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若日月》红蕖鲜

23、无需道谢

　　一层透白的药膏附在素月指尖，颀长的手指微微下移，划过玄音腰背伤口的一肤一寸，如凝脂般细滑，冷若冰霜。

　　只是，每每她的指尖抹药落下，。再次触及玄音的肌肤，玄音身子便是不自觉的一颤。

　　素月自然有所察觉，只认为她应是怕疼。

　　待涂抹完药，素月将药膏收起。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相继躺身在床塌。

　　不知为何，玄音今日便是没了睡意。

　　“师尊，您的生辰是何时？”玄音转身面向素月那侧，问道。

　　素月久久未应。

　　她也不知道，自她有记忆起便就在这玉清峰上。

　　“师尊？”玄音抬手抚上她的一臂。

　　“不知。”素月应地冷漠。

　　“哦……”

　　素月确是如实回应，只是冷漠的应声，令玄音以为她是不愿意告知自己，这一瞬，玄音心里似是落下了一块疙瘩，她没再多问些什么。

　　昏暗中二人不再言语，不时便接连入睡。

　　待玄音第二日醒来时，素月已在铜镜前欲要梳理长发。

　　玄音起身步近素月身后，拿起木梳替她梳发。

　　几月以来，二人未再去过什么地方，整日呆在玉清峰上，辰起亥睡，一日功课更是被素月安排的满满当当，饭食一切皆是素月安排妥当，一刻都不曾停歇。

　　因此，功法修为增进不少，字迹也日渐工整美观。

　　一日累也不累，在素月不再时，偶尔偷闲不少。素月明知却不说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那日后，玄音日日皆为素月梳发束发，如此数月而过，二人渐渐习以为常。

　　“何时前去梨苑？”素月问。

　　“近午时。”玄音道。

　　“嗯，你许久未曾回去梨苑，便多住上几日。只是，调息稳气需每日练习。”

　　“嗯，我知道了。”

　　“你将昨日的抄写再看一看，我去给用膳堂给你热碗甑糕。”

　　“谢谢。”玄音谢道。

　　素月眉头微蹙： “你为我梳发，我可曾向你说过谢字？”

　　玄音一愣，貌似是从未说过。

　　只是她是师长，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有怎能向自己低头道谢。

　　“我从未向你道谢，你也无需向我道谢。”

　　“可是您是我师尊，是长辈，孝敬您是我该做的。”

　　“照顾你，也是我该做的。”

　　“是…”玄音怔愣片刻轻应。

　　随后玄音也打理好自己的妆容，又拿出那条碧色衣裙穿上。待素月归来之时，手中拿着一只比平日大上一倍的瓷碗，走近玄音，递给了她。

　　玄音接过，习性使然正欲道谢：“谢……”

　　却忽地对上了素月的眼眸“……嗯”

　　那一刻，似正欲捕猎的狼。

　　而她倒似待捕的羊。

　　玄音没敢对视素月的目光，拿起了碗便动勺吃了起来。她忽地抬眸瞧了一眼素月。

　　素月眼睑也骤然一动，似睡梦中的猛虎骤然睁眼。

　　静谧的寝殿中，二人相视了一眼。只一眼，玄音便又慌忙低下了头，动勺认真吃起甑糕，始终垂眸不敢再抬起一下。

　　一瓷碗吃完，她便径直步近桌前落坐，拿起书籍便翻阅了起来。依旧未曾抬眸一下。

　　她眸眼闪躲，神色慌张的样子，素月怎能毫无察觉。

　　“你怕我？”素月定睛凝视着玄音，玄音这下无处遁藏。

　　玄音抬眸对上素月的双眼，眨巴了几下，试图让自己显地不那样慌张。

　　不仅在素月看来是那样的拙劣，换做其他人也是一样。

　　素月倾身不再看她，闭了眼，静坐在了床塌上。

　　玄音也低下了头，却是一字也读不下去。回忆着方才素月问她的话。

　　不是怕，也不是紧张。

　　却又似怕似紧张，无法说出的感觉，百感聚合，又琢磨不清。

　　两个时辰过，二人皆是各做其事，不曾交集。

　　“师尊，时辰差不多了，我去梨苑了。”玄音道。

　　素月闻言缓缓睁眼，起了身，步近木柜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贺礼，是一些灵药，有益于养颜助寿，走近玄音身旁递给了她。

　　“路上当心。”

　　“嗯。”玄音应下，便转身离去。

　　素月一直凝视她渐渐离去的身影，直至彻底消失。她转身回到寝殿在床塌上坐下，伸手抚摸床铺。

　　那日，她在这一张床塌上醒来，那时头痛如绞，似熊熊烈火灼烧她的身子，全身上下无处不在发疼。她掠视寝殿中的一切，那样的真实，于她却是那样的陌生。

　　她是谁？

　　她又在哪儿？

　　她忍着痛意，艰难起身，却因四肢无力，跌倒在地，面前却赫然出现一道身影。

　　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甚至无法全然睁眼。只能看到略微过膝的白纱，垂下的白衣裙角。

　　恍惚间，些许若有若无的记忆如潮水涌起。猛地一下，令她缓了神，有了些许意识。

　　“是…谁…？”

　　“你师尊。”话声低沉却柔和，是个女子。

　　“我…是谁……”

　　“素月。”

　　素月……

　　她一直不知她为何唤此，也不知她为何在此。

　　那人只说她是她师尊，却只有名号，不曾尽心。

　　只那一次素月便再也未见过她，能证明她确实存在过的便是那一把望舒剑，还有一些虚无缥缈的记忆。

　　明明清晰的记得，素月却似从未经历过。

　　徐徐百年素月在玉清峰上寻着那虚无缥缈记忆翻阅书，写字，刺绣，修行。周而复始地过去，终于玉清峰上的书籍被她阅完，她便依着记忆去往所谓云君藏书阁。

　　去到藏书阁，那时仍是书阁管事的宁禾从未见过她，便伸手拦下了她。

　　“你是谁？云君藏书阁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宁禾道。

　　“素月。”素月如实回答。

　　来往藏书阁的人数不胜数，多人见她气度不凡，又见被拦，便一一驻足看起来了热闹。众人一听不禁感叹，却仍有多人不信。

　　“何以证明？”宁禾

　　素月久久未能给出证明，不是不想，而是不知如何证。驻足观望的人越来越多，事情闹地沸沸扬扬。

　　忽地想起她那所谓师尊留下的望舒剑，抬手将其唤出，执在手中。

　　“真是那玉清仙子……”众人在一旁交集寒嘘。

　　眼前的宁禾顿时向她施礼道歉，放她进了藏书阁。

　　此事后，云君众人都认识了她，她也日日前来藏书阁阅书。

　　元翎峰上同玉清峰上不同，有师长在殿堂教课，也有弟子在校场武练，十分热闹。

　　只是一切都与她无关。

　　……

　　待素月回神，倏然想在玉清峰上走一走。她缓缓起身，出了寝殿，无目的地在玉清峰上走走停停。

　　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岭，一砖一瓦，她曾无数次在此驻足眺望，百年瞬息而过，它便立在这儿，经风吹雨淋，四季变换，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不曾更改。

　　她也在这玉清峰上，孤寂一人。

　　身有所处，魂无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