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遥闻马蹄声》傅立叶

47、第四十七章

　　马蹄声轰轰，王扣身后，一骑渐渐赶上与之并行。

　　王扣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虽是夜色中王扣也觉得那马有几分眼熟，突然想起什么，王扣猛地侧过头仔细一看，脸色立时大变，厉声喝道：“你怎么跟来了１

　　徐怀诗竟是混在了这五千人的队伍里一道出了大营。

　　徐怀诗不敢正眼看王扣，只是伸手往后一指，底气不足的说道：“跟着他来的。”

　　王扣扭头一看，徐怀诗身后跟的正是齐九知。

　　齐九知一见王扣那脸色便知自己是着了徐怀诗的道，苦了脸冲徐怀诗的后背幽怨的说道：“四小姐，你这可是要害死我啊１齐九知这会儿可真是悔啊！悔自己太信这徐怀诗了。

　　徐怀诗找到齐九知只说是王扣不方便带着自己让她来找了齐九知，齐九知听过也没多想，便带着徐怀诗一齐出了营，现在看来这徐家四小姐是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啊！

　　王扣转脸一看徐怀诗那副眸眼流转，眼神里带了几分心虚的神色便已明白。但现在人既已跟着出来，再让徐怀诗一人独自回转大营也是不可能，王扣压下心底的火气，沉声道：“既出来了，便跟好，行军打仗可没人能照应你。”

　　徐怀诗一听王扣这话便知是不会再赶自己回去了，心里一乐，笑眼弯弯的冲王扣拌了个鬼脸，学着兵士的模样冲王扣一个抱拳：“遵命，将军１

　　没等徐怀诗乐多久，王扣紧跟着补了一句：“这帐先记着，回去再算。”

　　“啊１

　　王扣一看徐怀诗那脸色有些忍不住想笑，脸上却还是绷着：“还是你想现在就算。”

　　徐怀诗一听赶忙摇手：“回去再算，回去再算。”

　　一路急行，王扣一行人在黑夜中便穿进了鬼域，五千人中没有不知道鬼域的，但没有人犹豫，也没有任何疑问，因为他们现在不需要思考，唯一需要他们做的事情便是服从。

　　“达瓦胡１跑在王扣身侧的徐怀诗低声喊了一句，眼神兴奋的指着前方一处波光粼粼的湖面，那片湖面很大，从徐怀诗他们所处望去似是无边无际。

　　王扣顺着徐怀诗手指的方向看去，悬着的一颗心随着徐怀诗这声惊叫终于是落了地，没有人知道他的忐忑，其实，王扣的内心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

　　王扣高举一个手势，身后的众兵士，立即勒马止步，队列中的楚腾印已经领了人手突前探查情况。此处便是他们最后一处休息的地方，越过达瓦湖便是进入突厥境内。

　　五千人，除了马儿偶尔打出的响地，没有一丝杂音，徐怀诗也是换了同兵士一样的轻甲，就见她慢慢挪到王扣身边，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说道：“扣哥哥，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说。”王扣目视前方，等待斥候回报。

　　“那个，从这儿再过去便是乌特部落了。”

　　王扣点头，表示知道，王扣眼神专注前方，并无多话。

　　“我是想说乌特部落本就弱小，这次围剿饶州据我所知乌特部落也是没有参加，既然如此，那我们能不能只是借道。”徐怀诗声音越说越小，因为王扣的脸色越来越沉。

　　徐怀诗知道北疆军的规矩，对待突厥人，一旦开战那便是高于车轮的男子都不能留，徐怀诗到并没觉得这太残忍，突厥人砍杀陈夏国人的时候同样不曾手软。原本徐怀诗与泰赤兀也算不上有什么交情，本也无需顾及这么多，可这次她跟着王扣一起照着泰赤兀告诉她的路线穿越了鬼域，徐怀诗总觉得自己像是欠了泰赤兀一份人情，所以这才开口求了王扣。

　　王扣眉头一挑，向徐怀诗投以询问的一眼。

　　徐怀诗怕王扣多想，忙摆了手急声道：“扣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这次我们能过鬼域也是多亏了乌特部落的人。”

　　王扣不置可否的转过头，过了良久才说道：“见过再说。”

　　见王扣并未一口答应，徐怀诗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多说，军中的王扣自有一股威严，徐怀诗并不敢如平常般胡搅蛮缠。

　　再次出发后不到半个时辰，王扣领着一队人马已经悄然到达了乌特部落。

　　乌特部族里刚刚睡下的部众，进了圈的牛羊，谁都没有发觉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已经悄悄的靠近，因为临近鬼域，乌特部落并没有设岗哨，是以才让王扣得以如此轻松的靠近。

　　王扣在夜色下单手向前一挥，五千兵士随即散开，将整个乌特部落包围的起来。

　　跑动中惊醒了牛羊，睡梦中的帐篷也是一顶顶亮了起来。

　　不多时，从当中的主帐走出了两人，一前一后，稍微打望片刻便向着王扣处走来。

　　为首是一个大胡子，在漆黑的夜色下，徐怀诗极力辨认也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泰赤兀。

　　来人正是泰赤兀，就在刚刚走过来的那几步，他已经看清了形势，自己的部落已经被包围了，被陈夏国人给包围了，无声无息。

　　泰赤兀领着蒙力克走到王扣面前，脸上并没有惊慌，似还带着微笑：“远方的客人半夜到访，还请到帐中喝碗马奶酒暖暖身子。”泰赤兀确信这伙人目前来说对自己的部族还没有恶意，因为如果有恶意这些此刻应该早已举起了屠刀而不是静静的等在那里。

　　泰赤兀走进，徐怀诗终于是看清了他的脸，叫了一声：“泰赤兀１

　　泰赤兀一惊，待看清是谁已经高兴的向着徐怀诗走去，徐怀诗跳下马迎了过去。

　　“徐诗，你被风雨浇灌的更加美丽了。”泰赤兀说完上来就给了徐怀诗一个大大地拥抱。

　　再见故人，徐怀诗心底也是高兴的，也不避嫌，大方的回抱了泰赤兀一把：“你也是，泰赤兀，你也变了不少，蒙力克也是长结实了。”说完徐怀诗又见到泰赤兀一脸的大胡子玩笑着扯了一根：“怎么留起胡子了，害我刚才都没认出。”

　　“徐诗，人像四季一样，春夏秋冬都在变。”

　　徐怀诗微微一笑，这人的嘴还是和以前一样。徐怀诗转身面向王扣抱拳道：“将军，这位便是乌特部族的首领，泰赤兀１

　　这时王扣也已经下马，泰赤兀抬头迎上王扣的一双眼睛，随即行了个礼。

　　见到徐怀诗泰赤兀已经知道了这对人马会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部族的原因，至于这些人因何而来，相信彼此心里都是清楚，片刻间泰赤兀已经下了决定。

　　就见泰赤兀向王扣面前又走了两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尊敬的将军，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我们乌特部族的确是这片草原上最弱小的部族，对于陈夏国我们也是从来不敢有半分冒犯，如果将军能够放过我们的族人，这里的牛羊、珠宝都是您的。”

　　王扣听完泰赤兀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很快，黑暗中跑来一个人影停到王扣身边，那人正是楚腾印就见他伏在王扣的耳旁低声说了两句。、

　　王扣听完抬头看了一眼泰赤兀，泰赤兀正一脸诚恳的望着他。刚才楚腾印告诉的是王扣，这个部族的壮年男子不足一百人，战马两千上下，看来这个乌特部族确实弱校

　　“泰赤兀，我不需要你的牛羊珠宝，只是你们的战马我要全部带走。”王扣说完，见泰赤兀立时松了口气。

　　“我马上去准备。”

　　王扣之所以会放过乌特部族，一来乌特确实没有参加围剿饶州，但最主要的却还是另外一个原因。

　　如果这次呼哧部族的老巢被自己摧毁，再加上在饶州的损伤，必定的元气大伤，乌特部族身处呼哧部族身后，见到狮子受伤，即便是再弱小的豺狼也会生出窥探之心。况且王扣已经看出这个外表和善泰赤兀并不是一只若下的豺狼而是一只将锋利的牙齿隐藏在黑暗中的豺狼，他当初将这样一个通道告诉徐怀诗也许在暗地里早就已经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

　　王扣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归集战马的泰赤兀，如果乌特部族在这次奇袭中安然无事，等其他部族缓过劲时，一定会有所怀疑，而乌特部族有泰赤兀这样一个首领留下远比灭掉更有作用，也许不用多久王扣就能在北疆看到突厥的一场内斗。

　　“将军，不怕他们把消息传出去？”楚腾印抵在王扣耳边低声问。

　　“不怕。”因为消息传到饶州时，王扣应该已经从草原撤回了，王扣要实施的计划一天时间已经足够了。到时消息传到，突厥人撤回，北疆军正好可以趁机追剿。

　　从乌特部族出来很快便到达的呼哧部族。

　　徐怀诗想到自己在北疆军听到那些血洗，看着现在这个在自己眼前沉浸在安睡中的部落，不敢想这一个个连绵成片的帐篷中会有多少熟睡老人，有是有多少正香甜如梦的小孩。

　　徐怀诗心下不忍，虽知不该说，还是忍不住开口：“扣哥哥，我们能否只是毁弃住所，驱其牛羊…………”

　　王扣抬手止住徐怀诗往下的话，心里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王扣没有看徐怀诗，一双眼似已融入了黑夜，冷冷的没有温度。徐怀诗就见王扣在自己面前抿着双唇，高高举起右手，一个手刀砍下，已是向身后将士无声的下了命令。

　　王扣身后的兵士已经如黑色的潮水般在夜色的掩护下涌向了呼哧部族，王扣收回手，转脸看着徐怀诗，面沉如水的对她说道：“沙场之上若不得半点妇人之仁。”王扣说罢便已是率先一勒缰绳向着呼哧部落打马冲去。

　　马蹄踏破寂静的黑夜，入夜前还是人满马壮的部族至徐怀诗他们离开那一刻已经如一缕幽灵消失在了漆黑的草原上。

　　徐怀诗回头望着被点着的一个个帐篷，风呼啸着卷了黑烟将整个部族吞咽，渐渐走远，远远回望，那方才还是刺眼的火红已经归入了黑暗，死寂死寂的草原上只听得到眼前这一对人马踏空而行的声音。

　　从呼哧部族出来，王扣带着大军人马不歇的奔向了下一个目标，锦拉齐。同样的步调，同样的手段，只一个日夜，这个突厥草原的上空便不知飘荡了多少冤魂。因为留在王帐的多是老弱妇孺，可以说王扣率人所到之处未遇抵抗。

　　从锦拉齐部族出来王扣立时送出两份战报，一份送往北疆，一份却是直送绥安，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开，只有这样才能保了徐怀诗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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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正在饶州城下的塔奇可汗也是接到了乌特部族的报信。

　　“什么１塔奇可汗长手一伸便将前来报信这人拎了起来，举到自己眼前：“你说什么１

　　“呼哧部族和锦拉齐部族王帐被袭。”那人颤颤巍巍的把话说完，就见塔奇可汗的双眼一片血红，手上一个用力便已经将人摔出了帐外。

　　结果突厥人连夜开拔，迅速撤回草原，饶州城内的北疆诸将皆是没有明白为何，只当是突厥人的疑兵之计，等王扣的战报传来方才恍然大悟，点齐兵马出城追剿，在一方归心似箭之下，竟是比坚守数日斩杀之突厥部众还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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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疆主将大帐内，刘淮竖、叶国廷彭素业三人对坐，都是盯着桌上的一道军令，大帐当中的地上跪着一人，正是王扣领军出营那天当值的将领。

　　“你先下去。”刘淮竖打破沉默对跪在地上的人说道。

　　“是。”

　　三人中彭素业的脸色最是难看，人是他手下的，而且他已经隐隐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只是这个时候却不是出头逞能的时候。

　　北疆三个主将的印信皆是齐备，加之王扣一战功成，消息已经传回绥安，诸多的原因便注定了这件事只能就此作罢。

　　“二位将军督战多日也是辛苦，此时暂且如此，等王扣回来再问个仔细。”

　　“是。”叶国汀同彭素业从主帐中走出，未有一句对话，皆是各自阴沉着脸回了营帐。

　　“咔嚓１的一声，彭素业跨进自己营帐，抽出佩刀一个大力便是削掉了几案一角，跟在身后的亲兵脚下一顿，与彭素业隔开距离，只怕遭殃。

　　彭素业胸膛起伏显然气的不清，他已经打好主意，徐怀诗此次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给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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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扣这边领了大军并未照原路返回，因为他并不信任泰赤兀，泰赤兀给王扣的感觉是那种将刀子捅进你胸口之前都会一直将心机深藏的人，或许此刻正乌特部族便有一只突厥大军正在那里等着他们也说不一定。

　　王扣领着众人从锦拉齐部族出来，向东而行，准备绕一个大圈再回到饶州，他们必须错开携怨而回的突厥人，王扣手下这些兵马奇袭突厥后方虽是如风卷残云，但若是真与突厥大军正面碰撞却还是不够分量。

　　夕阳似血，看在徐怀诗的眼中更是多了一份触目惊心，此时的草原还比较贫瘠，被牛羊啃过的地方残留下草梗，东一坨、西一坨，远没有徐怀诗上次见到的那般天地一体的美景。

　　此时，前方不远处在一片山坡下现出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草木茂盛一点也没有徐怀诗之前所见到贫瘠。十来定白色的帐篷散落在草地上，周围散放着不少牛羊，正悠哉游哉的啃着青草。帐篷前有女人正在挤着马奶，三五小孩围在一旁大大闹闹。

　　眼前的景象向是一个小部落的聚居地，已经有牧人发现了徐怀诗一群人，似是被突然出现的军队给惊呆了，勒着马儿张大了嘴傻傻的望着王扣一行人。

　　王扣向楚腾印示意，楚腾印立即吩咐负责警戒的游骑四处散开，自己更是跑到山坡高处眺望四周。其余兵士并未下马，虽然他们的双腿大多已经僵硬，眼皮子似时是一个眨眼便睁不开，但他们都还在等着王扣的命令。

　　王扣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徐怀诗，一路的疾驰，徐怀诗似是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头发乱了，脸也花了，一双月牙眼半睁半闭，脸上是满满的疲倦，早没了平日里的半分光彩。

　　远处的楚腾印从山坡之上下来又近到帐篷处兜了一圈，牧人戒备的看着他，却是没有更多动作，楚腾印骑的极满，认认真真的将这块地方打量了个遍才转回王扣身旁。

　　“有些不对。”楚腾印停在王扣身旁说道。

　　“怎么？”

　　“人和马都是草原上的，但那条水沟却是有些问题，像是刚挖了没多久。”楚腾印指着一群马儿正在埋头喝水的一处水沟。

　　王扣与楚腾印对视一眼，如果这个部族一直居住于此，没有理由唯独一条水沟是新的，如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前方有圈套，而如此费尽心机为王扣等人设下一个圈套的人又会是谁呢。

　　“探路的人可有返回？”王扣的眉头紧了紧，楚腾印摇头。

　　王扣此时虽然明知前路多半有埋伏，但也是已经没有选择，因为走到这样，已经是返回饶州的必经之路，如果再绕路，他们的辎重便是不够了。

　　“走１王扣一个手势向前，此时他能做到的只能是更加小心了。

　　王扣等人绕过帐篷继续往前，很快前方便出现了一处灌木丛。就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间，就听得“咚！咚！咚１单先的兵士已经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心１紧跟着便听到一声突厥语：“放箭１

　　“下马１王扣在“噗噗１的箭声中高喊一声，众人迅速下马隐藏到灌木丛后，此时他们才有机会看清，灌木内一个个绊马坑正等在那里。

　　一阵箭雨过后，一个人如幽灵般出现在了灌木丛后，那人头戴一顶毡帽，除了下巴上的胡子外，让人一时看不清其容貌，身后冷风吹起的斗篷如张牙舞爪的怪兽正准备择人而噬。

　　徐怀诗正觉得这人身形有几分眼熟，就见那人用马鞭把毡帽往上顶了顶，露出一双重眉和鬓边。

　　“泰赤兀１躲在灌木丛中的徐怀诗惊呼一声，立时又捂了自己的嘴，眼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