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记忆》孟格子

7、他乡过客

　　回到家里，看到红叶在摆弄我那些老久的理发工具，给她一个惨淡的笑容。叫她顾好我的店，走进厕所将自己埋进和石头一起采购的浴缸，任水一点一点漫过干燥的皮肤。
　　那么多年，即使房租不断上涨，也努力要住在这套房子里，跟人说是喜欢，其实，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想石头的理由。这里，有我跟他太多的回忆，虽然随着日子的流逝，我已经记不得很多东西，但是我知道，一旦离开这里，关于石头的所有都将从我的身体里抽离开去。没有他，没有那两年的充实。
　　怕他回来，不知道去哪里；怕他回来，我已不知道漂泊到哪里；怕他回来，回不到曾经的记忆。原来，不是怕他，是怕我自己。可笑的坚持，我狠狠地打在墙壁上，留给自己一片生疼。
　　一切都变了，不变的唯有你。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其实，你什么都不是。红叶不止一次地这样跟我说。
　　眼前浮现那些和他纠缠在浴缸里不能自拔的日子，那么堕落，那么快乐，恨不得抽干自己，让时间从此沉沦。石
　　“格子，格子，要不要吃点心？”红叶咔咔地敲着们。我摇了摇头，过后才发现她根本看不到，于是说了个“不”字，继续让自己躺在冰凉的水里面。
　　“你怎么了，出来吃点吧，我自己做的哦，刚才我尝了，味道还不错，不吃你绝对会后悔的。”
　　“等等。”
　　红叶熬的粥，淡淡的清香。我披着简单的睡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看她忙里忙外地把粥热上，盛起，端给我，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心里一阵热流划过，如果我爱她，那该多好，我绝不会掩藏，我会告诉全世界的人我找到了一个多好的女孩。可是，我爱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一个变得高高在上的男人。麻木地往嘴里送着走，想起石头淡漠的眼神，远远的，像在天边。我要忘记，忘记今天今天见到的他，只记得曾经。可是，曾经真的只有晴天没有阴雨？
　　我记不得了，我真的记不得了，我只记得离开的前一天，他说小格子，谢谢你，你那样好。我从不知道他会感谢，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骄傲得看不起一切。
　　红叶掰开我的手，气呼呼地看着我，“一个大男人一副幽怨相，你要死啊，撞邪了？你这是干嘛，嫌我的粥难喝还是怎么的，作践自己，作践自己不要来浪费我的劳动。最见不得男人这样了，怎么，瞪我，再瞪挖了你的眼睛。嘿嘿嘿嘿，看什么看，要喝不喝，奇了怪了，被人骗了，骗财还是偏色啊。真不知道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好骗的。”微微地叹了口气，“好了，喝粥吧，你胃不好，别虐自己。”
　　我知道她不忍心挤兑我，就像我不忍心挤兑她一样。我小心翼翼地握握她的手，“红叶，如果有一天你要走，能不能提前通知我，然后告诉我你会回来看我。”她像无尾熊一样伏在我身上，眼睛亮亮的，嘟着嘴巴，她说：“谁告诉你我要走的，我不会走，至少现在不会。”缓缓的，“要走，能去哪里，很难再遇到一个像你一样包容我的人。石头，如果你不是Gay。我也许会爱上你，很爱很爱，毕竟没有谁会比你对我好。”
　　我对她好吗，不是她一直在对我好。
　　“格子，你说我去学校学造型好不好，突然不想唱歌了。”她收拾着碗筷，幽幽地说，“唱了这么多年，有些厌倦了，不知道以后会怎样，那么大年纪了还没有熬出来，估计也没什么机会了。趁现在还能记住一些东西，去学点手艺也蛮好的，要不然年老色衰，声带坏掉，饭都混不到一口吃。”
　　“你舍得？”
　　“舍不得能怎样呢，舍不得也得舍得。在三人行五六年，说我唱歌难听的声音从来没有断过，以前都直接Pass掉了，当做没听到。现在想想，做鸵鸟也不能做一辈子，人还是要正视自己的。歌手吃的是青春饭，我在酒吧混迹，一事无成，老了会很难看。我想来想去，学别的要不没兴趣，要不太晚了学不起，或者学化妆还行。再说，这样似乎也是用另一种方式来靠近我的梦想。”
　　“可是我舍不得。我喜欢听你唱歌。”
　　“那好啊，以后为你一个人唱，我是你的专属歌手，这可是连我未来老公都不可能享有的待遇了。”
　　“我舍不得你放弃，再坚持一下，不好吗？”
　　“以另一种方式坚持。格子，老实说，你觉得坚持有意义吗，我们俩都26岁了，虽然说26岁并不算老，但是，人生真的没多少个26年。你看你，六年了，你等那个人，他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吗，他还会回来吗？坚持，很多时候都不过是怕曾经的付出白费掉。可是，若不放弃，白费的就不止是曾经了，还有现在，乃至将来。”
　　“我不想想那么多，我只关注现在。”
　　“好吧，我们没共同语言，让时间证明咱谁对谁错吧。亲爱的，坚持有时候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比如说你，比如说我，都坚持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是赵老大，我做不到他那样，他是神，我是人，或者，连人都不是。是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驱赶。”泪水簌簌地从红叶眼眶里滚下来，大颗大颗的透明，这是怎么了，她怎么突然激动。我搂着她，看她巴掌似的脸上肌肉抽搐。
　　那么柔弱，那么可人的一个女孩，身在异乡，遭人歧视遭人排挤，一个人，便撑过了所有的风风雨雨。我说：“你在我心里，永远都了不起。”
　　“可惜，你不是别人。”她起身，离开，“我看见了你的悲伤。”