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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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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能与谢舒回到从前那般相处,谢崖第二日简直不想搭理来找他一同去军营的严朗。
严朗像往常一样站在谢府门口等他,见谢崖磨蹭半天不出来,严朗抬脚便往里走:“再不走就迟了,今日中郎将要同你比试,这可是你亲口答应人家的!”
谢崖不想比试,谢崖只想在家陪他家小姐。
他伸手挡住严朗往里走的步伐,额上乌云罩顶,可惜他平日就是这样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严朗无知无觉,丝毫没感觉出任何不对。
谢舒自他们身后经过,笑吟吟地说道:“君子自当守诺,既然约好了,便早些去吧。”
严朗一拍谢崖肩膀:“就是嘛,谢小姐都说了,男子汉怎能说话不算数!”
饶是谢崖再不情愿,也只能依依不舍地同谢舒告了别,被严朗拖着离开了谢府。
他们走远后,谢舒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她低声嘱咐门房小厮:“去告诉严夫人一声,过半个时辰我去寻她,要她陪我去个地方。”
齐书锋留的地址是一处极不起眼的客栈。
饶是谢舒这自小在阜宁城长大的人,亦是绕了许久才找对地方,她带着拂夏进门时,齐书锋正带着两人从二楼踱步而下。
见到谢舒,他当即笑了起来:“看来谢小姐比我想象中要更有决断。”
他没在谢舒身后见到谢崖,倒也不觉得意外,只叮嘱手下人去寻处僻静地方供他们安静说话。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领命而去,其中一个便是曾经撞到谢舒与谢崖的疤脸男子,这会儿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当时怯懦畏缩的模样,举手投足都是精悍模样,令谢舒惊叹一个人通身的气质竟能发生这样大的改变,当真是善于伪装。
想必前些日子,也是他一直跟在她和谢崖身后暗中观察。
见谢舒在看他,这疤脸男子对她行了一礼:“在下名唤褚丘,多有得罪,还请谢小姐海涵。”
谢舒昨日已被齐书锋解了惑,也不欲与他计较,只摆摆手,这事就权当过去了。
齐书锋已亲自为她斟好了茶水:“谢小姐请坐。”
昨日已打过交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谢舒也不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开口:“谢崖若是回去,是否会有危险?”
北齐国内的储位之争连带着谢家不得安宁,谢舒生怕谢崖回去也是同样的水深火热。
若他日日要面对明枪暗箭,有性命之忧,就有违她的初衷了。
这是真将谢崖放在心上了,齐书锋对谢舒的欣赏更多了几分,亦是开诚布公,连皇室秘辛也坦诚相告:“当年的事情过后,家姐伤了心,陛下从此也少进后宫,因此子嗣单薄,算上我这外甥也不过三个儿子。大皇子先天残疾,三皇子不足十岁,他们的母家亦都安分,谢小姐尽可放心。”
“即便是不安分也无妨。”齐书锋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水,“家姐虽是深居简出,却并非不问世事,齐家上下寻他已久,也不能眼见着他被人害了。”
他话已说到这份上,也再难说不放心了。
谢舒垂首轻轻地笑了一笑:“倒是我多虑了。”
她默了片刻,对齐书锋说道:“将谢崖带走这事,我同意了。但分离之前,我一个字也不会对他提起。”
齐书锋只愣了一瞬就想通其中缘由,笑着问:“他这样执拗吗?”
谢舒点点头:“即便是瞒着他,能否将人带走尚且还要看您这几位属下武艺是否高强到能制得住他。”
齐书锋失笑,有些庆幸这次自己带了几个身手不错的随从来寻人。
具体该如何做还得细细商议,这一聊便是两个时辰,谢舒越说越觉得不舍,连午饭也没了胃口,齐书锋挽留了半晌,还是没能留下她一道用饭。
他将谢舒送至门口,深深地对她行了个大礼:“谢小姐是齐家的恩人 ,若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齐家任凭差遣。”
他递给谢舒一块精致的玉牌:“在南汾国内,见此玉牌如见齐家,谢小姐若是需要,可直接拿它去任意一家当铺,我们自会知晓。”
这次谢舒没与他多推辞,将那玉牌接过,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并非要挟恩图报,只是若不能留个念想,她真怕自己与谢崖从此再无瓜葛了。
日后假若真有机会去南汾国,凭着这玉牌能再见一见他就好了。
她失魂落魄,被拂夏扶着回到了谢府,好一阵才觉出腹中空空,丹霞给她端来一盘糕点:“小姐垫垫肚子。”
那糕点看着有些奇怪,谢舒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是捏歪了的小兔子糖糕,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是谢崖做的?”
丹霞捂着嘴直笑:“可不是,早晨天刚蒙蒙亮就在后厨折腾,费了半天劲还是只做成了这样,难得看着还有些懊恼呢。”
谢舒用手指轻轻拨拉了一下手边这块小兔子歪倒的耳朵:“除了木雕,竟也有别的东西能难住他那双巧手。”
她拈起这块糖糕放入口中。
谢崖还是有天赋的,这糕点外形虽不尽如人意,却口感绵密,入口即化,是谢舒最为喜欢的清甜味道,只尝一口就觉得回味无穷。
那家伙不喜甜味,恐怕试味道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皱着眉吧。
谢舒笑着伸手去拿第二块,眼泪却忽然扑簌簌地砸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
幸好丹霞怕她饿着,已出了房门到后厨去嘱咐人做些吃的,不然见到这一幕定要吓坏了。
拂夏慌得忙替她擦眼泪,又得防着丹霞突然返回撞见,小声哄道:“好小姐,快别哭了,仔细哭伤了身子。”
她知道谢舒心里难受,可这事无法可解,只能无力地劝谢舒看开些,莫要郁结在心。
谢舒恍若未觉,只愣愣地咽下口中的糖糕。
这糖糕怎么这样甜,甜得都发苦了,苦得她直想掉泪。
到了返程那日,谢舒生生比除夕时瘦了一圈。
梁华心疼地将她周身瞧瞧:“小姐好容易回来一趟,竟还瘦了,将军要怪我照顾不周了。”
谢舒笑着说:“这可怪我,一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阜宁城就食不下咽,父亲定能理解我,哪里会责怪梁叔呢。”
见她们还要说会子话,谢崖便不欲打扰,默默地准备转去后一辆马车检查行装是否齐全。
谢舒出声叫住了他:“谢崖,别忙了。”
她凝视着他的眼眸,忽地一笑:“我想吃城东那家马蹄糕,他家开门早,你去替我买一份吧。”
谢舒近来食欲不振,总算开口想吃东西,谢崖忙不迭地应了,替谢舒掀开车帘:“天冷,小姐坐在马车里等吧。”
谢舒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等你,快些去吧。”
城东稍有些远,谢崖怕她站久了真冻着,妥帖地替她整理好衣领,顺手将她的披风带子系上后便牵过自己的马,打算快去快回。
注视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谢舒不由得攥紧了拂夏的手。
良久,她轻缓地呼出一口气。
“我们走吧。”
谢崖方一到城东,就觉出不对。
那做马蹄糕的店家大门紧闭,往日热闹的街道竟空无一人,无声地透出危险的气息,叫他后背一紧。
他本能地想往后退,店门却猛然被人从里推开。
齐书锋仍是那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带着褚丘缓步而出:“谢公子,我们已等候多时了。”
看到褚丘的那一刻,谢崖的心已是一沉,早先见到这人时便觉得不对,没曾想并非针对小姐,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正欲转身,却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听这声音,怕是每个方向都有人,轻易是难逃出去的。
谢崖索性站定脚步,观察着面前的人。
看到齐书锋那张与自己颇为相似的面庞时,谢崖怔了一瞬,眼神变得愈发锐利起来。
留意到他的眼神,齐书锋笑道:“还真同谢小姐一样,需得我再从头说一遍。”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谢崖只觉得自己的脑内轰然作响,耳边传来一阵阵鼓噪的声音,冲击得他头晕眼花。
什么叫做“你的生身父母是南汾国的帝后”,什么又叫做“谢小姐已经同意我们将你带走”。
小姐绝不会独留他一个人的,他们击过掌,立过誓,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见他一脸恍惚却又拒绝相信,齐书锋暗叹谢舒当真是了解他这外甥,伸过一只手在谢崖眼前晃晃:“回神。”
他将一张字条递给谢崖:“谢小姐的字你总该认识。”
谢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伸手将字条抢过。
果真是谢舒的字迹。
“吾兄谢崖,既已寻得父母亲人,当阖家团聚,切勿挂怀。”
谢舒写得一手人人称颂的簪花小楷,笔锋秀丽柔婉,此刻落在谢崖眼中,却像钝刀子一般拉着他的心。
短短一句话,就将他的去路定了。
谢崖捏紧字条,好半天都一言不发,那双碧瞳中透出的无措看得齐书锋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
刚准备张口安慰他这外甥,谢崖已经翻身上马,向着谢府的方向飞驰而去了。
褚丘立时就要去追,齐书锋摆摆手:“不必着急,他应当是要亲自确认一下。”
等谢崖到时,谢府门前已是空无一人了。
他愣愣地从马上下来,两手无力地虚晃了下,什么也没有抓住。
小姐明明笑着对他说“我就在这里等你”,却只留给他一扇紧闭的大门,是铁了心不让他再靠近了。
齐书锋此刻带着人赶到,见他这副样子有些不忍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小姐也是为了你好。”
谢崖猛地浑身震颤,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原来那时候小姐在落云崖对他发脾气,亦是讨厌这样的“为你好”,所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他看着实在可怜,褚丘想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扶稳,谢崖惯常是个少与人亲近的,抬手便要推拒,力道大了些,一支原本放得好好的玉簪不知怎的自他怀中落到地上,摔出一声脆响,断成了几截。
那是他买给谢舒的及笄贺礼。
谢崖慌忙趴下身子,仔细地捡拾着碎片,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些碎屑完全拾起,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爬了满脸。
这是谢崖第一次哭。
他再也支撑不住,像一条弃犬一样,呜咽着将脸埋进了脏污的掌心。
小姐是真的不要他了。
再让谢崖伏在地上到底是不像样,齐书锋默默看了片刻,对褚丘说道:“带他走吧。”
褚丘尚有些犹豫:“可他现在这样……”
“不碍事。”齐书锋有些愧疚,“恐怕谢小姐这一招太狠,他已将心伤透了,去哪都无甚要紧,不会反抗的。”
褚丘一试,果然如此,便将谢崖安置在了他们备好的马车上。
齐书锋悄声对身旁的下属嘱咐:“派些人多关照谢家,切勿有任何差池。”
他背在身后的手冲着另一侧的巷道打了个手势。
站在暗巷里看着这一切的谢舒早已泪流满面。
她摇摇晃晃地转身,心口剧痛难忍,像生生被挖去了一块肉一般,疼得她面色煞白,再也站立不稳。
身侧的拂夏将她扶住,谢舒声音极细弱地对她说道:“谢崖的事,你替我写封信告知父亲母亲吧。”
还不待她回话,谢舒已经一头栽倒,任由拂夏怎么唤也唤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