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曼陀罗》一简玫

3、与君共舞

　　休了三天假，李舟的病就好全了。
　　她刚出生的时候很弱小，爸爸怕养不活，给她配了不少药吃，大些她体质反而比大部分小孩好。
　　从小，她就天不怕地不怕。别的小孩摔了趴在地上号啕大哭等大人来爱抚，她头破血流也不哼一声，自己找碘酒涂抹一下伤口继续玩。久而久之，父母对她格外放心，以至于她偶尔装病撒娇想被抱抱也没人搭理。
　　那时候她最羡慕玩伴小贝，她跳舞的时候摔断了腿，父母亲戚围着她转，买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讨她欢心。每次去她家玩，李舟就会一边羡慕一边在心里许愿：让我也摔断腿吧，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不管我了。
　　没多久，小贝死了。她的腿断了很久也不见好，进一步检查才发现她患有骨癌。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邻居阿姨，李舟第一次感到害怕。也许是受小贝事件的影响，父母有段时间完全把她当囚犯对待了，不准她跳舞，不准她爬树，不准她做一切她喜欢做而且一直在做的事情。她不乐意了，争取无效后哭着高喊：等我长大了，我就离开你们，再也不回这个家！等你们老了，我也不管你们！
　　真没想到，九岁小孩的一句气话竟然在十多年后应验了。现在的李舟，有家不能回，还谈什么在父母跟前尽孝道？况且，父亲始终是因为她才离开人世的。她是一个罪人！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学校大门口了，李舟用力拍拍脑门，试图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拍走。
　　老人们上课很认真，但是毕竟年纪大了，不是踩错拍子就是出错脚，李舟就一个个耐心示范、纠正。
　　下课了，李舟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班长走过来，诚恳地说：“李老师，你这两天能多留下来一会吗？我们前段时间报的那个市老年交际舞比赛眼看就要开赛了，前两天你病假，我们自己完全没办法排练。我们是想，既然报名了，怎么也得跳好，不能给你丢人。”
　　“好吧。”李舟觉得这些老人的小小上进心挺可爱，便爽快应下了。
　　之后的两个星期，李舟每天课后都留下来陪学生排练，直到比赛当天。
　　傍晚，李舟接到班长电话，请她务必到教室，有要事相求。她边走边琢磨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白天比赛失败了？准备卧薪尝胆？那要怎么给他们打气呢？
　　跨进教室门，她不禁一愣：这里被布置成了小型舞厅，彩灯闪耀，天花板上用彩球拼了个心形图案，中间是蓝色卡纸拼贴的几个大字：李老师，谢谢你！
　　看样子刚刚准备的那些话用不上了。这些学生中，年纪最大的都七十三了，最小的也有五十五岁。他们都为儿女、为家庭打拼了大半辈子，剩下的时间是应该好好享受生活。开心的时候毫不掩饰，给点阳光就灿烂，是这群学生最可爱之处。
　　班长走到李舟面前，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李老师，在你的耐心教导下，我们这次比赛拿了一等奖，市里准备推荐我们去参加省里的比赛！今天这个舞会，是我们的特意安排的，一来感谢你的教导，二来也是个小型汇演，希望你继续支持我们参加省里的比赛。现在，请允许我代表全班同学，正式邀请你参加我们的舞会。你愿意赏脸吗？”
　　李舟微笑点头。班长牵引她走到教室后面正中的椅子前，做了个“请坐”的动作。
　　音乐响起，学生一对一对从李舟面前旋转经过。他们眼神专注，脚步轻盈，陶醉在现场的气氛里。
　　音乐停止，李舟站起来鼓掌。
　　“李老师，你也跳一曲吧。舞伴我们已经帮你找好了，他的华尔兹跳得很好的。”
　　李舟顺着大家的目光往右后方望去，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我旁边的？我竟然完全没发现。
　　林岸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向李舟，弯腰抬头含笑看着她。
　　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不忍心辜负学生的好意，稍加思索，还是把手放到他的手心。他的手好大，好温暖。
　　腰间一紧，她被拉向他怀里。他在她耳边轻语：“我们又见面了，我想我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岸。双木林，上岸的岸。你在学生面前跟平时很不一样。”
　　音乐再次响起，是钢琴名曲《神秘花园》。他带着她沿教室边缘旋转，旋转，她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不知名的清香，感觉自己渐渐迷失方向，似乎要随他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