把她推摔倒了，额头正好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把眼睛都盖住了，从此孔亦徽看到琴响开始绕道走了。
　　走着，走着，还是走到了一起。
　　房间里的灯突然就灭了，琴响吓了一跳，看了下表，快十一点了，只好提步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刚响门就打开了，就像是不给她反悔的余地一样。
　　门里的这个人，穿了个浴袍，领口微敞着，身上传来好闻的沐浴后的清香，她对香味很挑剔，很多香味都过敏，尤其是很浓郁的那种。现在这香味还是加重了她的紧张感。吞咽了口吐沫，“我，我”我了个半天。门里的人有些不耐烦了，“我什么？”
　　“我东西放哪儿？”镇定下，句子终于说完整了。
　　孔亦徽有些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了。他觉得奇怪，这女人怎么没有了席上觥杯交错时的劲了呢，前两番接触，动静相宜，还以为比十几年前长进了呢！内心甚至涌现了种棋逢对手的快感，这种小媳妇的样，唉，三岁看到老。
　　“我的房间足够大——够我们两睡。”
　　“我知道。”还是低眉顺眼的。
　　“可是，可是，我大姨妈来了，你，你知道的吧，我，我还是先睡客房吧！”继续低头。
　　“大姨妈又不是妈，总要走的，你就睡这儿！”这下把头抬起来了，眼睛还睁得挺大！
　　不管你是小媳妇还是什么大姨妈，三姑六婆的，入了这个局，就没这么轻易让你脱身。孔亦徽狠狠的想到，我要让你尝尝众叛亲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滋味。
　　可以算钱，可以算帐，但不要算计感情，它千变万化，操控在上帝手里，谁也算计不了！人总是自以为的聪明，怪不得人类一思考，上帝就要发笑！
　　不过，琴响可笑不出来，拖延了半天，还是拖延到了不得不上床的时候，期间，孔亦徽也不催，先是自己在床上翻书，翻完了就看着她磨蹭。在他双目注视之下，她只能往快了磨蹭。
　　上床，拎起一个被角，把身子缩了进去，见她进来了，孔亦徽就关了灯，两手抱枕着自己的头，眼睛斜了一眼旁边，突然有了种怪异的感觉，居然就在一张床上了。他不是善男信女，早上认识晚上开房间的也不少，可心上从来没有任何的涟漪泛起，正常不过了，男欢女爱，欢完就算。这个倒好什么都没动呢——什么也不会动的！
　　琴响这一夜睡的手脚都僵了，枕头还好，是可以入睡的那种，可她还是睡不着，人质和绑匪睡在一起，人质如果可以安然入睡，不是真愚就是大智若愚，她两种都不是。但她其实不是人质，人质的所有的想法肯定都是安全逃离，琴响不想，她的路已经堵死了，不是公司，琴响曾经的路只有一条——和鱼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条路没了，那天眼泪流光以后，所有的不甘都给她埋到了心底。追着问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那样，囚禁的是自己。
　　琴响睡不着，但她告诉自己，是因为自己睡像不好，自己的手和脚，万一不雅了不太好，第一夜嘛，还是注意些好！她的睡姿不佳，是月月告诉她的，和她睡了一晚上，月月说睡出了外伤加内伤，她不仅向陈鱼海索赔，还对他的未来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天终于亮了，外面还传来了清脆的鸟叫声，这也是林景道让人眷恋所在了，每天早上都是那么清新。琴响悄悄的起身，摸索着到了厨房，今天还有事求他，得下点本钱，煲个粥吧，看看能不能抓住个胃，先部分后整体吧，哦，整体还是算了！
　　一会儿米香飘溢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