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吻》想要困高

1、第一章

　　明月高悬，又是一年中秋。
　　江城的烟火气很重，空中缓缓升起几盏孔明灯，耳边是小孩子初见世面的惊呼，南寺公园的灯会，今年格外盛大。

　　一个身影站在树下，身边人群穿梭着，他随意地翻着微博，眼睑下垂，树上的灯笼照得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一米八几的个子，套着一件黑色帽衫，哪怕懒散地在那站着也足够吸睛，寻他的人也一眼见到他了，大踏步走过来。
　　“好好的中秋，不跟我们一起，站在这里当模特啊！”
　　男人没理他，修长的手指正好划到一条微博。

　　【我以为年少时的心动早已不复存在，怎料公园的偶然相遇竟会让我再次惊慌失措。】

　　这是一个文艺博主三分钟前刚更新的微博。
　　ID是[早晚]

　　“跟你说话呢！江傲！”来人气急。
　　江傲这才抬起眼睑，单眼皮里透出一股痞气，抬腕看了眼表:“啧，都这个点了。”
　　他转了转脖子，散漫地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对他怒目而视的人。
　　“下次啊，这种无聊的节日就别叫上我了，老子很忙的。”
　　“你！”男人气得原地跳脚。
　　江傲懒懒散散地走远了，又听到背后的一句谩骂:“畜生！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畜生！”

　　就在不远处，一个女生扎着丸子头，几缕碎发散在额头，她收起手机，看着那个远去的黑色背影发愣。

　　嗯，再次相遇会是什么样呢，没有想过会是在灯会上，当然其他场景也没有想过，因为她笃定他不会记得自己。

　　“何冉！走了，放孔明灯去！”同学在旁边喊她。
　　何冉扭头不舍地望向江傲离开的方向，嘴里应着:“来了！”

　　中秋放孔明，是个好习俗，何冉她们在孔明池边，身边是旁人点燃的灯，橘黄色的光像萤虫一样将人包围。
　　好友擦亮一根火柴，把她们手头的孔明灯也点亮，灯芯一跳一跳的，橘色的光扑打在她的脸上。

　　据说在孔明灯上写的愿望都会实现。

　　何冉捏着黑色的马克笔踌躇，脑海里是刚刚江傲被父亲骂走的身影。

　　今年还是要祝他快乐。

　　她俯身开始写字，身边劣性的小孩乱跑，一下撞向她，笔从手上弹出去。
　　好友眼疾手快拎起小屁孩教育，何冉急忙弯身顺着笔跑过去，伸出手。
　　马上就是放灯的吉时了，得赶紧写完。
　　一只灰色的耐克球鞋稳稳踏在上面，何冉狼狈地抬起头:“不不好意思，麻烦抬一下脚。”

　　夜晚视线昏暗又迷糊，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也变得不真切了起来，头顶传来一个好整以暇的笑声。
　　“好学生，这么狼狈啊。”
　　何冉只觉心狠狠颤了一下，勉强站起身，眼前的男人脖子上的纹身依旧明显，他也还是如四年前那般显眼。
　　“怎么？这就把我忘了？”
　　他的眼睛仿佛有穿透力，直直望向她。

　　身后的孔明灯飞了起来，伴着好友的惊呼，伴着周围一声又一声双手合十的祈愿，伴着万千灯火洒满夜空。

　　*
　　四年前
　　何冉坐在教室里，阳光很大，她眯起眼睛，窗帘在靠同桌的那一侧，身边的人早已昏昏欲睡，她被晒得受不了，凑过去拉链子。
　　“何冉。”
　　她一激灵，抬头，老师合上手头的本子。
　　“这些人明天去对面测试。”
　　她瘪了瘪嘴。

　　明天有最讨厌的体测，她从小体质差，经常不及格，正在为这事儿发愁呢，周围的女生却很兴奋。
　　何冉在读的是江城一中，重点高中，但与江中隔了一条街的，就是差生聚集的江城技校。
　　江中今年操场维护，向对面的江技借用了操场，明天有一半的人会被分到对面去体测，名单下来了，何冉“有幸”在列。

　　“阿冉，你明天要去江技了诶！”
　　下课铃响，同桌也清醒了，看了眼黑板上的名单，很激动的样子。
　　何冉正写着数学题，胳膊被她捅了一下，黑笔在本子上划过一条弧线。

　　“啊，对不起！”
　　何冉脾气向来好，她把胳膊往里收了收。
　　“没关系。”
　　“阿冉，你明天带上手机去体测吧！”

　　同桌料到她不会生气，又继续那个话题，这次声音压小了点，不等何冉开口，她又痴痴道：“江技有好多帅哥呢！平时我们放学晚，都没机会看到！你去拍几张来呗。”

　　帅哥？能有多帅。

　　何冉低头看题：“不太行噢，会吃处分的。”
　　看到她一脸认真地在写题，同桌只好作罢。
　　没办法，谁让她是好学生呢，太守规矩了。

　　伴随着放学铃响，江中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学校，何冉今天也难得的准时离校了，她看了眼表，背起书包朝校门口走。

　　今天是爸爸出差回来的日子。

　　“今天怎么走这么早？”白芸从后面小跑上来，觉得稀奇。
　　“我爸今天回来噢。”何冉说着，跟白芸一起往校门走。

　　夏天已经过去了，但气温还是有些高，伴随着轻柔的微风，增添了几分惬意。
　　何冉心情很好。
　　但是对面的江技门口格外吵闹。

　　“你看！真的很帅诶，”白芸在她耳边悄悄说，手指指着一个方向。
　　何冉顺势望过去，那是一个劲瘦的背影，高大挺拔，校服被一只手拎着挂在肩上，另一只手揽着一个穿江技校服的女生，书包只有一个肩带挂在背上，跟旁边的朋友说着话，皮肤冷白，嘴角的伤口显眼。
　　但最吸人眼球的，是他脖子上的纹身，看不出具体图案，依稀像一个骷髅头。

　　痞里痞气的，让人看呆。

　　又是一阵风吹过，卷起他几缕头发，少年笑得肆意。

　　何冉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耸了耸肩。
　　“走吧，天快黑了。”
　　白芸也收回目光。
　　“阿冉，他很帅吧！我听说，他叫江傲，好像是个混混，混混都能这么帅呀！”
　　何冉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可其实她连那个人的脸都没看清。
　　“可惜啊，他有女朋友了……”白芸又开始碎碎念。
　　何冉没说话，不过脑子里又闪过那个花脖。
　　很酷。

　　第二天，广播提示去对面体测，何冉深吸一口气。
　　一想到跑八百就腿软。

　　她穿着白色运动短裤在单杆上拉腿。

　　“江傲，这江中美女还挺多啊，你刚分手，咱们学校的你都玩过了吧，就不考虑换换？你老找江技的让哥几个都没机会了。”
　　这是一阵让何冉反感的嬉笑。
　　“你还不知道他啊，不喜欢好学生。”
　　何冉开始第二组拉伸。
　　“为啥呀！”
　　“太无聊，”江傲的声音清朗又痞气，带着笑音，“无聊得很，满脑子就是学习，干正事儿的时间都没有。”
　　众人心领神会，一片哄笑。

　　何冉放下腿，开了开肩，跟一伙人擦肩走过，眼神瞥到那个高大的人。
　　眉目清朗，鼻梁高挺，眼神深邃又带着几分玩味，眼角的笑意未散，唇边勾起一抹弧度，眼睛不经意间看向她。
　　何冉的心乱了乱，呼吸变得不太均匀，慌忙错开眼。

　　“江傲，你是裁判吧，要快了……”
　　聊天声逐渐远去，何冉松了口气，匆匆赶往检录处。

　　每次跑八百她都是吊车尾的那个，这次自然不例外，但是在外校，不免有些丢人。
　　何冉拖着沉重的脚步，就在她以为自己快喘死的时候，一脚踩在了终点线上。

　　“4分57。”
　　站在终点的人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手里拿了块秒表，懒散地报时。
　　何冉累得直不起腰来，又不敢坐地上。
　　好烂的成绩。

　　所有跑完的人都被朋友扶走了，白芸在自己学校测，就只有阿冉一个人，她继续在终点保持俯身撑膝盖的姿势。

　　“江傲，你忙完了吗？”
　　一个娇嫩的女声在前方响起。
　　“怎么，着急了？”
　　江傲收回秒表，抬手摁了摁后颈。
　　“才不是呢！”
　　女孩撒娇。
　　“乖，去器材室等我。”
　　江傲掐了把她的腰，玩味地笑。
　　“你讨厌！”

　　听了这么一段隐晦的对话，何冉感觉脸有写烧，稍微缓了缓，就直起身子来，看了眼那个黑色的背影，帽檐压得有些低，搂着女孩戏谑地笑。

　　“何冉！”
　　身边突然去蹿出来一个人，何冉一个激灵。
　　“白芸！你怎么进来的？”
　　“溜进来的呗，但是我刚刚被几个江技的人看见了，他们说要查我的通行证，我吓得拔腿就跑，怎么样，够快吧！”
　　她一脸得意。
　　何冉无奈：“你真的是……”

　　江中规矩特别多，还管得严，这次要不是场地受限，学校肯定不会把地点放在江技，还发了通行证，多少是怕学生被技校的人带坏。

　　“其实我觉得技校也没多差，学生也都挺好啊。”
　　白芸环顾了一圈。
　　何冉刚张嘴。
　　“你看到江傲了嘛！我刚刚听别人讲八卦，说他分手了诶！”白芸一脸激动。
　　“呃……”何冉下意识开口，“他可能又交女朋友了。”
　　“什么！”
　　“我就，刚刚看到他跟一个女生在一起，还听亲密的。”
　　何冉很少八卦，说出来了就有点后悔，白芸这个大嘴巴肯定藏不住事儿。
　　白芸嘴巴张成了“o”型。

　　“测试已经全部结束，请一中的同学马上返校，不要在校内逗留。”
　　广播开始播送。

　　“我们回去吧。”何冉跟白芸说。
　　走了几步，一个女生急匆匆地朝她们跑过来。
　　“同学，等一下！”她有些小喘，“这些器材都是你们一中的人拿出来的，但是我看人都快走光了，能不能麻烦你们收一下送到器材室里。”
　　白芸叉腰：“这也不是我们拿出来的呀，我们也急着回校呢！”
　　“这……”女生低头。
　　器材室。
　　这个名词有点熟悉。

　　——“乖，去器材室等我。”

　　脑子里突然闪过他的话。
　　何冉脸又烧了。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回校，逛街呢！”
　　教导主任来技校抓人了。
　　“主任！”白芸把事情跟他说了。
　　“那还等什么呢，送到器材室去啊，作为一中的一份子，集体意识都没有吗！是一中干的，就由一中来收拾。”
　　何冉白芸被教导主任训了一顿，顿时瘪了。
　　“好吧。”
　　她们刚打算走，又被叫住。
　　“一个人去就够了，白芸，你跟我回去，开学考这么差还没找你算账呢！”
　　“啊——”
　　白芸一个劲给何冉打眼色，何冉耸了耸肩，表示救不了她。

　　“有人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里面穿出来。。
　　何冉站在门口，器材室里的声音让她脸红，女生娇嗔连连，不难想象里面在经历什么。
　　何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像个变态。

　　“摸个胸就叫成这样啊，真软。”他的笑音又传出来。
　　“讨厌！”

　　不行，待不下去了。
　　何冉匆匆把推车靠在一边，发出一声巨响，她心一紧。
　　完了，跑！
　　她一溜烟跑走了，比刚才跑八百还快。

　　“阿冉，你回来到现在脸一直都是红的，没事儿吧？”
　　同桌凑近看她，何冉尴尬得别过头。
　　刚刚看了这么刺激的场景，谁的脸不红啊！

　　一大早，何冉急匆匆地赶往校门口，她很少迟到，今天是个例外。

　　“你给我站住！”
　　对面江技门口传来一声怒吼，何冉望过去。

　　远远的就能看到他单手把那件蓝白外套勾在肩上，站在校门口挨骂，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值周老师怒吼问他为什么不穿校服，他扬起眉，带动眉骨处的一道疤，理所当然地甩过去一个字。
　　“丑。”
　　然后单手插兜，微弓着背，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何冉停下脚步，看着那个穿着黑T的身影。
　　他眉骨上的疤应该是新添的，昨天见他的时候还没有。

　　“何冉，还有两分钟你就要迟到了噢。”
　　今天的值周生是学生会会长，温柔地提醒，何冉也是学生会的，两个人认识。
　　“噢噢，谢谢学长。”
　　她打了个招呼匆匆跑进校门。

　　傅于明笑着看她跑进去，单手托着值周本，又转而看着对面学校那个黑色身影，脸上流露出厌恶。

　　上课的时候，何冉脑子里还是早上那个画面。

　　——“丑。”

　　真的有人敢这么怼老师啊。

　　出校门的时候，何冉不自觉地望向对面。
　　“阿冉，你找谁呢！”
　　白芸上前来拍了下她的肩。
　　“啊没谁。”
　　何冉的心小小的虚了一下。
　　“你等一会儿有事吗？”
　　白芸也是随口一问，她还有正事儿要干。
　　“怎么了？”
　　“没事的话能不能陪我进一趟江技呀！”
　　白芸抱着她的胳膊。
　　“你去哪里干嘛？”何冉奇怪。
　　“你别告诉别人啊，”白芸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何冉也被她搞得慌兮兮。
　　“本小姐谈恋爱了！”
　　何冉惊异地扬眉。
　　白芸长得好看，谈恋爱也不奇怪，可为什么会找技校的。

　　两个人趁放学人杂，成功混进去了，换做以前何冉是很守规矩的，今天她却也很想去江技看看。

　　“李一白！”
　　白芸大叫了一声。
　　在一伙人里，一个男生堪堪地套着蓝白外套，闻声朝她们看来，挥了挥手。
　　“这是我男朋友。”
　　白芸小声介绍。
　　不等何冉开口，白芸就迫不及待地跑上去，何冉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刚走进，就看到那件早上在门口看到的黑T，脚步顿了顿。
　　白芸和她对象在腻歪，江傲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到她们走近，抽走嘴里叼着的烟，火星还跳着，他突出一口白烟，把烟掐灭。

　　一堆男生瞬间炸了。
　　“我靠，李一白，你小子什么时候去找的对象，还是一中的？”
　　“说来话长啦。”
　　一堆人笑，她看到江傲也在笑，眉骨边的疤结了痂。

　　何冉笔直地站在一边，尽量减少存在感。
　　“这你同学啊？”
　　有人问白芸。
　　何冉朝他们点点头。
　　“够腼腆的哈。”
　　何冉瞥到江傲接了个电话，待他挂断，他开口：“我先走了，有事。”
　　“你能有啥事啊，跟女朋友调情呗！”李一白搂着白芸调侃。
　　他没否认，痞笑出声，露出好看的牙齿:“你他妈不也是。”
　　随后拎起地上的校服抖了抖，走了。

　　好像……
　　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何冉有点失落。
　　这是怎么了。

　　“白芸，我也要走了，你注意安全。”
　　何冉待了一会儿，越发无聊，也跟他们告别。
　　“我送你吧。”
　　一个男生站出来。
　　何冉婉拒，溜出了校门。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爸爸还没回来，没人做饭，她摊坐在沙发上。

　　——“你他妈不也是。”

　　她坐起来回到房间，拿出本子，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翻开扉页，用水笔写了一个“江”字，接着又写了一撇。
　　在写什么啊！
　　她赶紧反复描了几笔。

　　【江城第一中学 何冉】

　　对，这样才正常。
　　但是那个城字明显很别扭，她盯着这个字看了一会儿，合上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