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闻问切》稚水岘清

5、“我可是公认的小太阳”

　　敷了一会儿，陆之喻见晏温的脚腕没那么肿了，就收回手，站起身，对他说，“你动一下，看看还疼不疼。”

　　晏温听话地扭了扭脚腕，一阵刺痛突然就蔓了上来，他没忍住，痛得闷哼了一声。

　　他眼尾通红，眼眶里还蓄着疼出来的生理眼泪。

　　带着细碎哭腔，他委屈地看着陆之喻，“好疼”，星辰一般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看到这样的晏温，陆之喻心里突然滑过了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他没细想那是什么，拎起晏温放在一旁的书包，说了一句，“走。”

　　“去哪儿啊?”晏温揉了揉眼睛，不明白陆之喻要干什么。

　　“治脚。”

　　“哦哦。”晏温边应边站起来，正准备往前走，左脚突然又传来一阵刺痛，他一时没站稳，重心往前倾，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是陆之喻。晏温抬头冲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

　　然后他借力稳住了脚步，“可以啦，我自己走吧。”

　　陆之喻没说什么，松开了手。

　　晏温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陆之喻慢慢走着，距他身后几步距离，一直注意着他脚下，怕他被石头绊着。

　　晏温走几步停一下，往身后看陆之喻，笑着招呼他，“你走快点呀！”梨涡漾起好看的弧度，阳光下，整个人就像会发光一样。

　　陆之喻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旁，提醒他，“看路。”

　　“好~”晏温应着，笑眯了眼。

　　两人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家店铺前，陆之喻停下了脚步，“到了。”

　　晏温看向面前的店铺，没有招牌，玻璃上贴着一张纸，上面落着几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专治跌打损伤。

　　陆之喻上前一步，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晏温紧跟其后。

　　还没完全进去，晏温就听见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进了门后，那声音就更明显了，还断断续续的。

　　晏温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是柜台上放着的一只老式收音机，许是年代久了，它转得缓慢又吃力，乐音嘶哑，也不连贯。

　　他环顾四周，没发现店主，心里觉得奇怪。

　　陆之喻却习以为常，他熟门熟路地往柜台里走。

　　经过柜台边的时候，长手一伸，按停了收音机，那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就绕到了柜台里，果不其然，老头躺在木质躺椅上，脸上还盖着顶草帽，睡得正酣。

　　陆之喻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不锁门，照这样，小偷把店搬光了他都不知道。

　　他伸手把那顶草帽轻轻从老头脸上移开，放在一边，也不出声。

　　老头睡觉畏光，没过几秒就醒了，慢慢睁开了眼睛。见是陆之喻，慢悠悠地开口，“是小陆啊。”

　　“嗯，林爷爷，我带了人来。”陆之喻回道。

　　“带人来了？哪儿啊？这还是头一回呢，我可得好好看看。”老头一边起身往那边走，一边笑呵呵地说。

　　晏温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从椅子上探出身子往这边招手，“这儿呢”，笑得招眼。

　　老头慢慢走过去，晏温主动打招呼，甜甜地喊着，“林爷爷好~”

　　老头见这小孩儿这么讨喜，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也好啊。”

　　陆之喻带出正题，“他刚才摔了一跤，您帮他看一下。”

　　晏温接话，“对对对，我摔着左脚了，可疼了~”说着，就伸出了肿起的左脚。

　　“好，我来看一下啊。”老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副老花镜戴上。

　　陆之喻从一旁拎了个矮凳放在了老头边上。

　　老头坐了下来，想了一下，又对陆之喻说，“小陆，我那个收音机…好像不大好用了，你帮我看一下啊。”

　　“好，我去看看。”陆之喻把跌打药水放在老头凳子旁，然后走向那个收音机。

　　晏温看陆之喻拎着收音机走进了店铺的隔间里，就转过来，看向了老头。

　　老头正在开药水盖子，絮絮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晏温。”他回道。

　　“好名字。”老头用棉签蘸着药水，“山川消融，晏温维期。”

　　晏温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还有另一句诗，感觉很新奇。

　　就在这时，他突然就想起了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位的名字，居然忘记问了。

　　晏温正在努力想之后该怎么不那么尴尬地提出这个问题，老头又开口了，“对了，你和小陆是怎么认识的呀？”

　　晏温想了想，笑着说，“我是他从路边捡的。”

　　老头爽朗地笑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林爷爷，我说的是真的。”晏温的语气认真，“我们刚刚才在公交车上认识，后来我坐过站了，就自己走过来了，还摔了一跤，坐在那里就又碰到他了，然后他就把我捡回来了。”

　　老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给他上着药水，仍笑道，“好好好，是真的，是真的。”哄孩子似的，说完又笑了几声。

　　“林爷爷，我们真的刚认识，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嗯？”老头涂抹药水的动作顿住了，见晏温的神色不像有假，那就是真的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好意思啊小晏，爷爷只是太开心了，这还是小陆第一次带人回来呢，我还以为…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呢。”语气里带着失落。

　　晏温突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一次？之前都没有很好的朋友吗？那该多孤独。

　　想着，他又扬起笑脸，俏皮地说，“现在不熟以后可以慢慢熟的嘛。”

　　听到这话，老头凝着的眉头倏然一松，又变得开心起来。

　　“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呀。”晏温眨了眨眼，笑得真诚。

　　“好孩子。”老头慈爱地看着他。

　　“可是林爷爷，我现在还不知道小陆的名字呢。”晏温撒着娇。

　　老头笑得开怀，“那你可记好喽，我只说一次，要是没记住，下回可别来问我。”

　　“他叫之喻，‘舟水之喻。’”

　　原来他叫陆之喻，不仅人长得好看，名字也这么好听。

　　“对了，林爷爷，您和小陆认识很久了吗？”

　　“那是自然，爷爷可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头抹完药，拍拍晏温的腿，示意他可以了。

　　晏温把脚收了回去，“那可以和我说说嘛”他想多了解陆之喻一点。

　　老头点了点头，开口道，“小陆小时候啊…可招人疼了，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一点，就冲我笑。”

　　“抱在怀里，乖的呀，不哭也不闹。”老头眼里都是柔情，脸上的皱纹此刻仿佛都平了些。

　　晏温认真地听着。

　　“后来大了点，顽皮了，小男孩子，野得很。”

　　“再后来…”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他七八岁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就不大爱讲话了。”

　　什么事情老头没细讲，但晏温能感觉到，那些事情，对陆之喻肯定造成了伤害。

　　“那么小的孩子，眼神比我一个几十岁的人还沉。”

　　“慢慢地，就没有什么小孩子愿意跟他玩了，他虽然嘴上从来不讲，但是我知道，他心里，孤独啊。”

　　“直到现在，他有什么事情，还是习惯性地闷在心里，别人不问，他就不说。亲近的人还能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对，问一问，他说一说，心里也好受一点，不熟悉的人呀，根本看不出来他哪里不对”

　　老头不住地叹息，晏温安抚地轻轻拍他的背。

　　老头拉住他的手，“小晏啊，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你能不能…多陪陪小陆啊，爷爷现在老了，小陆也大了，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啊，都不好说了。”

　　“你和他是同龄人，共同话题多，你没事多陪他说说话，让他开心开心。爷爷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比较麻烦你，但是爷爷啊，真的不想再看到他那么孤单了。”老头的眼里是恳切的神情。

　　晏温反握住老头的手，“不麻烦，林爷爷，多一个朋友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麻烦呢。”他翘着唇，梨涡浅浅，眼里满是真诚。“您放心，我会努力让他开心的。”

　　然后，他又眨眼一笑，“告诉您一个秘密。”随后他凑近了老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可是公认的小太阳。”

　　“哈哈哈哈”老头放声大笑，他真是喜欢极了这孩子。

　　晏温看着老人开怀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陆之喻在隔间修理着收音机，听到外面一老一少的笑声，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面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晏温还真是个…开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