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叫昧昧吗》墓里看花

4、第 4 章

　　打得最凶的两个人停下来了，旁边那几波也就顺势不演了，他们本来也没想真打的，放几句狠话说“你别拽我下次见了打不死你”、“你来啊有本事你来啊”就可以了，场面上看着很势如水火然后让彼此有些忌惮就完事儿，只可惜老大的血管是加热器，一上头就是真动手，他们也没办法。
　　热闹没了，周围的人逐渐散去。有个中年人从人群里出来，揉着右边脸嘴里嘶嘶嘶的，还说：“对嘛，不要打架，打架是不好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李不昧看了看多多，后者瑟缩一下假装无事发生地左右乱瞟。
　　刚才好像是有人来劝架，但拳头都揍人身上了哪还有停下的道理，应该是误伤了。
　　“不好意思，”李不昧出乎意料地道歉，“我会好好教育他们的。”
　　中年人又叨叨了几句，李不昧都听着，整得好像是他跟人打架了似的。
　　等人走后李不昧才开始准备盘活。
　　先是把人都提溜到跟前来，大家都见识过这个真大哥的威风，三次发威都让人印象深刻，是以不敢造次，问什么答什么。
　　“怎么回事？”
　　“这次是他先！”许千志先发制人。
　　乾少爷当然不会服气：“滚你大爷！你不招惹我的人我会打你？！老子看到你就想吐！隔老远我都要绕道走！因为晦气！”
　　“我艹你大爷的你真是找打！”
　　“好好说话。”李不昧插嘴。
　　两人瞬间像是被叼住后脖颈的幼狮，讪讪收起了爪子。
　　李不昧把所有人都看进眼里，思索了一下，问多多：“他动了你什么人？”
　　乾少爷眼神闪烁了一下，和李不昧对视了一秒之后很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阿荣。”
　　阿荣早不在这了，看来是看情况不对先跑了。
　　“我跟阿荣是兄弟！我找他关你屁事啊？”
　　“是兄弟你他妈劫他？！你就缺你兄弟那几块钱？！你算他哪门子兄弟？！”乾少爷说着说着就激动了，新仇旧恨一上头就越说越气，“阿荣就他妈为了你这种货色在背后搞我？恶心！你们俩都太恶心了！”
　　“你就见不得我俩好呗！你特么就是嫉妒！你小心眼！”
　　乾少爷怒火中烧，捏拳就上：“我好你妈逼！”
　　李不昧中途拦截了，又把人提溜到跟前来，“冷静一点。”
　　“谁要冷静！我今天不打死他我不姓乾！”乾少爷还是想冲上去，力大的让人抓不住，李不昧只好把他整个抱住。
　　“冷静一点，我来处理。”
　　“放开我！让我来！”
　　“乾多多！”
　　“我告诉你李不昧我不怕你！今儿我就要打死他完了你想怎么着随便你！”
　　李不昧皱眉，用力把人掉了个转面对自己，然后强迫多多看着他，“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他极为缓慢地说着，声音很沉，多多恍惚一瞬，好像之前不厌其烦对他讲题的李不昧与现在的身影重合了。
　　多多本来特别生气，但他看见李不昧的双眼之后突然就像是被戳爆了的气球，平静了下来。
　　李不昧什么都会，李不昧说可以交给他解决，李不昧总是手握最终的答案、那么笃定又可靠。
　　多多咬牙切齿，用很小的声音，像找到靠山的小兔子那样告状：“你也是我的人，你可得向着我。”
　　李不昧一愣，接着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们一人一句自己干上了，忽略我很有意思？”李不昧挑眉。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多多已经没那么怕他了，但其他人却没见过李老师藏在猛虎爪心的蔷薇，还以为惹这尊佛生气了今晚怕是难逃一死，纷纷开始临终祷告。
　　“说说经过吧，我要客观描述的事实。”
　　小横排里有人默默举手发言：“今晚我们和乾哥一起出来吃饭，吃完饭准备去上个网来着，结果走到这发现许千志带着一伙人堵阿荣，让阿荣给他们买饮料，阿荣说自己没那么多钱，许千志就想抢阿荣的包想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阿荣抱着包说‘别别别’，许千志就说‘看看嘛看看嘛’，阿荣就说‘没有钱没带钱’，许千志就说‘你肯定有钱上次我都在网吧看见你了有钱上网没钱买饮料吗’，阿荣就说‘我没花钱是乾哥请我们的’，许千志就说‘我不信谁会那么傻逼老是请人上网啊’……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这事实太客观了。
　　李不昧一边思考要怎么办一边想着这孩子以后去讲相声应该挺合适的。然后他就看见乾少爷攒着拳头眼神一直盯着旁边，恶狠狠的样子。这是气狠了。
　　李不昧一顿，刚想说什么那许千志就插嘴：“昧哥！这次真不是我主动找麻烦啊，我是真不知道他听见了，这，我也没怎么他啊，怎么就要挨打呢？我就是想跟自己小弟交流交流……”
　　“为什么问他要钱？”
　　李不昧打断他。
　　“不就买几瓶饮料嘛，这有什么啊，大家都是兄弟啊。”
　　“你经常请他喝饮料，还是经常请他吃饭？你说你们是兄弟，你为他做过什么事？”
　　“啊这……”许千志讪讪。
　　“这些人，”李不昧用眼神扫了他周围一圈人，“都认你当大哥吗？”
　　“那当然都是兄弟。”
　　“不是对别人吼一嗓子说我们是兄弟，那就是兄弟了，你是大哥，那你就要理解并且承担所有小弟的难处，对他们好，不扭曲他们的意愿让他们服从你，遇到事儿的时候你是要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懂么？”
　　许千志嗫嚅了几声，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要觉得麻烦，那就别做大哥，你要不认同我说的这个当大哥的理念，”李不昧笑了，笑里藏刀，“那我们就来打一场，只要你能打服我，那下一次我们再遇到我肯定不往死里揍你。你怎么说？”
　　许千志被李不昧最后这一句话绕得云里雾里，但大概意思他懂了。
　　他不听昧哥的话，就要跟昧哥打架，但就算这一次他侥幸打赢了，下一次昧哥看见他还是会打他，不会把他打死，但可以把他打个半死。
　　许千志哆嗦了一下，又回想起自己老哥在他耳边阴恻恻地讲述当年的校霸如何以一当十最后把人揍得不敢还手把人揍上全校前五十的可怕事迹时的情景，立刻就投诚了。
　　被揍得六亲不认和被揍得不得不去好好学习，这两者对他而言都是异常痛苦的事。
　　“你那哥哥的联系方式有么？给我一下。”打发人走之前李不昧问了一句。
　　许千志十分为难，不是他没有，主要是昧哥要电话的目的他猜的十分惶恐。
　　李不昧啧了一声，“就叙叙旧。”
　　许千志诚惶诚恐忍辱负重的报上了一串数字，说是□□号。
　　人走的差不多了，乾少爷却还立在原地不动。
　　“不满意么？”李不昧猜他还有别的话。
　　“你怎么不狠狠揍他一顿？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多多有些不甘。
　　“暴力不是我解决问题的主要手段，如果能靠嘴皮子我不会靠拳头。你们已经能听进我说的话了，所以没必要。”
　　乾少爷踢飞了一颗小石子，闷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他这个年纪，如果不懂我可以再教育一次。”
　　怎么跟讲题的时候一副德行。
　　乾少爷就不明白了，“你明明是个名校高材生，怎么感觉这么不着调呢。”
　　“你对我的滤镜是不是深了点？我只会用我的方式来解决这样的问题。”
　　“……我不满意，一点气都没出。”
　　“每一次打完架之后你真感觉自己出完气了么？”
　　“当然……”
　　“即使回家后被你爸收拾你也觉得痛快？”
　　乾少爷张口结舌，蔫儿了。
　　他倒是想揍回去，奈何一是不敢二是打不过。
　　“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但能解决大多数问题，”乾少爷还是嘴犟，“我今儿要是不出手，那阿……那张文荣就被扒的裤衩都不剩了！”
　　一不留神提起了一个目前让他最心梗的人，他说完就更烦躁了，抓了抓头发，郁闷地跨坐在石墩子上，低声骂了一句艹。
　　李不昧看了看时间，然后去自动贩卖机那边买了两瓶水，回来递给了少爷一瓶。
　　少爷垂头丧气的，拧开瓶盖就咕咚咕咚，喝完之后到处找不到垃圾桶，于是乖乖把空塑料瓶捏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挤，“我真是太犯贱了，我今天就不该冒头。”
　　李不昧笑笑没说话。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傻逼的。”
　　你正常的时候少，李不昧在心里默默说。
　　“拔刀相助么，没什么傻逼的。”
　　“我就是傻逼，那瘪三早跑了，他知道谢字怎么写么？”
　　“这事他确实做得不地道，你要真不痛快就去教他怎么写，然后下次不管他了。”
　　乾少都懂，只是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冤种似的，“我没说一定要他给点表示，我就是觉得……艹！我就觉得他有病啊，我没哪里惹他还对他那么好，他就因为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内什么，什么定式思维，把我划成和许千志他们一道的人了！我憋屈！”
　　“……”
　　“你咋不说话？”
　　“我在找你和许千志的不同。”
　　乾少瞬间怒从中来，“我们俩没一样一样儿的！”
　　李不昧一乐，“是，不过都喜欢打架。”
　　“错的不是我好么？你以为我喜欢打架！是他们老是来招惹我！”
　　李不昧蹲下来，靠着石墩子，“还手不是错，但那也是打架啊兄弟，你挥出了那一拳，就要接受看到的人也许会戴上有色眼镜来看你。”
　　多多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心中现在这种无力的愤懑该如何宣泄。
　　李不昧可能醉得不清，好好的石墩子不坐非得蹲着。他又喝了口水，仰着头看天，可能是嫌头发碍事，于是把前面的碎发撩了起来，还挺令人意外的。
　　意外的帅，像明星那样。
　　乾少爷诧异了几秒，急匆匆赶来的火气又急匆匆地快跑没影了。
　　“我没辙了，反正我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管别人怎么看我呢，”多多站起来蹦了一下，然后又蹲到李不昧跟前，“现在也晚了，昧哥你帮我个忙呗。”
　　“说来听听。”
　　“你帮我跟乾老板打声招呼说我今晚上你家了呗，”怕李不昧误会，多多立马又解释说，“不是真要上你家，我去我同学那挤一宿，明天再回去，乾老板明天出差呢，但我这战绩……”
　　乾少爷碰了碰脸，嘶了个长音，“我一回去他准再给我添点彩。”
　　“你同学家长看见你这样不会把你赶出去吗？”昧哥下意识问，问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他脑子向来转得快，这话一说出口，乾多有可能的回答以及事情的概率走向他都了如指掌了。
　　赶紧闭嘴！以乾少爷的理解能力不一定能正好想到。
　　“你说得也对。”多多沉思，经过阿荣的事情之后他心里也有了一些微弱的顾虑，乾老板每次见他脸上的战绩都会火冒三丈，他带着一脸的伤去兄弟家会不会是给他兄弟火上浇油呢……
　　“其实也不一定……”
　　李不昧话还没说完乾少爷就扑了过来，一把搂过昧哥的肩膀笑得傻里傻气的：“那昧哥，我其实可以上你家的对吧？”
　　“不可。”
　　乾少爷眼睛瞪得老大了，“别吧昧哥，大不了我们这次算你加班啦！你收留我一晚我算你劳务费啊！”
　　“我妈是真的会把你赶出去的。”
　　多多觉得他听到了笑话，不以为意，“那我在你们家门口打地铺。”
　　“没多余的被子。”
　　“不用被子。”
　　“我妈起得很早到时候开门看到你就要出事。”
　　“我会记得跟她说早上好的。”
　　“……你这么有钱去开房啊。”
　　“没成年。”
　　“我……”也没带身份证。
　　顿了几秒，乾少爷哈哈大笑，拍拍昧哥肩膀，“看把你急的，我开玩笑的啦。我有个很好的同学，一个人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的，我去他那猫一宿。”
　　说完拔腿就走。
　　李不昧歪着头呆滞了两秒，叹口气，“诶等会儿。”
　　“我屋里还有地儿。”
　　……
　　“真要捂成这样？”乾多对着镜子把自己露在外面的碎发收进帽子里去，左看右看，帽子眼镜还有口罩，越看越像个逃犯。
　　李不昧还在走神，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脑抽了，居然真的答应了领着这个钱多人傻的少爷上家里去，他妈得是什么反应。
　　可是这傻逼含腰驼背像个小老头似的离开时，真的太令人唏嘘了。
　　说到底这傻逼就是嘴欠了点，心不坏。这些没被好好教育和教训过的孩子大多一副德行，乾少爷还算好的，怕硬不欺软，好好养养完全能朝气蓬勃变成花季雨季阳光少年的标杆。
　　今晚不叫住他，如果之后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李不昧有很大的几率会后悔。
　　说到底，江洲那个狗男人天天拐着弯儿叫他妹妹是有理由的。
　　“我打扮这么奇怪，你妈见了不会以为我是跟踪你的嫌疑犯吧？”
　　“嫌疑犯进居民楼跟自首有什么区别？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
　　“所以你是真觉得我像嫌疑犯是吧？”
　　“听不出来？我哄着你说的。”李不昧心不在焉。
　　乾少爷张了张嘴，心里有点美又觉得自己吃亏了，他对着镜子摆了几个pose，臭美道：“其实我觉得这样还挺潮的，适合我这种型男。”
　　“……”
　　没等到回应，乾少不满意道：“怎么不哄了？”
　　“我不昧良心。”
　　“……”
　　在精品店里结完账出来，乾少爷主动打车，问了地址，李不昧家在琼山路那边，打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我说，都这么晚了你妈妈应该睡了吧？咱动作轻点，别把她吵醒了。”
　　李不昧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客厅的窗户，通亮的，“月亮不睡她不睡，半夜三更让人废。”
　　“你说啥呢？”
　　“没，她没睡，你待会儿配合我。”
　　多多点点头，很快就纳闷起来，李不昧不是大学生么？怎么晚回家的时候跟他一样怂瓜还要找借口。
　　上楼开门之后李妈妈很快来了，多多立马嘴甜喊了一声阿姨好。
　　李妈妈应了，“这是……？”
　　“我最近教的孩子，挺好学的，今天在外面碰到了聊了几句，想来借本书。”李不昧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认。
　　李妈妈哦哦了几声，给乾多拿了双拖鞋，“怎么还带着口罩呢这是。”
　　“花粉过敏呢他。”
　　多多把刚要说出口的“对不起阿姨我上火嘴边长了一个很大的泡”咽了回去。
　　“我还要跟他说点事，不过天太晚了，今晚能让他住下么妈？”
　　李妈妈看了多多几眼，“诶好，我给他备点洗漱用的。”
　　“我来就好了，你早点休息。”
　　李妈妈诶了几声，从厨房里端了两杯牛奶出来，说已经热好了，让他俩赶紧喝完。
　　多多不爱喝纯牛奶，不过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得已捏着鼻子喝了，李不昧一口闷了然后拿被子去洗，再次催促李妈妈去睡觉，好不容易等人进了房门，多多连忙凑上去跟李不昧耳语：“你跟阿姨好客气啊。”
　　他不敢说得太大声，因为李妈妈房门没关，李不昧先去把门关了，才说：“还好。走吧，去我房间。”
　　多多觉得怪怪的，这气氛让他束手束脚，但他又说不上来为啥。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