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往事》陆沉

2、第 2 章

　　我游窜在这个无名的村庄里，发现了很多异于平常的事情。比如我从没有在这里看见过太阳或者月亮，光线永远昏暗。这里没有黑夜，没有风动，空气是凝滞的，天空是一成不变的寡淡，这里永远是一片荒原景象。
　　我见到的A次数很少，我的意识很恍惚，我破碎的记忆被强行结合在一起。我常常不知何时昏睡过去，又何时清醒过来，也就无法知道A在何时离我而去，又在何时来到我的身边。
　　我在屋前水缸的水面上，看见了我的陌生的脸。A在这时来到我的身后，问我怎么了。
　　我静静注视着水面上的脸告诉A，虽然我从不在意自己长什么样子，但是这张脸让我觉得十分陌生。
　　我没有听见A的回答，抬起头时发现村庄布满了蓝色的迷雾。我问A：“你能看见雾吗？”
　　A说：“可以，这是你带来的。”
　　A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我不知道她对于我给村庄带来的改变是喜是怒，但是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预感揭示了我们将来必会在这世界里大战一场。
　　也就是在这时，我明白我们两个人都有在这个世界创造的能力，然而这能力却不受我们的控制。
　　于是我在村庄里见到各种奇异景象的原因也就昭然若揭了。
　　我在村庄里看见一颗钉满钉子的干瘦枣树，枣树上吊着白皙而瘦弱的少年。少年眼珠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又细又长的舌头从嘴巴里掉出来，他干涩而鲜红的舌头却在舌尖烂出一圈黑洞。他的身体荡在枣树上，像一片树叶一样飘来飘去。
　　枣树边的枯井上坐着披着长发的白衣女子，她的面貌已经向我展现出她的死寂，因为她的嘴角像镰刀一样弯曲，并且触及她的耳朵，烂掉的巨大嘴巴展现出腥味的暗红色。
　　我暗自猜想，这是一对欲望旺盛的年轻情侣。
　　除了这一对死去的年轻情侣和三个永远一动不动坐在藤编竹椅上像衣服一样的肥胖男人之外，我在村庄里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生物。
　　但是在村庄的角落我发现了一些零散的干枯的人体器官。
　　在无事可做的驱使下，我不得不将这些器官收集起来，拼合在一起之后发现一个完整的成年男人的躯体，他每一个器官从身体上割落的痕迹都十分完美，这让我意识到他在生前遭受了丰富多样的古老而优美的刑罚。
　　当我在地上拼合完整之时，我不知道的是在阳台上出现了第四个脸像水一样淌下来的男人。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一个男人的气息正在向我靠近，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与我在地上拼合的男人毫无关系，因为正在走来的男人的气息让我十分熟悉。
　　等我转身试图捕捉他的气息时，这气息却烟消云散，我只看见了A面庞上的微笑。
　　然后我看见了在凝滞的空气中扬起的风，微微吹动荒原上的黄沙。
　　就是在这时，我明白了A对我的心意，同时感受到她的指尖在我脸上一瞬间的亲切抚摸，我也就明白了我得以在村庄里到处游窜的原因。
　　她为我擦去了额上的黄土，我问她这些天她去了哪里。
　　她告诉我，她从未离开过村庄，甚至很少离开我身边。
　　我说我在村庄里百无聊赖，既然来到一个新的世界，我想我们应该出去走走。
　　A说在此之前，她要送给我一个礼物。她送给我的礼物是一面正方形的卷起来的软镜子，当我像展开画轴一样展开这面镜子时，我看见镜中的自己是一缕缥缈而寡淡的朦胧烟雾。
　　于是我想起我在水面上看到的陌生脸庞，我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我终于意识到水面上的陌生脸庞并不是我的脸。
　　A告诉我，我在这面镜子所看到的，是我目前在这个世界里所看到的唯一真相，而我在镜子里看到的与她看到的完全不同。
　　我问A她在镜子中看到的我的形象，她告诉我正是那天我在水面上看见的陌生脸庞。
　　关于这张陌生脸庞的困惑与恐惧在一瞬间裹挟了我，我意识到这张脸庞是属于十的，我并不是这张脸的主人。换句话说，我在水中看见的这个身体并不属于我。
　　那么，我是谁？一句二十一世纪的时髦话语，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