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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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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谢舒没事,杜雨桐和孙华婉自然也不好久待,吃过点心略坐一坐,两人就告辞了。
送走这二位小姐,谢崖才总算得空问一问谢舒,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心情不佳。
谢舒原本不想让他担心,但这事实在苦闷,她也无人可讲,几番挣扎后还是将孙华婉被赐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谢崖。
谢崖倏地沉默了。
谢舒说的这些话他从未想过。即使他十年前就开始作为“人”在这世上生存,乍然听到了这样的事,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过往其实并未窥见这世上最让人心惊的东西。
幼时住在阜宁城时,谢崖和谢舒总和附近居住的将士家的子女们一同玩耍。谢舒暂且不提,即便谢崖的身份一直只是谢舒的护卫,将士们也知晓谢宸一直拿他当做将军府的养子,便有不少人规劝谢宸,认为将军府的孩子们与普通将士的孩子一块玩有些不合身份。
谢宸却说:“孩子们一块玩得多好,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何必提及什么身份。”同时在家也严令禁止谢舒和谢崖拿将军府的身份去压人,时不时想起来就要对他们耳提面命一番。
谢崖没记住别的,单把那句“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给牢牢刻进了脑子里。
后来来到京城,谢崖跟在谢舒身边,虽也与权贵们有了些往来,但他还是始终觉得这些人并无过人之处,从不惧怕,才次次都敢与张轩豪和魏卓他们针锋相对。
现在想来,许是阜宁城天高皇帝远,乌七八糟的事情少些,来到京城后,大部分名门望族都还是顾忌着谢宸的战功与世家的体面,对整个谢家的态度都是亲近不足,客气有余,才没让他直接尝到被权势倾轧的滋味。
思及此处,一股寒意从谢崖的脚底直漫过头顶:若是谢舒也被定下这样不甘不愿却又无可更改的婚事,自己又该如何是好?若真有那一天,该做些什么才能将小姐救出来?
见谢崖沉默,谢舒心知他想到了什么,也有些愣神,在书院时知晓这件事那股憋闷无力的感觉又回到了胸膛中。为了多些力量支撑,她悄悄拉住了谢崖的手。谢崖火力旺,年年到了冬季都还是手心滚烫,但她这一握,却发现谢崖此刻手心冰凉,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不知道谢崖想到了什么,手劲忽然加大,谢舒觉得自己的手骨都被捏疼了,却忍住没出声,她能明白谢崖现在的心情,这人往日都像只独狼一样眼里只看着她,知晓了这事难免会一同想到她身上,只怕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又震惊……又有些害怕。
许久,她打起精神开口:“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我听闻魏卓他们给我评了个‘京城最不受欢迎贵女’?他们狐朋狗友众多,想必大部分公子哥都是认同的,没人会想娶我。”
谢崖皱了皱眉:“那是他们瞎了眼,小姐这样好的人,竟被安上那样的名头。”
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颇为不赞同地说道:“再者说,李家公子还曾赠予小姐礼物,京中不与魏卓同流合污的公子也大有人在,并非没有人着意于小姐。”
谢舒轻笑:“于他们而言,我并不是婚配的好选择。我身子不好,这在京中并不是隐秘之事,世家子弟们不会贸然求娶可能无法延续香火的女子。即便是李公子,你替我将礼物退回后,他不也再未向我示好过?”
谢崖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很不喜欢谢舒拿自己的身体打趣:“小姐日后会好起来的,要是婚配,必定要择取两心相悦之人共度此生,李公子这样不能持之以恒的人,的确不值得小姐托付终身。”
话虽这样说,他的眼睛却忽地发亮起来。
若是小姐的身子骨看着再羸弱些,这些人岂非更加避之不及?
换血一旦成功,小姐就能如寻常人一样康健,不知陈启越有没有法子能让小姐在外人面前看上去依旧身体欠佳,若是能这样,便可挡去这些麻烦事,想必陛下也不会有那等空闲,给一个无人愿娶的女子赐婚。
而若是真心对待谢舒的男子,也必不会因着这假象就望而却步,那样的话,小姐定能过得幸福。
谢舒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了点谢崖的眉心,打断了他的思绪:“谢崖,在想什么?”
其实谢崖的脸一贯没什么表情,但谢舒就是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变化,刚才她眼见着这人从沉郁转向明朗,还心下高兴,却又见他忽地有些怅惘,忍不住要出声询问。
谢崖被她唤回了神,才发现自己紧紧握着谢舒的手,忙不迭地松开了手,颇为心疼地按揉着被他捏红的地方:“没想什么,只是出神罢了。小姐怎的被我捏疼了也不说?”
谢舒两眼一弯:“哪就那样娇气?不疼的。”
只是话刚说完,谢崖便默默瞧了她一眼,谢舒被这一眼看得颇为心虚,立时便噤了声。
谢崖叹了一口气:“我手劲大,若是让小姐受伤可怎么好?”
他又轻轻碰了碰谢舒的手:“小姐的手这样凉,我去倒杯茶水来,小姐捧着捂捂手。”
谢舒愣愣地两手合握,这才发现自己也是两手冰凉,掌心都是湿冷的汗水,想必刚才连谢崖的手心也被自己打湿了。
谢崖一杯水还未倒满,忽地听到门口传来叩门声,他扬声问道:“何人?”
一听门外传来的是拂夏和染冬的声音,谢崖眉头挑了挑,转头看向谢舒,谢舒早已笑弯了眼,招手示意谢崖快些将她们放进来。
这两人一进门便扑到她床边上看下看,谢舒便知晓她们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自己摔伤的事情,抬手将她们拉住:“只是摔了一下,并不妨事,不必担心。”
染冬眼泪都快下来了:“都怪我,本该好好留在府里服侍小姐,今日我若是跟着小姐去书院,一定不会让小姐摔着……”
她们今日原是两人约好一块去城西给谢舒买些爱吃的枣泥糕带回府,不想在路上正巧遇到了杜雨桐,一听说谢舒受伤这事,顿时连枣泥糕也顾不上买就着急忙慌地赶回了谢府。
谢舒捏了捏染冬的脸颊:“没事的,照料父母也是你作为家中长女该做的,他们现在可都还好?”
染冬本还努力忍着眼泪,被她的手指轻柔一捏,立时抽噎起来:“托、托小姐的福,一切都好。”
一旁的拂夏安抚似的拍了拍她,也一脸歉疚:“近日我们的确有些疏懒,小姐仁慈,我们却尽顾着自己的事,没将小姐照顾好,着实该罚。”
谢舒将她们拉在自己床边坐下:“顾念父母难道不是人之常情?筹备婚事又哪里是小事?哪里就说得上是该罚了。”
见她们都低着头,谢舒又说:“你们说得也对,现下拂夏婚期将近,染冬家中琐事也多,确实是分身乏术,总不好让谢崖替了你们给我当丫头,也该想些别的法子。”
谢崖在旁侧忽地出声:“我可以。”
谢舒的话被猛地打断,她险些呛着:“啊?”
两个丫头反应过来,被谢崖逗得直笑:“谢崖,你一个大男子汉,当小姐的护卫当得好好的,怎的还要抢我们这些丫鬟的活计?”
偏生谢崖还一脸冷淡又正经地给谢舒顺了顺背,听到拂夏她们的话也八风不动,简直要将“我的想法当真如此”这几个字写在脸上,连谢舒也一时分不清这人是不是在故意要逗她一笑,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好半天。
见谢舒打量他,谢崖这才自眉梢显出一丝笑意:“自然是在说笑,小姐想说什么,请继续吧。”
谢舒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这才开口继续说道:“我住的院子里往日瞧着也有不少伶俐的小丫头们,若是你们得空,不如去挑两个心细勤快的,好好教她们一段时间,这样你们不在的时候,也有人可顶缺了。”
拂夏听了这话便有些慌乱:“可是我们近日频频告假惹小姐生气了?今日我和染冬便回府继续伺候小姐,再不会轻易离开了。”
染冬也在一旁用力点头,眼巴巴地瞧着谢舒,生怕谢舒再也不让她跟在身边了。
谢舒哭笑不得:“并非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握住两人的手,拂夏触到谢舒的手便感觉有些冰凉,下意识捧着揉搓了好几下。
染冬颇有些委屈:“若不是嫌我们伺候得不好,小姐怎会要挑新的丫鬟?”
谢舒曲指敲了敲染冬的额头:“你拂夏姐姐马上就要成婚了,难道还留在谢府当丫鬟呀?”
拂夏为谢舒暖手的动作不由得一停,面上爬满了羞赧的红云:“小姐又拿此事取笑!”
谢舒正色道:“并非取笑。母亲曾说过,当年令堂将你托付给她时,她原是想认你做义女的,令堂却坚决推辞,无奈下才让你做了我的丫鬟,如今既要嫁人了,自然是好好地与夫君过自己的小日子,怎还念着要给我当丫鬟?”
语毕,她又对染冬说道:“你今年可也不小了,再过一年便该像拂夏一样考虑婚事了,你父母又体弱多病,将来总是要放出府去的。”
两个丫头都低着头不说话,谢舒往日待她们极好,这么些年头下来早已处得如同亲人一般,骤然提起将要来临的分离皆是有些闷闷不乐,不愿意同谢舒分开。
谢舒心头亦是发酸,但还是劝道:“好了好了,又不是现在就不让你们跟着我了,若你们将来还是想要留在府中,我自然是高兴的。新的丫鬟挑着有备无患,只是必得要你们亲自教出的丫头我才敢用,此事你们要多费些心思。”
拂夏和染冬应了一声,谢舒便让她们回房去歇着,明日便着手在院中挑选可用的丫鬟。
她们一走,一直沉默的谢崖才出了声:“若是拂夏与染冬都出府了,小姐可会难过?”
谢舒早已没了方才安抚她们的那股劲,也惆怅起来:“当然,我与她们也是一同长大的。”
她抬起眼看着谢崖:“或许年岁渐长,就意味着要与一些人慢慢分离吧。”
谢崖被她的眼睛看得心头发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额发。
谢舒忽然问道:“谢崖,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谢崖一愣,很快就点了点头:“自然,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他微俯身子靠近谢舒:“小姐忘了?我们击过掌了,就会一直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